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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三章夜阑卧听风吹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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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阑卧听风吹雨
周日上午九点,市刑警队门前,一个心事重重来回踱步的中年人引起了门卫的注意,他透过玻璃窗已经观察了他二十多分钟:深蓝色风衣,白衬衫,黑裤子,消瘦的脸上胡子刮得很干净。“你找谁!”门卫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来人神情萎靡,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我想找办案的负责人。”门卫说:“这里面的人都是专门办案的,负责人多了,你找谁呀”来人搓着手,叹气:“我想找个办案经验丰富的人帮我,梳理一件事,您看,我该找谁?”门卫看见他眼里的涌现抑制不住的泪光,语气平和了很多:“这有5个大队,你找哪个队长呢?”“我不知道,都行,您帮我推荐一个?”“三队吧,三队的李队长年轻,办事周全,性格也好。”门卫说。
接到电话,姚斌娜请门卫将那个人领过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到门口张望,看见门卫和一个穿深蓝色风衣的中年人站在三队队长办公室门前,她走过去低声问:“怎么站在这儿?”门卫说他非要见队长,怎么劝都不听。斌娜说:“队长开会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会呢,您有什么事先和我们说吧。”来人看看眼前这位女刑警,二十五六岁年纪,扎着条马尾巴,合身的制服让她看上去又英武又漂亮。他再次歉意地笑,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那,您先到这屋坐吧,别门口站着了。”斌娜出于职业本能,感觉来人还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就把他领进了队长办公室。“咱们先做个简单的记录,您的姓名,职业?”斌娜在电脑前做着记录。来人名叫王传瑞,是市农科院的蔬菜专家,现年57岁。刚做完个人信息登记,李博浩推门进来,扫了眼王传瑞,对斌娜说:“通知人,下午两点半开会。”斌娜口里应着,打印出王传瑞的个人信息:“李队,这位同志说有事情向您反映,只向您反映。”博浩看看手里王传瑞的个人信息,再看看他本人,说:“姚斌娜,你做记录。”
王传瑞默默打量着这位刑警队长,他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提拔,五官立体,看人时目光坚定而深邃。见队长也正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便低头盯着一次性杯子,脑中仿佛有几团乱毛线交织在一起。该从哪里说起呢?“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我所想,所以我想找个办案经验丰富的人帮我分析分析。”王传瑞一开口,眼圈不由得就红了。博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把纸杯往他手边推了推,他端起水,喝了两大口:“我女儿7天前坠楼,死了。”他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做着深呼吸。“你先保持冷静,把你心里的疑虑都说出来,由我们来做判断。”博浩说。
7天前的那个周日上午,快十二点时,正和妻子准备吃午饭的王传瑞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是他的女儿王佳佳坠楼,人已经被急救车拉走。王传瑞听了手指一直着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却说不出话来。妻子以为他心脏不舒服,一直帮他揉搓胸口,片刻后他才说:“快,快穿衣服去医院,佳佳从楼上摔下来啦!”
两口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女婿唐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左脚穿着皮鞋,右脚穿着拖鞋,头发被自己抓挠得像一堆蒿草。唐彬的父母先于他们赶到,看见王传瑞夫妇,她红肿的眼中又溢出泪水:“天灾呀,整捣个衣服就能掉楼下去,这可怎么好呀!”唐父则安慰王氏夫妇说医生正在抢救,应该问题不大。王母哭着跪在急救室门口,祈求上天垂怜,保女儿安然无恙。王传瑞压抑着内心的而恐惧,喝问唐彬到底怎么回事?唐彬只是抱着头,不哭也不言语。这期间女儿单位领导、同事也陆续赶来,他们也在问唐彬同一个问题,但是唐彬石头一般,谁也不理。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妻子爆发出的那一声凄厉的呼喊,瞬间击倒了王传瑞,他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看不见也听不见了。直到这两天,渐渐恢复意识的他,痛彻心扉地知道,女儿永远地离去了。这时他才知道,女儿是因为站在凳子上往阳台柜子里收拾衣物,凳子翻到,她从阳台破窗而出。
悲伤,令极力在压抑情绪的王传瑞身体一直在颤抖。“那么,您怀疑什么?”博浩问。王传瑞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女儿的朋友圈:“是呀,我怀疑什么呢?佳佳朋友圈里发的,回家时和我们说的,都是她和唐彬的恩爱,和美。”博浩接过手机,滑动着屏幕,佳佳最后一个月发的三条微信,都附有照片:
三八节快乐,谢谢老公买的鲜花,漂亮吧?
这部电影真的很好看,大家快来看吧。
和老公一起吃川味火锅,新开的店,超级好吃,大家去尝尝!
博浩看着王传瑞,王传瑞苦笑:“是吧?看着很合美吧?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天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或者是冥冥之中上天在暗示什么。就在佳佳坠楼前三天的一个深夜,我突然看见佳佳更新了朋友圈,那条信息我看完后再找就不见了,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幻觉就是被佳佳删掉了。微信内容我不能一字一句地记住,但是我记得她说她很痛苦,每天掩饰着痛苦,不知该怎么得到解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那几十个字,像刀子一样剜在我心上,我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找佳佳,当时唐彬也在家。我偷偷问女儿,我昨天深夜看见你发了条微信,是和唐彬吵架了吗?有什么事可要和爸妈说呀。佳佳说没事的爸,我们很好,那是我朋友发的,我不小心转发出去了。”王传瑞垂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虽然她不承认,我心里一直觉得难受。佳佳的性格比较内向,她从小就很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又乖巧听话......”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接过斌娜递来的纸巾,用力捂在眼睛上。
