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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曾小弟呀。”铁姑娘脚步不紧不慢,突然唤道。

      “……嗯?”少年在前头闷闷地发出一个低音。

      一会儿“老弟”,一会儿“小弟”,张无忌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他是老是小倒也懒得计较,只暗暗咬牙。

      “你觉不觉得,咱们这条道有些不对?”
      她用种很悠闲的语气说着很不悠闲的话。

      曾阿牛倏然停下脚步。

      他方才放空心思什么也没想,此刻听了这话,才突觉前路确实隐隐有些不对……他们二人纵然被安排在最后,也走得很慢,但前头的人难道各个脚程很快,平日最是严厉的监工难道也不多吩咐一句?

      举目远眺,这段长长山路乃是一代代的人手工穿凿而成,极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便是两个略削瘦的人要并行,怕也只能横着走。朝来路张望,是陡峭的自然而成的峡谷,连碎石做的台阶都未铺。

      而前头弯曲的山路虽开阔起来,但高低不平俱被茂密树丛给遮挡住,一脚踩空,可能就得摔个半死。

      上方则是时宽时窄的山崖,天光照进来了也会被茂密的树梢阻挡,更显得阴沉昏暗,实在看不清是否有蹊跷。

      曾阿牛放下布袋抹了把脸,沉声道:“铁小哥,你且在此地等着,我去前头瞧瞧去,或许我们听错了安排,今日不是走这条险道。”

      刚要走,冷不防手腕被拉住。

      “你……”唬得他连退两步,贴到光滑的山壁。

      铁姑娘撇了撇嘴,纳闷。

      没料到对方有这样大的反应,心里虽有些讪讪,却先发制人地瞪这少年:“你年纪虽小,但长得比我都高,怎么好像个被非礼的大姑娘似的?”

      张无忌闹了个大红脸,幸而隐在没剃的胡须长发下面看不见。只是忍不住心道:明明你才是个大姑娘。真该让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装着汉子们豪气干云不修边幅的傻模样。

      他本就戒备着,她突然靠近,自然心中狂跳。

      若是从前,被那赛雪欺霜的手给握住,哪怕是隔着衣服,或是被瞪了娇嗔的一眼,心里难免浮想联翩。不想如今对着这张相像的脸,却实没了那些旖旎心思。

      心兰摆手道:“边上休息着,让大哥我去探探路。”说着便挽起了袖子单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往上冲,那情境不像是要谨慎探路,倒像是去踢馆子的。

      ——若她真是九真姊姊,怎会如此性情大变?

      须知这有些行事作风,那真是装也装不出来的。唉……罢了,自己且再观望一段时日。

      少年拦也拦不住,想一齐上又被嫌弃碍手碍脚。于是只能待在原地坐立难安,努力捕捉着空气中一切似有不对的声响。

      少顷,却听鸟雀惊飞,一阵隆隆轰响。

      张无忌正决定往前探个究竟,却见那道身姿纤细的身影从远处窜了回来,直跑得满头青丝飞舞,抹了黑灰的双颊亦涨得通红。

      她急切地朝他使劲儿挥手,嘴里似在说着什么话,奈何被周遭的嘈杂声掩盖,凭少年远超常人的耳力竟无从分辨。

      ——难道其他人竟也瞧不出她是个姑娘?
      不由自主的,张无忌心中跳出了这么个疑问。

      稍一走神的功夫,少女已奔到了十几丈远的地方,而那些轰隆的响声也越来越近……

      张无忌这才瞧见,那竟是大大小小十几个滚圆的巨石,像弹珠似的从上而下跳动滚落,竟能将两人合抱的树木拦腰折断。

      眼看着要被一颗巨石撞上,少女踏着棵树干借力,背身一跃,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随后落地,重新开始奔跑过来。

      方才只听其声不见其物,是因为少女跑得足够快,连可能被树枝划伤脸都不偏一寸,如今那些巨石越滚越快越追越紧,那便更顾不得了。

      “老弟你倒是动起来哇!”她看他关键时刻竟发了呆,简直急得不行,猛推了对方背部催促道:“你在前头,我垫后,快快快逃!”

