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昔日》苞比

6、第六章

　　"我？"莫非微微一怔，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对面这人说的是自己之后，略微挺直了腰板。两人都是正在生长的少年，身高差不多，莫非平视着前方，直勾勾的盯着何昔的眼睛，仿佛他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部分，都想一并吞了。

　　"是啊，我来看看新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语气恢复到了往日，一字一句没有停顿也没有情绪的变化，温和中夹杂着淡淡的疏离。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到正在球场边对视的少年，一个站在球场内，一个站在球场外，绿色的铁丝网，将他们分割在两处。何昔正要张嘴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叫喊。

　　“喂，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麻烦帮忙把篮球扔过来一下。"球场上的声音将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寻着那个声音望去，是打篮球的那帮男生里的其中一个。

　　“麻烦你帮忙把篮球扔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莫非扭头一看，绿色的铁丝网的下方有一个圆形的洞，篮球刚刚好从那个洞中穿了过来，此刻正乖乖的呆在一旁，等待着被送还到主人手里。

　　莫非走过去，弯腰捡起了篮球，远处的人群有些骚动，已经迫不及待的计划拿到篮球后的接下来的动作了。

　　可下一秒，篮球就被扔进了旁边的绿色大垃圾桶内，在里面弹了几下，不再挣扎。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莫非忽然感觉神清气爽，一扫今日的阴霾。背上包，吹着口哨从何昔面前走过了。

　　球场上沉寂了几秒钟，随之而来的就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一个身材高大有些微胖的男孩子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何昔身边。"我就没见过这种东西。"

　　“他是我新班的同学。”何昔回答道。

　　“啥？一中的学生都这么傻x么？你以后要和这种人一起学习么？"那男孩搭着何昔的肩，语气有些愤慨。

　　那男孩是桥一。何昔在二中小团伙中的兄弟之一，也是最铁的那一个。即使何昔到了一中，这些兄弟们还是会经常出来一起相约打球，没有丝毫生疏。

　　“嗯。是我同学。"何昔翻过铁栅栏，从垃圾桶中捡起篮球，扔给了桥一。

　　"还有。"他顿了顿，表情有些严肃。"他不是什么东西。" 说罢，转头走了。

　　"你说什么？"桥一没听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觉得何昔有些奇怪，这才转学第一天就被一中的氛围同化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夜已深了，幽深僻静的弄堂像是一条巨蟒，张着嘴巴静候夜归的人，楼下的灯扑闪了几下之后，还是向黑暗屈服了，再也透不出一丝光亮。走到单元门口便听见吵闹声以及摔盆砸碗的噪音，一阵一阵的叫骂将走廊的声控灯悉数点亮，总算也是为夜归的人做出了一点贡献。随着莫非一步一步顺着楼梯走到家门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可以听清楚每一字每一句。

　　"你怎么还不死啊莫向东，天天喝成这个样子怎么还不死啊。"
　　"我肯定不可能死，我告诉你张丽美，就算是死，我也得等你死了之后再说。"

　　即便是隔着一道门，都可以感受到门缝中透出来的冰冷恨意，像是一把把没有形状的箭，漫无目的的射向对方，只图一时之快，至于后果，那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莫非从包里掏出钥匙，推门进去。开门的一瞬间，叫骂声骤然停止。客厅地板上散落了一地的酒瓶子，外卖盒子，以及，一个低头小声啜泣的女人。

　　张丽美擦了一把脸，抬起头，拍了拍衣服上的污渍，虽然这样的行为起不到任何清洁的作用，但她还是这样做了。

　　"吃饭了么？锅里有面，我去给你热热。"一边说着，一边冲莫非挤出一个微笑，像是a罩杯的女人竭尽全力地想要挤出来一个□□。

　　莫非的视线越过张丽美，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如果还能勉强称他为男人的话。此刻他正低垂着头，一只手垂在沙发边，另外一只手抱着还没喝完的半瓶酒，不知道是昏睡过去了，还是"死"了过去。

　　"不吃了，美姨。"回答完张丽美的话，莫非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张丽美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和莫向东吵架这没什么稀奇的，莫非晚回家也是寻常的事，但是，莫非称呼她，还是第一次。即使答案是否定的，张丽美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慢慢走到厨房，洗了一把脸，转头望向窗外。

　　对面的居民楼由无数个小格子组成，每一个小格子都透出暖黄色的灯光，人们被那个灯光包裹，相互依偎支撑，可谁也不知道，这每一盏灯光的背后有多少隐晦和污浊。

　　莫非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叠相册，正翻到了第一页。

　　照片上有三个人，应该是一家三口。照片中的女人很显眼，笑容明亮，眼神温柔。白色的丝绸旗袍把女人的气质衬托的更加柔和。她的手扶在男孩的肩上。

　　男孩三四岁的样子，当时应该是在吃巧克力雪糕，嘴巴周围粘了一圈黑色的巧克力。呲着牙，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大大的剪刀手。

　　整张照片传递的感觉都很温暖。除了旁边那个没有脸的人。

　　通过扶在男孩左边肩膀上的手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穿着同样白色系的体恤衫。另外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

　　可是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被烟头烫了一个大洞，完全看不到五官的痕迹。

　　莫非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女人的脸颊，又翻到了下一页。

　　几乎每一页都是这一家三口。

　　同样的，男人的每一张脸都被烟头烫出了一个洞。

　　那个丑陋的洞，破坏了整个照片的和谐。永远都无法复原。翻了几页，莫非粗暴的合上了影集，从书包里抽出来一叠纸，封面是用胶带粘起来的可达鸭，透明胶带将可达鸭重新组合在一起，但是却不能让它恢复如初。

　　莫非将画稿夹到相册中，熄灯睡觉。

　　黑暗中，他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小声地念道："哥，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