送走王传瑞后,博浩给王佳佳案接警分局打去电话。接电话的大章说:“巧了,李队,正想去找您呢。您等着,我们立刻过去。”听说是大章负责这个案子,陈凯说:“完喽,狼来喽!”博浩没明白什么意思,斌娜手里的笔则立刻飞向陈凯,陈凯耍帅地用两根手指接住:“你看,凡事就怕对号入座!”博浩这才想起陈凯说过,斌娜跟着大章实习时被大章猛烈追求过,只是斌娜不来电,不过现在人家大章已经快结婚了。
大章中等个头,细眉长眼。一进屋他先看着斌娜笑笑,然后一屁股坐下,拿出卷宗,边展示边介绍情况:“本月的4月14日上午10点13分,接到群众报警,说是桦树小区41号楼13楼发生坠楼事故。我们赶到现场时急救车已经把人拉走了。高坠人的丈夫唐彬还在现场,他左脚穿了一只皮鞋,右脚好像受伤了穿着拖鞋,走路一瘸一拐的。据唐彬自述事发时他在书房上网,妻子王佳佳在阳台上整理冬天的衣物,突然他听到一声巨响,开始没在意,后来听到楼下有人尖叫“有人跳楼啦!”他才走出书房,却发现自家阳台窗户被撞破,妻子没有了踪影,他就赶忙跑下楼,看见妻子倒在地上,头发遮住了脸,头周围有一滩血,楼下的邻居已经打了120。他可能当时受到过度惊吓,更多的细节也无法提供。这是阳台现场照片,王佳佳当时就是踩着这个三角凳往壁柜上层放东西,随着她一同坠落的还有这个收纳箱,里面是4件羽绒服、5件羊毛衫,都被抽取真空,分别装在袋子里,这个收纳箱加上衣服,有13斤的重量。王佳佳身高165公分,体重56公斤,三角凳高43公分,阳台护栏为水泥结构高度1.20米,整个护栏上方空间被他们自行做了封闭,用的是厚度1.22mm的铝合金材料,窗户为推拉式;窗体玻璃在5mm以上,符合标准。阳台南面一共有三扇推拉窗,从右到左我们分别标记为ABC,AB窗没有打开。C扇的窗玻璃被打开到最大开启度,正对王佳佳站立位置的窗户仅余一扇纱窗。如果没有三角凳,王佳佳站在阳台,护栏高度在其胸部,这是一个绝对安全高度,除非她爬上去往下跳,否则绝不可能发生高坠;有了三角凳,护栏高度就在她大腿的这个位置,一旦失去重心极可能发生高坠,何况当时她手里还举着这个有13斤重量的收纳箱。”大章把一张照片抽出来:“你看,这是三角凳倒向阳台时在阳台护栏留下的碰撞痕迹。”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王佳佳在坠楼前股外侧肌与护栏边沿碰撞留下的淤青”。博浩仔细看着一张张照片,抬起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询问:“三角凳本身并没有任何损坏,那么,是她站立不稳造成的吗?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没有扔掉收纳箱用手去抓住什么物体以求自保?”大章竖了竖拇指:“利害,一语中的。我们也怀疑到底是不是意外,可是通过走访王佳佳和唐彬的亲属、同事、朋友,都说他们感情很好。也是,刚结婚两年,正准备要孩子呢。”见博浩看他,大章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我今天这么迫不及待的来找你?可能是出于职业敏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所以现场一直封闭着。今天上午,就在你打电话的半小时前,一个手机尾号7708女人打来电话,说她纠结了几天,还是想告诉我们,王佳佳坠楼也许不是意外,而是谋杀!问她又什么证据吗?她又说没任何证据,只是她的臆想。我正要来找您汇报这件事呢,您电话就打过去了。”博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拍拍大章的肩膀:“那还等什么呢?走,先去找7708。”
接到电话后,7708以各种理由不想见,开始说忙,请不了假;后来又说如果最后证实自己所反映的情况与事实不符,那么自己是否会因此而承担法律责任。博浩非常耐心的做解释工作,说法律赋予警察执行公务权利,公民就有义务履行配合调查的义务等等。7708终于如约而至,是一个齐耳短发,皮肤白皙的女孩子。看见博浩她调侃:“早知道警察同志这么帅,我早就来了。”身后的斌娜扭头撇了撇嘴,大章看着她笑笑,对7708说:“感谢你主动提供情况,不要有顾虑,如实陈述就行了。”
7708说,其实她之前也一直觉得王佳佳的婚姻很幸福。但是十天前,那天因为单位同事聚餐,她喝了点酒,有点失眠,一直在网上往购物车里存衣服,大概深夜十二点了吧,看见王佳佳发了条朋友圈,内容是她很痛苦想解脱,婚姻貌合神离之类的,她当时还觉得有点吓人,可是等再找着看就没有了。第二天一早她给王佳佳发了条微信,约她中午一起吃饭。王佳佳回的是语音,说是中午和唐彬要回公婆家,以后再聚。语音听起来王佳佳情绪不错,没什么异常。那以后她就没见过王佳佳,直到听说王佳佳坠楼死亡,她突然想起那条信息,越想越觉得蹊跷,犹豫再三,还是打了110。“王佳佳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她吧,就是那种有事喜欢闷在心里的人。我们同学在一起都会吐槽说公婆呀,老公或者男朋友这样那样的缺点呀,她说起自己家里什么都是好的,我还说她是绿茶婊。现在想想她那天删掉的微信,突然觉得她挺惨的。我妈常说,人的命最脆弱,杀只鸡它还扑腾扑腾呢,人呀,说没就没了。7708一脸的感伤。
听到大章喊,斌娜慌忙跟着他跑出来。两人一上车大章就发动了车,斌娜这才顾上发问:“这是去哪呀?”大章故弄玄虚地说:“带你去见见多情种?”“什么意思呀,死大章,也敢和我装神弄鬼。”斌娜用手指头狠戳大章的后背,大章受不了痒笑扭动身子躲:“别闹了,你们李队来了!”话音未落,李博浩上了车,他看一眼坐在后排的斌娜,笑着看了看大章。大章红着脸主动帮他系安全带:“斌娜玩微信是行家,让她来帮帮忙。”见博浩仍笑而不语,大章接着说:”王传瑞转给我唐彬发的朋友圈的一首诗,我问他这诗怎么了,他说看着刺眼。”“什么诗?”斌娜有点迫不及待了。“自己看。”大章把手机递过来:“微信名是王传瑞。”斌娜打开王传瑞的微信“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曦。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斌娜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这是贺铸的词,内容上看是悼念亡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斌娜又反复看了四五遍,一脸的疑惑。“这是王佳佳火化当晚,唐彬发的。”大章补充道。“可是,你觉得哪儿反常了?”斌娜问。“所以说你还年轻呐。正常情况下,人在极度的大悲大喜时会选择离群索居,而不是与人分享。只有那些恋爱和失恋之类的小悲欢才会无病呻吟。李队,心理学上是这么分析的吧?”大章问博浩,博浩说是。“还有个奇怪的现象,王佳佳坠楼的当晚,唐彬主动与一个冯欣名下的手机通话49秒,之后再无通话记录。但同时却出现一个新的手机号频繁与唐彬联系,那个手机号的机主也是唐彬。冯欣是银行职员,唐彬的前女友,有个反常情况,半年前冯欣给在省外的父母打款150万,她个人存款19万目前仍在其名下。150万来处不明。银行方面回应说他们已经对冯欣经手的业务进行了清点,没发现问题。”斌娜听了又用手指猛戳大章的后背:“好你个死大章,这么大的信息量都被你私存了,你还混不混了!”大章疼得咧嘴笑:“这不是在说吗?是你们队长没让我说,我能说吗?我开着车呢,咱动嘴别动手好吗?”大章知道斌娜因为自己曾经喜欢过她,未免有点恃宠而骄,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但是面对曾经爱慕过的女孩子的撒娇,心里依然很受用。说不清为什么,大章总感觉自己每次没话找话地和斌娜开玩笑时,李博浩都会用带有警示的眼神看自己,莫非是自己做贼心虚?
