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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喝到一半段宏确定这小子是存了心想灌倒自己。白酒喝光换啤酒,啤酒喝完上红酒,几轮下来段宏舌头开始打结,终于挺不住认输,摸了包烟就奔了洗手间。
      段宏前脚出门,常乐后脚坐到邢家栋身边。邢家栋也喝高了,绊着舌头打抱不平:“有话你直说,不带这么损的。”
      常乐顾不上跟他贫,凑过去一脸阶级斗争地追问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缠上了?
      邢家栋一愣:“啥?”
      常乐豪迈地拍胸脯:“兄弟你别怕,哥们给你摆平,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哥们保证他横着出哈尔滨。”
      邢家栋迷糊了一会终于明白过来。他看看紧张的常乐,又看看半掩着的包房门,最后嘿嘿一笑说了句话,常乐立刻哑了。
      邢家栋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谁比谁好多少呢。
      常乐瞅着邢家栋碰过来的酒杯,砸吧砸吧嘴心说可倒也是,谁他妈比谁好多少啊。俩大男人的事儿,还真不好说。
      佛不也曰过么,不可说,不可说。
      常乐仰头干了手边的一杯跟邢家栋说,你小子真有种。

      段宏夹着个烟头靠在门外,晕乎着脑袋想,可不是。

      临走的时候三个人都喝的晕头转向。两个人合伙把常乐扔进出租车,报了地址。看着远去的车尾段宏转回头跟邢家栋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哥们不简单啊。
      邢家栋也没听清他说什么,木了一会忽然抓着他手说我带你逛逛哈尔滨吧,来这些天了光喝酒了。
      段宏说行啊,去哪啊。然后眼见邢家栋认真地陷入一个酒鬼的沉思。

      天有点阴,下午四点的中央大街依然人流如织。偶尔有高挑美丽的俄罗斯女孩兴致勃勃地走过,高跟鞋踩在青砖上发出格格的声响。
      段宏仰起头去看那座闻名已久的教堂。喝的多了,眼前也有点晃。他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上,听着邢家栋难得的滔滔不绝,讲述当年的潦倒和叛逆。
      最惨的时候,连盒饭都买不起,只好坐在路边等招工,手里拎着刷大白的小牌子,有时候等上一天也没有人光顾。
      开公司的时候受尽了气,每天去超市里攒吧自行车混饭吃,没活可干就跑到松花江边一坐半天,可就是拧死了不肯回家。
      这些他从来没跟他讲过。
      段宏看着红色的教堂彩色的玻璃窗,教堂的拱顶在阴天里又柔和又冷漠,成群的鸽子在天空绕圈飞过。
      段宏想,看教堂有什么用,有用么?
      他瞟了一眼开始对鸽子发生兴趣的某人,也觉得自己多想了。
      邢家栋是信佛的。差点忘记。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干脆坐下来看邢家栋兴致勃勃掺和在一群俄罗斯小孩子中间给鸽子喂食。
      教堂前的鸽子早就被游人喂的傻胖,见有人坐下,又围了一圈在脚边来讨食。段宏有气无力地瞪着拥挤的肥鸽子们,用手按住太阳穴,狠狠揉起来。

      **
      段宏后来想自己变成个文艺青年一大半要归功于慢性子的邢家栋,剩下的一小半归功于当年看门大爷的小铝盆。
      有人怎么说的,推着自行车在夕阳下漫步是一种浪漫。那天下午第三次从倒扣的“车座”上摔下来后段宏终于顿悟了浪漫的真谛,看着在车座杆上颤悠悠晃荡的小盆立地成佛就此开窍。

      主意虽然衰的可以,不过段宏觉得邢家栋这人还是不错的,好心办坏事也可以理解,于是自行车事件之后,段宏跟邢家栋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说是好起来,也不过偶尔约着吃个饭,喝点酒,聊些对这出话剧的想法。而真正关系密切起来的契机,后来两个人回想起来,都觉得应该是那个夏天的尾声中,剧组的某次聚餐。

      北京的夏天闷热而拥挤,十几号人挤在两辆车里,浩浩荡荡地奔赴怀柔。钱是平摊的,后备箱里除了啤酒还是啤酒,一群人挤在车里热闹得要掀翻屋顶。
      段宏坐在后面一辆里打扑克,车刚开上四环就听前面一阵鬼哭狼嚎。演梅加的女演员握着一把牌笑说怎么着这是,半路发情了?
      哄笑着摇开车窗,段宏也跟着探出脑袋看,前面车里的几个人玩疯了,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挥着上衣迎风怪叫。
      段宏缩回脑袋开玩笑,这情绪不错啊查导,够撕心裂肺的。说完就觉得不对,露头再一看,斯科特的小平头正在前面晃悠的起劲。
      玩疯了。邢家栋后来跟段宏解释。其实不用解释,段宏很快就知道了邢家栋的毛病,平时温温和和,显着比谁都沉稳,一旦撒了欢八匹马也扯不回。而且这家伙还有个毛病,喝多了爱上桌子……
      傍晚的时候到了度假村,东西早已经预定好,很快支起了烧烤架子,铺开野餐桌布,查导不知道怎么居然搞到了一套音响。
      怀柔的夜晚空气很好,看得见星星。高高的天幕半明半暗的星光,烧烤架上传来的香气弥漫四周,大音箱里放着轻快的小夜曲,这一切带来幸福的感觉。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音乐换了,小夜里多了蹦嚓嚓的节奏。查导的情调,华尔兹。
      身边三三两两的人们兴致盎然地起身跳起舞,段宏端着杯啤酒坐在烧烤架旁边,翻动着鸡脖子鸭掌牛肉片,熟了就拣出来啃掉,倒是没闲着。邢家栋凑过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片张雷放上去的地瓜。
      “干嘛呢,不去玩。”
      段宏笑着把手上的啤酒递给他,“你们忙着玩,我就忙着吃呗。”
      “谁们啊,”邢家栋挺委屈地伸手接过啤酒,“来的人数不对,一对一对的,到我这儿落个单。”
      段宏哈哈一笑:“别啊,这不还有我呢么。”
      邢家栋看他乐,忽然也起了调皮心思,后退一步,微微弯腰,一只手优雅地伸出,忧郁地念起对白。

      “生活是什么,嗯?就是苦力加跳舞。不想跳一段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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