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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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我漂亮吗？”
坐在台阶上的月见拢了拢裙摆，原先如花朵一般绽开在女孩腿侧的绸缎，被一双白脂玉似的手妥帖地安置在并拢的腿间。
她偏头，黄昏的尾光印在瞳孔中，细细碎碎地漾出一道身影。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呐？”
女孩的质问更像是撒娇，娇娇软软地，即便是被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也不过是换了个无害的方式而已。
寡言的黑发少年慢慢眨了下眼，在风中飘荡的发丝末梢是渐染的银色。他在女孩柔软而温顺的眼神下，不自在地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龙之介？”月见有些疑惑地扬起了尾调，念“りゅうのすけ（龙之介）”都收尾得委委屈屈。
她突然恍然，从挎包中翻找出小镜子。擦得整洁如新的镜面正倒映着一张极其漂亮的脸，是不管在谁的眼里都无可挑剔的美丽。
秀丽纤细的手指揉了揉涂了鲜艳口脂的唇，不稍时指腹都沾上了雀红。
口红花了。
于是月见更加确信不疑了，漂亮的眼睛一瘪，汪起了泪水：“是因为我不好看了，所以你就不理我了吗？”
“……”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我没有不理你。”
月见不相信，她无声地落泪。在芥川龙之介错愕的目光下倔强地、可怜兮兮地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橘红的火烧云肆无忌惮地燃烧着，漂亮的女孩一声不吭地掉泪。菱唇抿得紧紧，泪水一涟一涟滑过脸颊，那些破碎的光便都落在了尘埃里。
委屈得紧，也好看得紧。
这时的芥川龙之介还远没有学会冷漠到不近人情的残酷。瘦削但直挺的脊背一僵，他下意识地挪远了他和月见的距离，又在下一刻不自觉顿住。
[如果躲开的话，她会哭得更难过吧。明明已经弱小得要人保护地地步了，还要被这样残忍对待。]
但即使是这样，月见湿漉漉的眼睛里也满是对眼前少年全心全意的信任。
芥川龙之介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不合时宜的愉悦感、那种一想到有人把你当成保护神而产生的没有由头的窃喜。
在担负保护妹妹之外的责任，黑发少年出乎意料地没有抵触的情绪。
只要是她的话，只要是这个弱小得可怜却又眼里全是他的女孩的话。
“…你的手。”芥川龙之介沉默了一下，皱着眉、语气僵硬。
月见抽噎着，乖乖地就着黄昏将手递过去，她咬着唇瓣，语气软糯：“太丑了。龙之介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十五六岁的少年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睑，认真地擦拭月见沾有口脂的指腹。
有点痒，但很轻，就像是刚刚吹过的风。
月见张了张嘴，想了又想，又闭上。等芥川用着自己手指的热度揩尽了那处艳红的渍，她便欢悦悦地弯起了眉眼，嘴角也上翘得像是月牙儿弯弯。
“最喜欢最喜欢龙之介了。”
“……”少年忍不住转过头去，但又想到热意攀在耳朵上升温的情况，匆匆地撇回头看向这张仿若沾着露的百合花的笑颜。
慢慢地、迟钝地“哦”了一声。
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夕阳作证，暖色调的余晖撒在大地、撒在万物，也撒在少年人露出的微小笑意上。
“龙之介。”过了一会，月见小声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漂亮吗？”
“……”
“嗯。”
月见笑得更加快乐了，妍丽的面容露出近乎稚气的天真。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白皙的肤色骤然变红，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又从指缝间偷偷看着露出疑惑不解神情的芥川。
“我有一个请求…”
月见握紧手，卷翘的睫毛慢慢搭下来，她极其虔诚地轻声道：“[漂亮的活下去吧]。”
轻到芥川也无法捕捉。
樱唇上下张张合合，最后归于轻抿似的微笑。
芥川龙之介耐心地等着月见的下一句话，却见到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白云静止，生生不息的风停下了吹拂大地，黄昏、落日、树木都静默无声。