因为家被封,唐彬暂时住在父母家里。开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很高,头发像枯草,满脸胡茬,熊猫眼,嘴唇有三四道干裂,因为过于消瘦,人显颜色。一周不见,大章不由“哟”了一声:“你怎么瘦成这样?”唐彬迷离着粘有眼屎的双眼,过了片刻才说:“哦,章警官。”然后侧身低头,让三人进屋。“就你自己在家?”大章扫视着整洁的房间问。“我妈心脏不舒服,我爸在里间照顾她。”大概是听到来人了,唐父走出卧室,看着三人:“你们是?”大章介绍:“公安局的,还有点问题找唐彬何时一下。”唐父脸上涌现出一丝怒容:“这个王传瑞!早没看出来他是个小人!”大章看着唐彬,唐彬走过去抓着唐父的胳膊:“爸,您进去陪我妈吧,这儿有我。”唐父看着三位警察,红着眼圈:“佳佳的死,我们也很伤心,但是他王传瑞非说是唐彬害死了佳佳,你说这是什么人啊,难道他女儿死了,非得我儿子陪葬......”唐彬忙推父亲进了卧室,关上门,这才请三位落座。李博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唐彬的脸。“别有思想包袱,我们来就是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嗯,王佳佳的手机在你那吧?”大章问。唐彬呆了片刻,起身从一个房间里拿出一部手机,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从家里拿过来就没电了。”斌娜拿出证物袋,收好手机。“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身体,也照顾好父母。”唐彬说了声谢谢,立刻又垂下头去。出门时,博浩突然扭头问:“你右脚的伤好些吗?”唐彬一愣,嗫嚅地说:“伤?好,好了。”“最近不要离开本市,我们还会找你了解情况的。”博浩盯着他的眼睛,唐彬的目光被烧灼了一下般迅速避开,嗯了一声。
“我们查过王佳佳的通话记录,她的生活圈子很简单,平时接触的人就是两边的父母、老公、单位同事。”开车的大章说:“唐彬真比前几天瘦了不少,我刚才有那么一瞬怀疑他在吸毒。”“下次找他询问时,可以做个检测。”博浩说。
看见陈凯和老马走下车,潘小海从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堆里走出来:“陈队,这里。”边领着他们往楼上走边说:“法医勘察完现场刚走。”东阳小区是一个十多年的老小区,当年也是本市高档小区之一,即便是现在,小区内绿化面积之大也是新小区无法相比的,绿化好,环境好,所以小区入住率还是很高的。案发现场位于小区西边15栋的3楼。报案人是死者张超文的母亲,张超文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因为和父亲经常争吵,他从家里搬出来住有五六年了,担心儿子吃饭太凑合,张母基本上每天都会过来看看,来时会买点菜或从家里带来些做好的饭菜放进冰箱里。今天,张母来后见儿子的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她叫了声“超文!”没人应,心想这孩子今天为什么没去上班呢?不会和女朋友在卧室吧?就没敢进屋。把菜放厨房后,听到儿子手机响,拿起一看是儿子单位打来的,就叫儿子接电话,还是没人理。她就去敲儿子卧室的门,敲了十几下,没动静,她心里有点担心,拧开门,看见儿子躺在床上,睡着的样子,但是细看,脸色黑紫,伸手一摸,人已经硬了。法医初步鉴定人应该是昨晚十一点左右死亡的,面部出现紫绀、双眼结膜充血,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口、鼻、颈处未见皮肤损伤。法医采取了血样,下午出结果。
张超文的遗容比较安详,身体平躺,没有搏斗和挣扎迹象。小海说张母只知道儿子谈着女朋友,但是老两口都没见过。邻居说那个女的白天基本不来,都是晚上九点十点左右来,深夜或者凌晨一两点走,邻居很偶尔见过一两次,因为天黑没看见长相;张超文手机里有三个频繁联系的号码,待核实。微信里也有几个聊得比较投机的微友,看名字和聊天内容应该都是女性。
三人在门口穿上鞋套。王佳佳显然是个善于持家的妻子,一般独生子女很少这么会收拾家的。家里购买的家具简洁,物品摆放有序;厨房里大米、豆类、调料全部用玻璃罐装着,排列得很整齐。即便七八天无人打扫,家里还是很干净。
阳台南面的C窗纱窗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片A3纸大小的窗纱一角在随风摇摆。这扇窗的玻璃应该是王佳佳在阳台上收拾大小时推开透气的,半扇玻璃完全与左边的那块玻璃重合,。三角凳作为重要物证被办案人员带走,现场痕迹固定线还原着现场。博浩默默地看着,思考着。他转身在房间里找了找,又找到了三张和事发时一模一样的三角凳。三角凳的三条腿是木质的,方形。凳子面是人造革的。这种凳子一般家里都会买几张,不占空间,年节家里突然增加人吃饭时可以应急。他又从厨房扯下一个蓝色垃圾袋,把门口的鞋架上的唐彬那只右脚的拖鞋放进去,对大章说:“劳驾,拿上一张三角凳,咱们回去做模拟实验。”
外调侦查员回来了,说冯欣的父母承认半年前女儿交给他们一笔150万的钱款,说是自己买彩票中奖了,怕留在身边不安全,让父母代为保存。侦查员从体彩、福彩中心均未查到冯欣有过中奖纪录。
司徒在电脑上做案发过程的三维动画模拟分析,斌娜被博浩撵回家睡觉去了。盯着司徒的电脑看了一会儿,大章竟打起了呼噜。司徒嫌弃地说:“李队,您让他回家去睡得了,这呼噜声还带哨儿,我脑神经都快断了!”博浩于是把大章拉到自己办公室,让他歪沙发上打会盹儿。自己又回去陪司徒,还给他冲了杯速溶咖啡,司徒笑着说:“您放心,我一点也不困,今晚保证给你把模拟图弄出来。”博浩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图弄出来我帮你剪剪头。”司徒说您洁癖症是不是又犯了,我洗头了,现在每周洗两次呢。博浩笑着回到桌旁,继续看卷宗。凌晨五点,司徒突然猴子一般窜起来,在屋里蹦了几下,又窜到博浩身边:“我饿死了,要吃你煮的方便面!”博浩笑着放下手里的案卷,起身去开电磁炉,司徒的身体里极度亢奋无法释放,仍然在尬舞着
斌娜很乖巧地倚墙而立看着痕检科的同事们忙碌,她知道,要想插队先得到检验结果,绝招就是守在这里,让他们面对自己的虔诚,内心里逐渐从“黄世仁”变成“杨白劳”。见她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师姐逗她:“斌娜,李博浩那个催命鬼,他自己当一辈子和尚就算了,可不能这么熬你们呐,瞧你的熊猫眼,可不好找对象啊。”斌娜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可不是嘛姐,我连相亲的时间都没有,好男人都被挑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嗬,那你直接嫁给李博浩吧,我看你俩就特别般配。”师姐的这句玩笑话直接命中十环,斌娜的小脸立刻通红,另一位师兄觉得她可爱,也凑趣:“您别光说呀,赶紧打电话叫李博浩过来,跟他说答应做斌娜男朋友了,痕检才给他插队做。”斌娜听了开心:“行啊,那我回去换他来。”“别!”大姐夸张地笑着把痕检报告递给斌娜:“他太帅,他一来,我们科里的小姑娘们眼珠子都焊在他脸上,没人干活了!”科里来实习的三名刚考录进来的学生听了红着脸互相看着“吃吃”笑,她们刚来痕检科的第一周,李博浩来送检,在大学里好歹也是见过帅哥的,可是三个小姑娘愣是一直站着看博浩,直到他离开三个人还发愣,让大姐开了她们三天的玩笑。斌娜不知道这个典故,连声道谢拿着两份报告一路小跑地回到办公室。
