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印》Merrcury

6、第 6 章

　　湿透的T恤很快干掉了。许亦山继续往前走。
　　刚刚是你在笑吧？许亦山问。那阵凉风轻轻吹来，微弱的带起他额前的卷发。
　　这是什么奇幻世界啊。许亦山还在感叹，天晓得就在几天前，他还在公司跟老板长谈自己要不要“调整心态”。
　　太刺激了！许亦山在心里泪流满面。
　　我觉得你选择我，肯定是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不是你觊觎我？许亦山在心里喋喋不休。
　　我从前肯定特别厉害。他最后给自己下了结论。
　　但是那阵凉风没有再卷过来，如果许亦山能看到，他会发现那个人无奈的冲他笑了一下。

　　许亦山继续走在羊肠小道上，在经历了逝去的亲人重现，以及那个古古怪怪的夜市以后，许亦山觉得没有什么会让他更惊讶。他知道前路肯定会有别的危险在等着自己，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重现《西游记》，，前路漫漫，要一道一道的闯关。
　　这些奇怪的经历到底是谁设定的，许亦山也不知道，他也猜不透，唯物主义世界观都给打碎了，许亦山像初生的婴儿，浑身上下都是柔软的命脉。
　　羊肠小道蔓延下去，许亦山听见自己的脚步，但是他的脚步声没有那么重。许亦山在寂静里心脏猛的一跳——也许不只是自己走在这条路上，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附和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一起往前。
　　许亦山战战兢兢的转过头，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白雾将退路堵得死死的，也看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在吗？”许亦山轻轻问。
　　没有动静，许亦山想起托起骊龙的那一股飓风，可能那一阵风花光了他积攒的力气，让他无法现身，甚至已经无法卷起一阵凉风安抚他的心。
　　许亦山继续走了几步，脚步声依然很沉重，铎铎敲击在小道上，许亦山猛然奔跑起来，他听见身后传来呼哧的声音，是什么大型动物奔跑着的那种状态，许亦山突然止步，他回过身，和背后的一个巨大生物面面相觑。
　　那是一只像猿猴一样的东西。青面金身，额头凸起来，鼻梁塌着，看起来有点像伏地魔。它的脖子上拴着巨大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延续到白雾里，这样沉重的铁链，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许亦山几乎都要窒息了，他能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只能说是自己的心脏强劲。
　　那只怪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许亦山抖了几抖，但是怪物一直没有动，没有吃他，没冲他嘶吼，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许亦山勉强站稳，他又一次艰难的吞咽下口水，突然想起进来前的那个问题：我会不会死。
　　那怪物的嘴巴那么大，一口就能咬掉他的头。许亦山觉得自己跑，肯定是跑不过的，他看着怪物脖子上的铁链出神，忽然想到，这怪物刚刚一直在偷偷跟踪他。
　　妈的，想起来更害怕了。
　　但是它跟踪他，却不现身，也不吃他。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法力什么妖术，唯一的经历是骑了一回龙，最值得吹嘘的是跟赵政聊过天，还喝了一碗赵政倒的茶汤。
　　它没有攻击他，到现在也没有。
　　许亦山冷静了一点，他试了几次，那怪物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许亦山觉得它仿佛要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来。许亦山最后终于开口：“你……你想做什么？”
　　那怪物的将脖颈处的铁链拉了一下，许亦山看到有几根粗大的铁刺穿透怪物的皮肤，刺入它的咽喉。
　　都这样还活着，这是什么啊……许亦山惊了：“你要我把它解开？”
　　那怪物好像听懂了，点点头。许亦山立刻摇头：“我不会，这个我肯定不会啊！”开玩笑啊，他只是个普通人，这铁链举都举不起来，更别说把它解开了。
　　那怪物无声的嘶吼，嘴角流出血迹来，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竟然显得有一点可怜。
　　许亦山对于这种非人类的东西都有点可怜，他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有的时候甚至有点圣母，比如此刻，他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怪物会这样，也没想过自己解开了会怎样，他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
　　“那，那我要去那里解开呢？”化身为圣母的许亦山问。
　　那只大怪物伏低身体，温顺的露出自己的后背，许亦山尝试着爬上去，怪物突然撒脚就向羊肠小道旁的树林跑去，许亦山感觉自己穿透了羊肠小道的屏障，彻彻底底的进入到白雾中。