然后是他。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当面做果然太害羞了。”月见苦恼地搅着手指，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芥川。挽在耳朵上的几缕头发垂落下来，像风一样温柔地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月见捂住嘴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她眨了眨眼，又捻着那几缕不安分的头发慢慢地扫过芥川的轮廓。
小孩子心气地“欸欸欸”，就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纯粹的惊奇和喜悦。
眼见着时间过去了一半，月见终于舍得放下头发，专心致志地盯着少年看。她弯着眼睛，俯下身，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更准确说是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留下了一吻。
然后她又安安分分地缩回了原来的位置，默默地倒数。
三、二、一。
芥川龙之介眨了下眼，掩手轻轻咳嗽。
风起云涌，飞鸟扑朔着翅膀于头顶掠过。黄昏的街道，孤瘦的电线杆正歇着几只整理翎羽的喜鹊。
他抬起的脸，正朝着落日，瞳孔在光的照射下反射性一缩。
“我要离开这里了。”月见说，她挡住被风吹得一直往前涌的头发，慢慢地微笑。
即使是在芥川逐渐变得狠戾的眼神下，月见也仍然轻轻缓缓地重复着那句话。
这就是芥川龙之介对月见的最后记忆。
彼时爆破声在身后乍响，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在冲天的火光中湮灭。
他踏着硝烟行进，偶然间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
只留下一句“再见，龙之介”就销声匿迹。
燥热的风卷起半长的头发，银白的末梢飘动着。
芥川龙之介接通了来电，声音低沉：“结束了，接下来是……”
电话那头传来的答案让他的心脏瞬间皱缩、紧绷，银灰色的瞳孔破碎。
“雾岛月见。”
—
“嘛嘛，他们的感情真好，对吧敦君？”
月见笑眯眯地，嗓音也柔柔地，少女温软的身体和中岛敦挨得极近。
中岛敦一动都不敢动，只胡乱地点头。原先就因谷崎兄妹亲昵的动作而羞得不知道该看哪里，现在鼻腔里盈满了花果的馨甜、就更加无法抬头了。
[凑、凑的太近了啦！]
中岛敦直直地盯着鞋子看，脸红到爆炸，金色的眸子也因乱七八糟的思绪而有些涣散。
[不过说起来月见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明明已经长得那么好看了，但还是每天都要不自信地问一遍大家呢。
“我今天有变漂亮吗？”每天都起的很早的月见撑着脸，看向走进侦探社的每一位人，灰蓝色的眸子圆睁着，非常非常认真地问着他们。
除了太宰治，大家每次都会大声地告诉她“非常漂亮”。
坏心眼的卷曲黑发的青年却不，他也认认真真地打量月见，鸢色的眼睛微微闪着，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下扬起了大大的微笑。
“没有哦～”太宰治捏着嗓子，用极其明快的语调说着非常伤人的话。
然后——
中岛敦想了想，最后结局大概就是每次太宰先生都会遭到国木田先生的暴打吧。
后脑勺扎着小辫子的金发男人，扶了扶并没有跌落的眼镜，提着太宰治的衣领往月见面前一扔。
“快点道歉！”
在掉泪的月见注视下，吊儿郎当的黑发青年就会笑得很夸张也很可爱地、极其恳切地说：“骗你的啦～月见越来越漂亮了哦。”
“所以，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不，奇怪的果然不止月见小姐一人。]
“呐？敦君在想些什么？”月见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低着头却不看路，以至于总会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绊倒的中岛敦。
中岛敦快速扬起头，笑容灿烂。明明想让月见不用担心他，结果不小心一脚踩空，破风声在耳边响起，蔚蓝色天空冲进视野。
好、好丢脸啊！中岛敦紧紧闭上了眼。
一双好看得惹眼的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把快要仰躺在地面的中岛敦拉了回来。
“…敦君好重啊。”
惊魂未定的中岛敦迟疑地“欸”了一声，在听到月见近距离地、小小的抱怨下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令人眩晕的甜香霸占了整个感官，中岛敦才在自己一声叠一声地惊呼中跳出了月见的怀里。
“我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
中岛敦脸红地捂住自己脸，喊得非常大声。
月见：“……？”
前方的委托人和谷崎兄妹疑惑地回过头。
“发生了什么事吗？”谷崎润一郎担心地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月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