敲门前,斌娜迅速用手指梳理了下刘海。说“请进”的是陈凯。斌娜把报告递给博浩,说:“队长,痕检科的师姐说要把她们科的小美女介绍给你,你要是不答应下次就不让咱们插队了。”博浩笑笑,没接茬,认真看痕检报告。陈凯调侃地说:“你告诉她们,坚持一年为咱队开辟痕检绿色通道,可能咱队长会给她们一个机会,看她们的表现。你一定要告诉她们,新的一批学妹即将到我们身边,她们一定要珍惜近水楼台这个好机会。”斌娜听了嘀咕:“可不,现在的大学生一个比一个漂亮。”博浩把一份报告在陈凯肩上拍了一下:“去干活吧,这是张超文的痕检报告。”
法医在张超文胃里检验出安眠药成分,基本可以推定张超文是服用安眠药后被人用塑料袋封住口鼻窒息而死。死前与人发生过性行为,床上提取女性毛发和残留物的生物检材,与之发生性行为的女性血型为A型。
3名常与张超文联系的手机号码机主已经查到,一个是张超文的表弟,人在老家,从小和张超文一起长大,感情比较好,得知张超文死亡的消息电话里就哭得一塌糊涂;另一个是叫肖贝的女孩子,今年21岁,在张超文单位附近的文印社工作,因为张超文是单位办公室的,常去店里面装订文件,一来二去和肖贝熟络了,见肖贝长得漂亮总喜欢没话找话,肖贝听说张超文没有结婚,年纪虽然比自己大很多,但是人长得还行,为人也和善,所以两人经常通过微信、电话聊天,交往得还算不错,听说张超文死了小姑娘人立刻就蒙了;第三个叫李月娥,某手机销售店店员,她说那个手机卡是一年前,别人用自己的身份证开的,她清楚记得有一名女性来店买手机和手机卡,但是说自己的身份证连同手机都遗失了,想用李月娥的身份证开卡,李月娥开始不同意,那名女性给了她100块钱,说是自己急用手机与家人联系,李月娥就同意了,她根本不认识张超文。但是因为时间太久,更多细节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女的三十岁左右,人长得挺漂亮,不过她清楚记得那个女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伤疤。
张超文微信里聊得来的除了肖贝,那几个都是同事和同学,经过走访,并无异常。
葛潇早已忘记了罗中原案件带来的那些不愉快,在三个人的微信群里很活跃,经常发图片和她感兴趣的帖子,或推荐影视剧。陈凯本就是个话痨,只要有空闲就在群里和葛潇瞎贫,最近两个人开始了脑筋急转弯。葛潇问:有史以来最单纯的人是谁?陈凯猜了七八个人都不是,最后求解。葛潇说是孙悟空。陈凯问为什么?葛潇说:当年他看守蟠桃园,都把七仙女定住了,而他却只吃桃子。正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的博浩被笑声惊醒,看陈凯捧着手机孩子般欢乐的笑脸,他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大章领唐彬走进市刑警队审讯室时,他苍白的脸色变得死灰一般,几天没有睡好、吃好,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这会一紧张,他直翻白眼,差一点就歪倒。大章扶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来,先喝点水,别有顾虑,就是聊聊天。”唐彬一眼认出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年轻人是上次去自己家取走王佳佳手机的那个人,当时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目光手术刀一般锋利,划得自己非常难受。他点头,低声说:“麻烦你们了。”
审讯从复述当天的情况开始的,唐彬对当天情况的描述和案卷笔录几乎一字不差,说到妻子坠楼的细节时,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我可以不再说这些吗,你们不觉得让我一次一次描述妻子惨死的样子很残忍吗?”博浩冷冷地:“你的右脚脚趾是怎么受伤的?”不等他回答,博浩看着手里的一份医生诊断说:“踢什么那么用力?造成右足第五跖趾关节脱臼?”唐彬结巴了:“那天,本来想换鞋,太心急,只换了左一只脚,右脚因为穿着拖鞋,下楼时不小心碰伤了。”“撒谎!你妻子坠楼前,你的右脚趾已经受伤了,所以你右脚疼得穿不进皮鞋!”“不是,是知道佳佳掉楼下,着急在楼道里碰伤的。”唐彬坚持道。博浩把一叠报告放在他面前,但是没有摊开,最上面一份是男士灰白色棉拖鞋的痕检报告。“报告说在三角凳皮革与三合板结合处发现灰白色纤维,材质与这双男拖鞋一致。”他指了指桌角的一双棉拖鞋,唐彬看了一眼立刻避开目光,似乎这一避开一切就与自己无关了。博浩说:“我们做了现场模拟实验,只有一种可能,可以造成王佳佳来不及扔掉双手托举的收纳箱,直接撞破阳台封闭的铝合金窗跌下楼去。那就是,一只穿着这只拖鞋的脚,突然重重将三角凳踢倒!”他把电脑转向唐彬,模拟图上一只脚踢向三角凳,凳子上的女人随同收纳箱破窗而出。唐彬“啪”地合上电脑,有点歇斯底里地双拳拼命擂击桌面吼道:“你们是在陷害,在陷害!无所谓,我无所谓,反正佳佳死了,你们枪毙我吧,我正好解脱了,正好去陪她!”博浩冷眼看着这个叫嚣的男人,看他近乎神经质的表演,看他渐渐熄火的发动机般喘着粗气。斌娜见博浩目光转向自己,便戴上手套,打开一部手机:“这部手机,你熟悉吗?”唐彬抬眼看,那是佳佳的手机,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斌娜说:“是的,你查阅过这部手机的信息和朋友圈,如你所见,王佳佳是一位非常要强,非常自尊的女性,她隐藏起一切痛苦默默地独自承受。可是,无论她多么坚强,她都需要一个疏通和发泄的渠道。”她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你打开手机,在朋友圈里发表文字页面写上自己想要发表的文字,然后点击私密仅自己可见,那么你所写的东西,就变成了日记,除了你自己,谁都看不见。你还不知道微信的这个功能吧?”她把王佳佳手机微信的相册打开,随着屏幕滑动,一段段文字映入唐彬的眼帘,他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是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剧烈颤抖。“我给你读几段吧,从2018年7月22日开始读吧。”博浩不止一次看见嫌疑人从绞尽脑汁百般抵赖,到面对铁证后的彻底崩溃。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也曾经意气风发,他也许曾有过对未来的期许和设想,可是一念之差啊,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改写了王佳佳的人生和几个家庭的命运。
7月22日:他真的有外遇了,当我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时,他承认了。才结婚四个月呀,我该怎么办?