　　白雾仍然是能见度极低的，但许亦山在怪物的背上眼尖的看见有几团黑影隐秘在角落里，他刚想看仔细，那些黑影就消失了，留在原地的仍然是一成不变的白雾。
　　许亦山被怪物背着，怪物的奔跑速度堪比高铁，两侧的带起的风搅动了白雾，许亦山觉得自己快要被吹得窒息了，他不得已拽了拽铁链，大喊：“你——慢一点！”
　　那怪物应该是听懂了，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它脖子上的铁链仍然长长的蜿蜒到树林深处，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我帮了你，你要把我送回来。”许亦山伏在它的背上说。
　　怪物喉间发出了“咕”的一声，许亦山觉得它是在回应自己。
　　又跑了一阵，树林大的仿佛无边无际，白雾也是无边无际。许亦山很肯定自己所在的地方跟大佛寺的后山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现在甚至怀疑自己真的开过车吗，真的把车停在景点门口了吗？甚至自己真的遇到过外婆，遇到过那条奇怪的夜市吗？
　　在没有尽头的地方奔跑，真的太容易产生自我怀疑了。
　　怪物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它逐渐停下，后背紧绷，将许亦山轻轻放到一棵树上，许亦山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人类的本能已经让他提高了警惕，他伏在树枝上，看见怪物背后的毛都竖了起来，身子下沉，露出巨大的獠牙。在树林的前方，白雾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并不庞大，比起许亦山身边的怪物，要小很多，但是这只像猿猴的怪物仍然十分紧张。许亦山等到那道身影走进，他看得清楚了，不由的大吃一惊。
　　那是……人吗？许亦山发出疑问。
　　那道身影浑身肿胀，恶臭难闻，许亦山在树枝上就能闻见剧烈的腥臭，但那仍然是人的模样，穿着破碎褴褛的衣服，看不出质地，僵硬扭曲的走出来。那个“人”的手上牵着几只虎，这些虎都是额上有长角，身上长着刺猬一样的毛，两侧还有一双肉翅。
　　许亦山一动不敢动，两个身躯差异巨大的怪物互相对峙。猿猴做出威胁的姿势，它仰起上半身，露出獠牙。另一个怪物突然伏倒在地，四肢扭曲的折过来，把从一个站立的人变成一个四肢着地的动物。它手中牵着的几只虎发出震天吼叫，许亦山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炸掉了。
　　其中一只虎一马当先扑过来，被猿猴一掌打开，在地上翻了个滚，仍然威胁着在大猿猴身边绕来走去。
　　那个“人”突然嘶吼出声，它的声音也有点像老虎，但是又有些不同，毕竟是人的咽喉，他松开手中牵扯着的虎，几只虎飞快的扑过来，一只咬住猿猴的脖颈，一只咬住它的腿，一只咬住它的后背，猿猴不断的将它们打落，它们也不断的爬起来继续战斗。
　　许亦山紧张的要命，他知道如果猿猴死掉了，自己基本也就告别这个世界了。
　　喂，喂，你在哪里，关键时刻啊！他在心底急的大喊。
　　但是那个人没有出现。
　　就在此刻，许亦山听到那个“人”一样的怪物突然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惊恐的抬头，看见那怪物的身后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灵”若隐若现，它们堆叠在它的身上，是数不清的额上长角的虎，还间接掺杂着不同的“人”，它们不断的拥挤，又融合，脸上保留着生前痛苦的表情，在融合中无声的惨叫，许亦山甚至能看到有可怕的黑气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裹着那个“人”的身体。连和猿猴战斗着的几只虎都感觉到了变化，它们一边后退一边嚎叫，而猿猴身上已经有被咬出的血痕，许亦山抽空看了一眼，一只死掉的虎倒在地上，它身体里的“灵”飘起来，被那“人”一样的怪物吸入体内，和其他的“灵”融合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啊！许亦山紧紧的抱着树枝，他有点点后悔自己要和这个怪物走入树林里。
　　那个“人”一样的怪物终于融合完毕，他身体胀大一倍有余，仍然散发着腥臭，许亦山看见它的背后，一只巨大的虎灵闪闪烁烁，额头的长角要长过之前许亦山所见到的，虎灵的两侧有肉翅，但肉翅也要大上许多。虎灵的身上时不时显现出一些脸，像是吞噬消化的不够彻底，那些脸是人脸，也有其他动物的脸。它们的表情只有一个——恐惧。
　　猿猴冲向那只怪物，它势头很猛，冲的那怪物翻了个身，重重摔倒在地。但是那怪物很快爬起来还击，它四肢虽然扭曲折叠，可是出乎意料的灵巧，迅速爬上猿猴的后背，举起自己变形的利爪在猿猴的头顶狠狠砸下去，血从猿猴的头顶冒出来，让它丑陋的脸庞显得更加可怖，它反手将怪物从头上拉下，摔在地上，那怪物又爬起来，背后的虎灵闪着黑色的光，直接冲向猿猴，虎灵应该是有极大的力气，将猿猴冲倒在地，它大张着嘴，每一口都咬下猿猴身上的一块皮肉，虎灵身上的面孔又浮现出来，它们的表情从恐惧慢慢平静，逐渐变成诡异的笑容，和虎灵一起撕裂猿猴的身躯。
　　而那人形的怪物则转过头，盯着在树上的许亦山，它身边还剩下的几只虎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