      张无忌想推阻,他没有逃便是因为危急关头不愿舍下同伴,然已被一掌给推到了前方……这下子,怕阻了她的路耽误逃生,只得奋力向前。

      跑了没多久,两人一齐冲进了峡谷中,才吐出一口憋着不敢松散的气急促喘息。

      也就在下一瞬,“砰”,岩球猛地撞到了山壁,擦出无数碎岩乱石,那股气流吹到了两个人的面上,真是好大的声势!

      但巨石确确实实已被堵住再不能动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前头那些人想……杀我们灭口?”张无忌环顾四周,知道暂时脱了险,才心有余悸地询问道。

      心兰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没回答,只拉长了声音道:“方才奔跑时,你的腿……”没再一瘸一拐了耶。

      朴实无华的曾阿牛哑了声:“我、我是……”他支支吾吾想不出该怎么解释,急得脖子比方才更红。

      “我懂我懂……”铁姑娘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沉思片刻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据说有些人曾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一滑铲打死了只吊睛白额大虎;也有人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了一下午……你不过是突然腿好了,一点儿也不稀奇。”

      “……”张无忌疑心她在损自己,但他不说。

      “说回正事。”少女又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方才我上去了,好家伙,乌泱泱一群人正躲在道边上呢!昨日那管事的也在,不过他不讲话,跟在个四五十岁的细眉横目的绿衣婆子后头……啧,那女的一听声儿就是个老阴阳人了……哦你别打断我,我这脑子乱糟糟的,自己也不晓得阴阳人是什么鬼东西。曾老弟,你就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

      张无忌无声叹气。
      她讲得津津有味专注极了,他哪敢打断?

      便听铁姑娘继续,唱念做打道:
      “——呔!朱九真,我叫你一声,你敢应我吗?”

      张无忌愣住了。

      他木呆呆地望向少女,有种“我是谁我在哪儿她是谁她在干什么我是不是在做梦”的茫然无措,仿佛对方在台上唱戏,而自己是可怜巴巴的唯一观众。

      心兰戳了戳走神的少年,杏眸瞪圆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起因经过,也不好奇故事高潮和发展的啊?”小小年纪没点好奇心和学习精神,真是她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张无忌艰难地开口,咬牙道:“铁……大哥,我觉得你在逗我顽。”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嬉笑!奈何他做不出生气的模样,只自己憋在心里难受。

      “好吧,说实话,唉这就很没意思……”心兰蔫了吧唧地侧身越过他,在前头慢慢地走:“那绿衣女人没多说什么,直接命让手下人将绑着方才那些巨石的绳索通通砍断,企图混乱间压死我。”

      “我之所以这么猜,只因她的眼神好像认识我……可我确实想不出自己惹到了什么仇人,他们肯定是把我当成朱九真啦!”这回说得一点不亏心,毕竟她本来就不是朱姑娘嘛,实在冤枉得很。

      顿了顿,张无忌冷静道:“他们恐怕还有后手,我们还须早做准备。”下手如此狠决,又费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构陷出这场阴谋诡计,自然不会轻易罢手的。

      若他所料不错,来时的出路尽头恐怕也被人守住了,将会有一场恶战。

      “曾小弟,对不住,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待会儿见着了时机你就快逃,回到村子里找你那位姑娘一起先避避风头罢。”

      张无忌闷声道:“这原也怨不得你。”

      现在看来,这“九真姊姊”不论是真是假,有没有什么阴谋,终归她才是被人迫害的……那些人究竟是谁?怎就这般心怀恶意,连个孤女也容不下么?

      ——还是……误以为她知晓屠龙刀的秘密?
      若是如此,反倒是自己连累了人家啊。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人心肠太软,容易被人骗啊。”她走在前头,突然缓缓道。

      少年一惊:“怎么,你方才都是骗我的?!”