12月24日:同事发来圣诞祝福,我欢喜地回复,眼里却一直在流泪。这半年来,他故意疏远着我,冷落着我,突然发觉他变得如此陌生,他的心肠也是如此的冷硬。
2019年3月8日:他买了一束花给我,我很高兴。他说既然装和谐就装得像一点,你发个朋友圈吧?我的心一下子跌落到冰点。有时候真想彻底解脱,一死百了,可是不行,我有父母,我可以失去一切,不能失去父母,父母可以面对一切,绝对无法面对我的死亡。实在不行,就离婚吧。
2019年4月6日:刚才我们又谈到了离婚,他说房子是他父母买给他的,必须归他,其它的我都可以拿走。男人绝情起来,实在很可怕。算了,离婚吧,这死水一潭的婚姻令我窒息。
至于王传瑞和7708看见的那条发在朋友圈的微信,应该是佳佳本想发给自己的,因为错发到朋友圈,而被她删除了。这几条微信,终于令唐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唐彬和冯欣同居了三年,因为唐母始终反对他们交往,所以根本不给冯欣见家长的机会,后来眼看着拗不过儿子,终于同意他们结婚了。但是两家人却又因为买多大的房子买什么牌子的车子闹翻了脸,谁都不肯退让。唐彬不退让,因为父母买房买车已经动用了养老钱,房子买了不可能卖掉再去买冯欣指定的小区;车子的预算上再增加十几万也是唐彬负担不起的。冯欣不退让是因为她看中的那个小区是本市的中高级社区,因为买房不同于买家电,要住一辈子的,所以还是要注重环境和入住群体的社会地位;还有,他们在那座房子里同居了三年,冯欣和周围的邻居相处得都不好,她才不肯和那群人继续做邻居呢,所以她强烈要求卖掉那套房子,用于购买她选择的房子。至于车,自己让他家买辆四十万的车怎么了,跟摘了他们肝儿似的,她听说过,唐彬有个舅舅在国外,每年都给一手养大他的老姐姐寄美金,她恨唐母,认为她就是抠门,所以她觉得这一次必须要胜利,不然以后在唐家一点地位也没有。她觉得唐彬太妈宝男,不给他足够的压力他在父母面前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所以她说如果不按照自己的要求买房买车,就不结婚。重压之下,唐彬却提出了分手,她吃定唐彬百分之百地会回来哀求自己,会屈从,没想到分手仅半年,她却得到了唐彬结婚的消息。
王佳佳和冯欣性格截然相反,从小父母教育很严,她乖巧懂事,最难得为了照顾身体羸弱的妈妈,她从小就学会了做饭和做家务。她对长辈非常顺从,因为爸爸一直教育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唐彬的父母自然很喜欢王佳佳,觉得简直就是老天眷顾,把这么好的儿媳妇恩赐给他们。
唐彬应冯欣之约去她家里吃饭时,他新婚才三个月。进冯欣家门之前,我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他的脚没有遵从大脑。饭吃到一半,有电话打给冯欣,对方不知道在说什么,冯欣说:“你别缠着我了,我告诉你无数次了,我只爱那一个人,无论他多么无情,我都不会放弃,他如果结婚了,我就永不嫁人;等将来他老了,或许他妻子不爱他了,那么我还去爱他,照顾他,为他养老,陪他走完人生。”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唐彬,眼泪一滴一滴地打湿了他的心。酒精合着冯欣的眼泪把他拉到了床上,事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那么自然地与冯欣又回到了从前。在开启家门的刹那,他觉得对不起佳佳,他告诫自己与冯欣绝对是最后一次,他结婚了,要珍惜婚姻,要对家庭负责任。这一切的明白,都随着冯欣一次次的邀约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很快,王佳佳就察觉了他和冯欣之间的事情。她和他哭,和他闹,她希望他回头,又厌恶他的背叛,她活得纠结,他活得疲惫。每天争吵、冷战的生活终于令他破罐子破摔,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和冯欣来往,甚至彻夜不归。刚开始他还担心王佳佳会到单位闹,会找自己父母告状,后来发现她很虚伪,在外人面前永远笑眯眯地,用表面的和谐掩盖名存实亡的婚姻。不过,唐彬从来没有真正想到过离婚,他知道,父母绝对不会同意离婚;他也知道,一个婚姻的破裂带来的是巨大的财产损失;他还知道,王佳佳是一个好妻子;他更知道,冯欣这次回头来主动与自己和好,赌气的成分多过爱情。可是每天和他吵架逼他发誓的佳佳变得很讨厌,他只想逃避,清静一会儿算一会儿。他想,也许一两年后,冯欣会嫁人,那时,一切的一切自然会回到原点,时间可以让人淡忘掉轰轰烈烈的爱情和不共戴天的仇怨。
这一次,他错估了冯欣。冯欣一次又一次地逼迫他离婚,还给他描绘了他们未来的幸福生活,他们会生宝宝,会白头偕老。于是,他逐渐动了离婚的念头。
王佳佳开始不同意离婚,她说怕爸爸妈妈承受不了。日子久了,她明白这死水一潭的婚姻继续下去简直是度日如年。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于是她同意离婚了,但是提出来必须等下个月爸爸生日之后再办手续。
当王佳佳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时,他突然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的一件事情。领导把他领进档案室,档案室的柜子里、地上到处堆放着一摞摞的旧文件。领导说上次搬家时工人给搬乱了,一直没时间找人整理,以后可能还用得着这些文件,你把它们归类摆好,柜子不够再买几个。整整一周他都在档案室埋头苦干,终于按照字母排序把所有文件做好了分类,自以为做得很完美了,结果领导一来看了说:“你怎么不懂啊,这要按照不同发文号归类。”于是,全部推到重来,再整理,他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耐心和热情。
虽然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唐彬认为只要没有去办离婚证,一切都还有余地。可是,他没想到王佳佳已经进入了离婚状态,她在有暗锁的卧室门上装了把明锁,出来进去都锁门,饭她还做给唐彬吃,但是做完自己拿着一份进卧室去吃;衣服也还帮唐彬洗,但是她又买了个迷你洗衣机,单独洗自己的衣服。这一切一切,让唐彬的无名火在心头积聚,无从发泄。其实他知道,只要他去哀求王佳佳,告诉他自己决意和冯欣断绝一切往来,王佳佳一定会回头。但是,他不想那么做,他觉得回头也没什么意思,看王佳佳这性格,即便和好了,日后也未必能够回到从前了,自己何苦像脸上刺过字的囚犯,只要她心情不好,就可以盯着自己脸上的“囚”字看?况且,他真舍不得冯欣的风情万种。
4月14日,王佳佳在阳台上往壁柜里放冬天的衣服、被子,看着她爬上爬下的倒腾,唐彬心里有点小感动,想她可能未必真会离婚,不然她还收拾这些东西干什么?于是凑过去说:我帮你吧?王佳佳用不屑的眼神看看他,理都不理。唐彬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面子下不来,生气地嘟哝:你这种女人,任哪个男人做你丈夫都会出轨!王佳佳听见了说:你还算男人?你有做男人的责任心和担当吗?你就是一块臭肉,我盼望着尽快离婚,别让我看见你这堆臭肉生蛆!唐彬立刻大脑里面万马齐喑,积聚了多日的怒火一下子顶到了脑门,他嚎叫着:“不是你他妈说要等你爸过完生日再离婚吗!”他抬脚用力向三角凳踢去......
看着报纸上关于此事的报导,陈凯叹气:“忠诚是婚姻的底线,任何一方打破了它沉船是早晚的事,但是唐彬连上岸的机会都不给王佳佳。嫁给他的时候,王佳佳以为她进入了幸福的天堂,结果她却得到了地狱。”斌娜却说:“我觉得吧,这个案子里最可怜是王佳佳的父母,他们的余生都会因为女儿的死而痛苦;而唐彬的父母呢,虽然痛苦可是还有十几年就可以和儿子生活在一起,他们还有希望。你们难道没觉得,冯欣竟然没有受到惩罚,太不公平了!”
张超文表弟和肖贝都先后被排出了嫌疑,可是,那个李月娥名下的手机卡自从张超文死后,就再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案情分析会上,博浩提出几点看法:第一,购买手机的女性使用现金付账(我们暂且称呼这个女人为“卡三”),这个比较反常。因为现在的人不是信用卡就是支付宝、微信付款,三千多元的手机用现金付账,说明她购买手机时就抱着隐藏身份的目的;第二,张超文只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办公室副科长,家境也很一般,“卡三”接近他、杀害他的目的会是什么;第三,肖贝是目前所知与张超文接触最亲密的人,再找她谈谈看是否能对“卡三”多一点了解。陈凯说张超文和“卡三”没有互加微信,也不发信息,他们之间的联系都是手机通话。下一步我们还要继续对张超文周边邻居的进一步走访,“卡三”只要不是飞着出入小区总会留下踪迹,就算是飞,也会掉一根羽毛吧?
雨夜,黑暗也似乎变得厚重。博浩静静地翻阅着案卷,陈凯从食堂打来夜宵,很简单的两份葱花面。“今天的面味道不错。”博浩吃了几口后夸赞。陈凯笑着:“李师傅一听说你吃夜宵,给咱俩用鲍鱼罐头下的面,你没吃出来吧,面里的那不是火腿肠是鲍鱼片!我沾你光了。”博浩笑着继续吃面。前年冬天一场雪后的傍晚,李师傅在离单位不远的路上滑倒,李博浩正好遇见,开车送他去的医院并一直守候到其家人到来。李师傅因此感激不已,至今看见博浩去食堂吃饭都会偷偷给加菜,所以博浩能让人代打饭,就尽量不去食堂。
门“砰”地被推开,支队里唯一的女班子成员徐支进来了,她有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因为上了年纪,眼角皱纹很深,不过她年轻时肯定非常漂亮。“徐支,您今晚夜班?”博浩和陈凯都迅速起立。“你俩又黏在一块干什么?陈凯,你是三大队的副队长,还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李博浩干嘛?李博浩,你为什么还不谈恋爱?啊?你们两个,算是咱们支队的颜值担当吧,两个老爷们天天腻在一块,赶紧都给我谈恋爱呀!”徐支说着往两个人的碗里看一眼:“天天吃这?有老婆了肯定能吃排骨、大黄鱼啊,现在多少又有学历又漂亮的大龄剩女啊,你们得抓紧啊,不然好的都被人娶走了。你说你们都三十四五岁了,不去谈恋爱,这不是误人误己吗?”这一顿迫击炮,轰的两人都不知该接哪一句,只好低着头不吱声。“那个,什么公司女孩儿哪儿不好,你说说,为什么不谈?”她看着陈凯,陈凯忙说:“见了两面,人看不上我,嫌我太忙。”“陈凯呀,你说说你,你到底和交警队的那个什么玉是什么关系,弄得婚也离了她也没嫁给你,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徐支的手指头直戳陈凯的胸脯,听得博浩都想替陈凯劈出一条地缝让他钻。陈凯面红耳赤地连说:“哪有,那都是谣言,我离婚纯粹是感情不和。”徐支撇撇嘴:“甭给我解释,赶紧给自己找个媳妇是关键。还有你,李博浩,你是挑花眼了还是洁癖严重到不能结婚?”陈凯“噗嗤”笑出了声,忙咳嗽几下掩饰自己。徐支果然把目光又聚焦在他身上:“你,今年把女朋友给我领过来,给李博浩做个榜样!”说完递过来一个保温桶,徐支煲的汤真是一绝:“喝完汤给我睡觉,先睡三个小时。我一会儿来查岗。”以前,博浩觉得徐支的孩子肯定很幸福,有个刀子嘴豆腐心厨艺那么好的妈妈。后来才知道,她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了,至今也没有再婚,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她分管工、团、妇,联系三大队,背地里三队的人都叫她“徐大姨”。无形中,博浩这帮小伙子就把徐支当成了长辈,她也很有当长辈的样子,对这群年轻人是“非打即骂”,所以他们很怕她,隔一段时间不见又很想她。
那年,当门卫说有一个叫李博浩人找时,徐晶有点迷糊,就趴在刑警队门口走廊的扶手上往下看,一个高个子的英俊少年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小屁孩儿?”她又惊又喜,几年不见,她必须仰着脸和“小屁孩儿”说话了。李博浩把录取通知书给徐晶看,徐晶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多么重情义的孩子啊,自己仅仅和他有两面之缘,他居然会特意跑来告诉自己他也将是一名中国警察。这六年,徐晶的生活发生了巨变,结婚、离婚,一直昏天黑地投身于工作,经常在尸体边一蹲就是半天的她,因为这一张录取通知书,竟然流泪了。
当李博浩离开省厅来支队报到时,她仅是看着他一笑。他们之间至今谁都没有主动聊起过去,仿佛他们相识的那一天,就是李博浩来支队报到的那一天。但是两年后,当徐晶做完腹部肿瘤切除手术被推出手术室时,躺在手术床上的她迷迷糊糊间听见母亲在唠叨:“博浩,你干妈刚做完手术,你车子推得太快她难受。”耳边还有两位女同事的小声议论:“这李博浩什么时候成她干儿子了?”当大家要把自己从手术床挪往病床时听见护士说:“找个力气大的,最好是家属,帮忙托住病人的腰,病人下身可没穿衣服啊。”周围安静了片刻,她听见父亲刚出说出“我”字,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是她儿子,我来!”那是李博浩。于是,徐晶就感觉到两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托在自己腰部和臀部,与其他人一起用力,将自己放在了病床上。当病房里只剩下父母亲和李博浩的时候,他说:“姥姥姥爷,您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早来送饭,大夫和你们说了吗?她明天只能喝面汤。”“说了,不过,你晚上在这儿行吗?大夫说她麻药劲儿一过会吐,还是我在这儿吧。”“放心吧姥姥,我伺候我妈十几年,有经验。您明早八点前来接我的班儿就行。”那一刻,徐晶的心是灰暗的,她是独生女,在虞城,她也只有父母这两位亲人。她想拒绝李博浩晚上陪护的要求,但是她开不了口,一是麻药令她上无法讲话,二是她怎么舍得七十多岁的父母彻夜陪护呢?
父母走后,博浩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您这个手术做了五个钟头,可把姥姥担心坏了。”“什么时候,我父母成你姥姥姥爷了?”徐晶觉得自己现在讲话真的是属于不用大脑思考的状态,但是博浩感觉正常,因为这位徐副支队长向来随心所欲,他笑着:“我一说是您干儿子,姥姥姥爷啥也不问了,直接就信任了我。”徐晶眼中不觉湿润:“小屁孩儿,冒充我干儿子,以后再找你算账。”博浩用沾了凉开水的棉签在徐晶嘴唇上轻轻涂抹:“您现在还不能喝水,等麻药劲儿过了也只能少量多次饮水。”徐晶闭着眼睛,又昏睡过去了。她是被自己的干呕声唤醒的,于是立刻感到一双大手将纸巾捂在嘴边,脸也被轻轻侧向一边。“怪脏的,你别管了,把纸放在枕头边,我自己来。”徐晶有气无力地说,博浩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替她擦了把脸:“您就安心休息吧,有我呢。”那一晚,徐晶呕吐了五六次,每次博浩都会迅速来到床边帮她处理呕吐物,一直折腾到凌晨,徐晶的麻药劲儿才彻底过去。
“兰叶蝶”:真难得,终于成为了好友。
“兰叶蝶”:最近很忙吧?注意身体呀。你忙就不用回复我,只要你能看见我的问候就好。
博浩查过,这个手机号码属地是虞城,三个月前开的,除了给李博浩发过十多条短信,没有任何联系人。此手机卡用的身份证是“肖萍萍”的,而肖萍萍身份证一年前连同钱包被盗。手机卡销售人员回忆说来开卡的好像是一个女孩子,很瘦。但是卖场里的视频存储硬盘只保存一个月内的图像。于是,博浩加了“兰叶蝶”为好友。虽然加了好友,博浩仍不主动与其聊天。倒是“兰叶蝶”每天会发来问候。
刑侦工作非常很枯燥,近年来随着犯罪形式的新颖、罪犯反侦察能力的增强,再有经验的刑警面对新发案件刚开始也会觉得无从下手。但是真相就掩埋在支离破碎的证据里,隐藏在犯罪分子的面具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探,所谓的神探破案都是通过无数次细致的现场勘察,信息采集、录入、比对之后,抽丝剥茧,方能一层层揭开案件真相。
肖贝终于回想起一件事情,说两三个月前有一次和张超文正在微信语音聊天呢,好一会张超文没有回应,大概过了快半个小时他语音说“黑蜘蛛”打电话了,还说那个“黑蜘蛛”做事目的性极强,他越来越讨厌她了。因为并不是正式恋爱的关系,所以肖贝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他与其他异性之间过密交往,但也没理由限制他,只是说既然讨厌她就甭理她呗?可惜,他们之间的语音聊天张超文和肖贝都删除了。