      “唔,那倒没有。”这种境况下,她竟还有心思嘻嘻地笑:“不过一个不大相熟的人说什么都信,感觉有点儿傻敷敷的,怕你以后被人骗得太惨……那世上就少了个老实人,多了个芝麻馅儿大汤圆了。”

      比喻奇奇怪怪,张无忌没能完全懂她的意思,只腹诽道:这世间真真假假确是复杂难辨,但你不骗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眼看着临近出口,他忍不住出声唤她:“我……我其实会一些拳脚功夫,还是我走前面罢。”他们都晓得,谁在前面,谁更危险。

      然而铁姑娘转过头来,蹙眉道:“别闹,弟弟往后稍稍。”随后展开双臂,这是决心不让对方越过自己去。

      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峡谷出口处天光大亮,正是日头极盛的时候。

      最后几步,他一急,推开了少女便往前挤。

      不料这一推,对方竟无甚反应,那双清亮的杏眸直直地望向了头顶上方,唇瓣紧抿着:“上面……”尚在惊诧之时,利箭破空之声擦过耳畔。

      她略一侧身,身子绕至少年背后。

      张无忌的瞳孔倏地放大,哑声道:“你、你为什么……”少年惊颤得语无伦次。

      从他的视角看,一支利箭正插在少女的背上,虽没有穿胸而过,但确实射中了无疑,如今只露出一截黑色的羽尾。

      谷顶传来一个男子得意的笑声。
      笑着笑着,大概过分得意岔了气,猛咳不止。

      “嘶……这群人可真够狠的,莫非朱九真当年是掘了他们祖坟了?!”心兰自然也感觉到了,她感觉这冷箭射中的不是后背,而是自己的膝盖。

      两人连忙靠里蹲下,确保所在的位置隐蔽有屏障,不会被上方乱箭射死。

      绿衣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头顶传下,但不甚清晰,约摸是在安抚那方才大笑现在又连声咒骂的男子……竟是那个被将军咬了屁股墩的流民头子,大疤头!

      ——话就放在这里,这事儿没完! :)
      只恨当初狗子没将这黑心烂肠的家伙咬死。

      心兰不说话,只气得咬牙切齿。

      这便教张无忌误以为她是痛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他愈是想,心里愈不是滋味,眼里缓缓渗出了两滴热泪……

      不论眼前的是朱九真还是旁人。
      这份情谊,这个姊妹,他都认下了!

      “曾老弟,你先出去……”心兰想把那卡住了棉衣的破箭头给扔了,奈何角度刁钻又地处狭窄,她一时伸展不开手臂够它不着。

      于是愤愤罢手,咬着唇一面思考后续怎么把场子找回来,一面想着先打发了这个陪自己遭了无妄之灾的少年:

      既然那些人跑到了谷顶,外头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埋伏吧?贼人的目标是自己,她同曾阿牛离得越远,他应当越安全才是。

      还没想好如何安排最稳妥,只见面前的少年定定地看了自己一眼,苦大仇深地抱拳道:“姑娘,在下张无忌!”

      脚步微顿,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

      “……嗯?”心兰立时愣住。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但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只因这自称“张无忌”的“曾老弟”,已以万夫莫敌之姿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充满豪情义气。便是立刻便死了,也是堂堂正正死得其所。不负爹爹武当张五侠的威名,亦不负义父谢逊和太师父张三丰的教导。

      ——来吧,势开出一条血路!
      他身法极快地狂奔几百步,绕了个大圆。

      片刻后,硬生生把自己给转懵了。
      但他乱的岂止是步子?还有乱糟糟的发热的脑子和微红的双目,张着嘴喘着粗气,惊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满地死尸纵横交错,无一活口。

      一位白衣公子伫立中央,
      手中,雪亮剑尖犹在滴血。

      他正冷冷地看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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