司徒把案发前后两天小区入口唯一的视频和几条通往东阳小区的路口监控视频出现的车辆和人逐一进行排出,最后筛查出21辆可疑车辆和39位可疑人员。视频筛查工作非常枯燥和辛苦,司徒人本来就瘦,虽然30岁不到,已经展现出要谢顶的风貌了,加上两天两夜几乎没有休息,简直像一根蔫黄瓜。但是,重点在这个但是上,司徒娶了一个如花美眷,那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美女,是真的漂亮,参加他婚礼回来的同事们无不顿足捶胸,说终于明白什么叫鲜花插牛粪了。同样是熬夜,陪他看了一夜视频的博浩往他身边一站,简直就是白天鹅和瘦鸡仔,办公室的人哄笑起来:“司徒,怎么咱队长熬夜之后看着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你就像被架火上烧烤过的鹌鹑呢?”司徒鄙夷地说:“你们这些看脸的俗人,没品味没内涵。”博浩威胁那几个咧着大嘴笑的家伙们:“谁再胡说,去给我继续看视频啊。”大家立刻见风使舵地说:“司徒是我们队的比尔盖茨......”司徒毫不领情:“少拍马屁,我不吃这一套。”大家又笑:“拍也不是怕马屁,是猴儿屁。”博浩佯装着沉下脸说现在开始男同志都去走廊,做俯卧撑,每人做100个,女同志负责数数,做不够的不许回来。陈凯等三人“腾”地跳起来给司徒让座、倒水、按摩,于是司徒笑眯眯地说:“算了李队,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们这一回吧。”三人忙道:“谢公公恩典。”司徒很配合地立刻整出兰花让他们:“免跪,平身。”
21辆可疑车辆和39位可疑人员的截图被投影仪先放了三遍,有的比较模糊,但是大家看得很认真;人员截图看完后再放车辆截图,又是三遍。所有人开始觉得头昏眼花,犯恶心。博浩说这些视频里很可能隐藏着破案的关键,你们一定要反复看才不会疏漏。大家嚷嚷着说肚子饿得人眼花,需要加油充电。博浩拿出手机往斌娜微信里转钱:“订外卖,问他们想吃什么。”那些东倒西歪的家伙们瞬间满血复活,围着斌娜叽叽喳喳,最后披萨、汉堡、牛排,各自定完餐就开始纷纷跑厕所给一会能安稳吃饭做准备。斌娜走到博浩身边低声问:“他们都点了,队长您吃什么?不会又吃那家的米饭套餐吧。”“还定那家的吧,对了,老马喜欢吃米饭,记得给他订个红烧小黄鱼,辛苦你了。”博浩边收拾会议室里的狼藉边说。见会议室只有他们两个,斌娜低声地嘟哝:“干嘛非特意给他点鱼,他自己要的葱花面。”博浩看着她,笑笑:“钱不够吗?我再给你转。”斌娜连连摆手:“够,用不完的,您也太惯他,他那么扣,给谁花过一分钱,您该请他吃饭啊!”见博浩面色开始不好,她忙转身出去,走到门口不满地冲着走廊里抽烟的几个家伙抱怨道:“你们进来帮队长打扫会议室啊,怎么好意思让他自己干活儿!”跑进来三名队员,手忙脚乱地开始摆椅子:“队长,您收拾它干嘛,一会又弄脏了。”博浩没理他们,司徒笑着说:“你们每天洗脸不?反正出门就会弄脏,不如不洗省事儿。哎,别瞪我,我这是替咱队长画外音呢。”老马拿着一个饭盒走到正在吃饭的博浩身边:“队长,太破费了,这鱼我没动,你先弄一半走,我吃不了。”博浩笑:“这里面最多就三五条鱼,你吃吧,不要浪费。就坐这里吃。”博浩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起身帮他把米饭拿过来。
突然,陈凯指着一辆车说:“司徒,你能把车里的司机图像放大吗?”司徒操作了一下:“最大了,再大就模糊了。”司徒看着老马:“你觉得眼熟吗?”老马恨不能趴在屏幕上,看了又看,犹疑着:“你这一说,好像是......”“冯欣!”陈凯从座位上弹起来:“车号,看看车号。”车号的第一位数实在看不清字母C后面到底是1还是L,不过大家已经很满足了。“可是为什么走访中张超文的邻居从来没人提起过那个女人是开车去的呢?”陈凯似是自言自语,但是一直盯着博浩。博浩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擦眼睛。”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陈凯脸上,然后一片哄笑,司徒嫌弃地说:“我天,你的眼屎比鸡屎都大。”正喝饮料的斌娜抬腿就踢,司徒“哎哟”着揉腿。博浩忍住笑,拍拍司徒的肩:“大家都辛苦了,斌娜,和食堂说说,给咱们煮点绿豆水喝!”
冯欣被请进了审讯室,李博浩是第一次见到她,她长得很白皙,眼睛不大,但是很媚,五官清秀,嘴角有一粒绿豆大的痣,应该说,冯欣算得上美女,只是那美丽不够沉稳,似是浮萍,给人一种摇摆不定的感觉。显然她认出了陈凯,神态不是很自然:“陈警官,您还要我说几次?我真的不知道唐彬已经结婚了,我们以前是恋人,后来复合了,仅此而已......”李博浩的手指似是无意的在桌上轻轻扣响,冯欣扭脸看他,那双看向自己的目光寒气逼人,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博浩说:“你认识张超文吗?”冯欣嘴角的痣抖动了一下:“不认识。”“那么,你去东阳小区找谁?”陈凯把几张截图让冯欣看,冯欣定睛看看,做出思考状。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从她脸上,还真看不出内心的起伏。“哦,我是去找过人,不过没找到。”她仿佛终于想起来了。“找谁?哪一幢楼?”博浩问,目光冷冷地落在她左腕上,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把戴着手表的左腕贴到了腹部,眼神闪躲地:“好像,是去31号楼吧,哎呀,我真的忘记了,有一位老储户,说是想买理财产品,您也知道,我们行每个人都有揽储任务,我是去找那位储户的,结果可能她不真心买产品,给我的地址是假的,去东阳小区找了几次,没找到人。”走访唐彬社会关系的时候,陈凯和冯欣接触过几次,她那时给人的印象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但是很理智的女人。“你的手表什么牌子?”博浩问,冯欣的手没动:“杂牌,网上买的,才一千多块钱。”“摘下来,我看看。”博浩说。冯欣看一眼博浩,迟疑了片刻,去摘手表,斌娜挪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冲博浩点点头。博浩把手表放在桌角:“认识李月娥吗?”冯欣没做声,博浩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后背发凉:“嗯,不认识。”“你记性不好啊。去年的4月份,你去她店里买过一部手机,用她的名字开的卡。”博浩拿出李月娥的身份证复印件。冯欣舔了舔嘴唇:“我,好像是买过手机,但是谁卖的,我真不知道,当时开卡需要身份证,我说没带,好像有个卖手机的主动帮我开的卡。”她看看博浩,博浩不置可否的盯着她,并不反驳。博浩从斌娜手里接过DNA报告,嘴角是一丝冷笑:“我们用你口腔黏液和张超文床上的毛发做了DNA比对,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我进一步说明吗?”如果说没见过被雷劈是什么样子,现在冯欣的模样就是雷劈现场,原本光泽柔顺的头发瞬间竖起来,五官因为过于惊惧而变得僵硬,眸中的亮光暗淡下来,眼珠子也开始泛黄了。
一直坚信唐彬会向自己屈从的冯欣这次失算了,听说唐彬结婚的消息,她快要气疯了,她发誓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唐彬。至于怎么报复,她还没有想好。目前她想到的唯一办法是骚扰他,让他不得安宁。于是她先去买了部手机,用营业员的身份证开的卡。买完手机的路上,非常巧的遇见了张超文。张超文是她高中同学,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普通的人,高三开始就一直在追求她。她和唐彬热恋后两个人才断了往来。后来应该是张超文听说了唐彬结婚的消息,又开始联系她,还非常不合宜地在言语间暗示冯欣,你被人甩了,别在我面前那么傲气了。所以冯欣的心里,是怨恨张超文的。也正因为张超文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张超文来报复唐彬呢?于是她说:“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就要替我出这一口气,不然被唐彬甩的这个坎,我过不去。”冯欣是张超文的初恋,但是唐彬出现之后,他也谈过一次恋爱,因此内心里已无非冯欣不娶的执念了,仔细想想,仍然会选择与她复合,大概就是因为自己被拒绝过,心有不甘吧。所以他答应得很爽快,心想你所谓的报复无非就是让唐彬看看,你很快就又有新男朋友了呗,女人嘛,虚荣心都很重。
张超文没有想到,冯欣正在导演一部戏,自己则变成了她的剧中人。她的戏就是让唐彬知道,有一个男人在疯狂的追求她,而她一直在拒绝,因为她依然、永远只爱唐彬,最后当唐彬死心塌地回到她身边时,她会向他宣布与张超文的婚讯。开始,张超文觉得挺有意思,身为男人,自己追求冯欣那么多年却求而不得,被唐彬始乱终弃后回到自己身边,心里当然隐隐怨恨。所以刚开始冯欣说要报复唐彬他很兴奋,但是几次之后,他渐渐品出了味道,这个冯欣就是一戏精,什么因为被抛弃而报复,什么出一口恶气之后就会和自己好好开始新生活,那都是在撒谎。她就是在利用自己达到她复仇的目的罢了,她谁都不爱,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爱,她只是一个有极强占有欲的贪婪而自负的女人罢了。并且,他基本可以断定,冯欣始终与唐彬之间保持着□□关系。于是,冯欣在他心里渐渐由不可爱,变得可厌了。尤其是与肖贝熟识之后,他内心的天平就完全倒向了单纯的肖贝。
张超文发现冯欣有两部一模一样的手机,和唐彬联络的手机屏幕是一对牵手的恋人的背影,那部手机应该是她日常使用的手机,因为那部手机她除了联系唐彬也会与家人或朋友通话;与张超文联络的手机是一黑一白两只猫咪的背影,在自己的家里张超文没见这部手机响过。她的手机平时都放在包里,甚而设置的来电音乐都一样,也从没有同时拿出来过,只是张超文很细心,有几次冯欣接听唐彬电话时恰好被张超文瞥见开机图片。他问过冯欣,冯欣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为你单独买了一部手机,那上面只有你的手机号码,说完打开通讯录让张超文看,果然上面只有“老公”的唯一号码备注。但是张超文心里却觉得愤怒,他认为现时状态下,见不得阳光的应该是已婚且继续与冯欣偷情的唐彬,但是现在却颠倒了,她居然专门为自己开通了一部手机,多么可笑,难道还真指望着你报复计划完成后我再跃出水面娶了你不成?
冯欣报复计划的最终目的绝不是要嫁给唐彬,她只是不想让唐彬和王佳佳得到幸福,所以她经常在电话里暗示唐彬如果离婚,自己一定会嫁给他。当得知唐彬的婚姻已经即将走到尽头时,她心里最常涌起的两个字就是“报应!”
张超文不止一次地说:“适可而止吧,把唐彬的家搅和散了,你莫非真和他结婚?”冯欣感觉到了张超文对自己的疏远。4月14日那天,冯欣在张超文家没走,快中午时她接到唐彬的电话,唐彬的声音都变了调:“我,我把王佳佳推楼下去了,怎么办!”冯欣的耳边嗡的一阵,她很快镇静下来:“你吓傻了吧?肯定是她自己失足或者想不开掉下去的。你别再打我这个电话了,我会和你联系的。”说完挂断电话,果断地拿出手机卡扔进了马桶。看着一贯淡定的冯欣接完电话回来变颜变色的,张超文以为她和唐彬吵架了,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为了不引起张超文的怀疑,冯欣按捺住心头的惶恐和焦躁仍然做了晚饭,晚饭后她一反常态要看本市新闻,新闻里没有关于王佳佳坠楼的消息。
回家之后,冯欣迅速拿出一个新手机,这是唐彬送她的生日礼物,里面有一张用唐彬名字开的卡。唐彬没有接电话,深夜,他打来电话哭着说王佳佳死了。冯欣问警察怎么说的?唐彬说警察好像也认为王佳佳是意外坠楼死亡。通话间,冯欣突然想到唐彬的手机也许会被监听,于是说:你和妻子感情那么好,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它发生,既然发生了,你一定要节哀。现在你应该看看她手机和电脑里有没有过于私密的东西,人已经死了,就要为她的名誉多考虑。
王佳佳的死亡完全打乱了冯欣的计划。一个月前,冯欣让张超文将东阳小区的房屋以150万元做了抵押贷款,她想让他用这笔钱购买产业园区的门面房,当时她想要的仅仅是千分之十的售房提成。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一周后,冯欣又来了,张超文看出她消瘦了很多,冯欣是想和张超文谈结婚的事情。警察这么快就找到自己,询问和唐彬之间的关系,是她始料不及的。未开口,她先流泪,说起自己与唐彬分手后的痛苦,她虽然承认了和唐彬之间藕断丝连,但是更多的谈到了自己和张超文即将结婚的事情。警察的来访,让她惶恐不安,她觉得眼下只有立刻与张超文结婚,才能彻底摆脱与王佳佳坠楼案的所有牵扯。
张超文已经从网上和微信群里知道王佳佳坠楼身亡的事情,他的心莫名的刺痛,总感觉王佳佳的死亡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自己自私的只想占有冯欣而充当了她与唐彬复合的帮凶,王佳佳应该不会坠楼。她的坠楼,也绝对不是意外。“你怎么那样看我?”冯欣感觉到张超文的反常,现在的她如惊弓之鸟,异常的敏感。“王佳佳,不会是你们杀的吧?”张超文话一出口,冯欣铁青的一张脸就吓了他一跳,他避开射向自己的目光:“我想,你们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冯欣知道这种状况下绝对不能提结婚的事,于是好言安抚他,说那真的是意外,警察都看过现场了。当晚,她对张超文极尽温柔,但是张超文还是能感觉出她的魂不守舍。
冯欣说王佳佳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张超文就是不信,竟然向我提出了分手,我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就在他的茶里放了安眠药,我没想让他死,但是我看过他的微信后,就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背着我在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那晚他昏睡后,我用一张保鲜膜敷在他脸上,然后我就去客厅看电视了。
几天后,张超文的父亲来说儿子现在住的房子在银行抵押贷款了150万,但是钱却不知道在哪儿。
“兰叶蝶”:很累吧?好好休息一段儿,身体最重要。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不过没关系,你不用理我,我会自己调节的。人生就是这样,即便你做好了99.9%的准备,从未行差踏错。可是那0.1%不受你控制的突发事件,仍然可能把你对事情积累的收益全部消耗完,甚至是放大几十倍、几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