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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奇怪”的照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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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你起来,我背你就好。”苏余生语调缓慢,语气温和地说道。槐安用仇恨的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个百般刁难他,给他带来厄运的男生,两条腿还在胡乱地动弹着表示着抗议,“打死我,我都不会同意你这种无理要求,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可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苏余生趁机紧紧抱住他的腋部,扶住他的腋下,将他轻轻地抱起,槐安眼看着他绕到他背后,实行他所谓的“善意”,却无能为力。在他扶起他那一瞬,他明显感到身边有温热的空气从耳边流过,而结实的拥抱让他又感知到对方的真实感。他正想着该如此抗拒这种错觉,可是他一回头,他正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中的诚恳和愧疚反而更加浓烈。他们相对无言,谁都不敢先挑起话题,可此刻的氛围竟有些暧昧。黄昏金红色的光芒,把彼此的脸蛋都照耀得光彩夺目,如此绚烂。血红色的残阳,将要落到地平线以下了,西方的光亮正被消耗殆尽。槐安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只好点头默许。
“走吧,还好没下雪,要不然,我可背不动你的。”槐安委屈地趴在苏余生的背上,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来解恨,可被冻僵的双手没了力道,反而成了一种类似按摩的技法。苏余生走了很久都不累,只觉得他背上的少年骨瘦如柴,轻飘飘的,好似一团用人的皮囊包裹的空气,可他的腰背那么坚硬,如钢铁般不可征服,又冰冷到骨子里。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他从来不曾体会。可他坚信,他是他值得深交的朋友,可以投入真心实意的的朋友。方余生在朦胧的夜色中飞快前进着,很快就把他送到了他的朋友严密家。他交代好一切后,拜托严密好好照看他,不要出任何差错。可他又忧从中来,心有不安,害怕发生意外,毕竟槐安性格倔强,不是一般人可以应付的。
“我留下吧,不用你照顾他了,我自己来吧。”苏余生冲严密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便去热水。严密瞬间明了,直接去准备晚餐。两人各忙各的,都在争取着照顾好眼前这个情绪很差又拒绝接受“治疗”的病号。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后,苏余生主动给他洗脚,希望博得槐安的原谅,最好让他冰释前嫌,不再记恨。可他始终没有料想到,等槐安身体恢复温热后,将会更难驯服。
槐安稍作休息后,便趁着他们忙碌的空隙,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想自顾自慢慢地离开房间。可右腿的伤口很不凑巧,现在才发作起来,他突然感知到了右腿像即将崩塌的柱子,深刻的疼痛从肌肉传达到神经。他站不住脚了,直接摔倒在地。这沉重的异响,被他们很快就捕捉到了,苏余生彻底被槐安的倔强震撼到了,迅速地赶到他摔倒的地方。他没有丝毫生气和责备,因为整件事情因他而起,槐安也是可怜的受害者。他连别人跟他交朋友的想法,都不愿意接纳。要不是他苦苦相逼,槐安就不至于落得这副模样。他们俩把他再次扶到床上。
“严密,你按住他,别让他乱动!快点儿!”苏余生急忙高声命令严密,严密伺机而动,直接抓住槐安的两只胳膊,而他则是控制住槐安灵活有力的左腿,掀起他的右裤腿来。那块石子很小,可后果不堪设想。一条细长的、已经结痂的红色伤疤,像条呆滞的红色的小蛇缠绕在槐安腿上,而在伤口周围有着大面积的已经发紫的瘀青。苏余生给他小心地用热水清洗着伤口,槐安则躺在床上冒着虚汗,极力地压抑着想要吼叫的欲望。苏余生看他痛苦万分,一边便放缓放轻手法,生怕弄疼,一边小声安抚着他的情绪,等到上药时只会会更难受。
“你就忍忍吧,很快就结束。”好不容易清洗完伤口后,苏余生一面细心地将药膏涂抹上去,一面轻轻地吹着伤口,嘴上念叨着“不疼,不疼啊,很快的”。起初,槐安还有些抵触,毕竟他过惯了苦日子,突然矫情起来,反而让他无可适从,一时间仿佛活在梦境,这种虚幻的直觉,在警告他,激发起他厚重的防备,让他越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可他对他关怀备至,就算是以道歉为目的,那他也算是尽心尽力地负责了。他渐渐地放下倔强,开始享受他带给他的温暖,眼泪里不禁泛起泪光,只是他只让它在眼眶里打转,不给它任何夺眶而出的机会。
等到吃晚饭时,槐安被扶到餐桌上,他更是尴尬,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是他的同班同学,可是,他才刚转到班里几天时间,对所有的同学和事情还不熟悉。再说了,他习惯了躲在角落里不被人察觉和打扰,一心苦读就好,他们又何必想结识他。那个苏,苏什么来的,他想有人辅导他的功课,班上学霸大有人在,他又何必费尽心机,找他这种沉默寡言,不好相处的怪物。
槐安越想越乱,这种温柔的炮弹连二连三地向他的心房射击着,使他心中坚固的城门开始动摇,甚至几近散架。可他还得故作淡定,以免露出破绽,好让他获得成功的喜悦感。不答应,无论他如何善待他,他仍会有所怀疑,理智的脑袋必须戒备森严,严格地各司其职,不能松懈一秒。可这种类似糖衣炮弹的温柔,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煎熬,他被他的“良苦用心”压制得透不过气。
更让槐安尴尬的是,他生性孤僻,不善言辞,就连跟严密的父母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只顾低头注视着着餐桌发呆,要是没人招呼他,他能一直呆着一动不动,始终不敢轻易举起筷子。苏余生只好替他解围,说槐安腿脚疼痛难忍,不想说话。于是,他们也没再纠结,反而热情地给他碗里夹菜。槐安打量着整个餐桌上,他最爱的鱼香茄子。可他还是有些拘束,放不开手脚,更别提融入到这祥和平静的氛围当中,只是将目光凝聚于一点,凝聚在他最爱的饭菜上。
他一年吃不到几次,可是每次吃过都回味悠久,反复惦念。苏余生用胳膊肘戳了戳严密,要他将茄子放在他跟前。严密站起身来,跟父母和气地商量一番。他们自然也能理解,和蔼地微笑着让槐安放松心情,吃完了再做也无碍。槐安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奔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领。他边擦拭泪水,边揉着眼睛,边结巴地连连道谢。这倒反而让众人不好意思了,都来宽慰他,要他勿要伤心,把这儿当家就好,把所有人当亲人便好。槐安含着泪,吃完了这顿晚餐。
“以后,我跟严密,就负责把你完全送到学校了,对了,我是打听到你喜欢吃糖葫芦,才去学校附近的桥头等候的,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可惜用错了方式。对不起啊,给你添堵了。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虽然喜欢沉默,但待人不差。”槐安感到一阵错愕,瞳孔放大了凝视着方才行为古怪,又对他体贴备至的少年,只是默然地点头。“那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槐安先是微微点头,很快又急促地摇头,接着又点头,似乎纠结其中,无法抉择。但他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泪水有些枯竭了,但灰黑色的泪痕清晰可见了。苏余生打来清水,让他清洗干净。
洗完脸后,槐安勉强挤出个微笑,说是笑吧,看得到实诚,却又比哭还难看。槐安五官清秀却笑得很不自然,可能习惯了隐藏心迹而有意为之,可时间一久,他就丧失了微笑的功能了。苏也回之以微笑。他的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舒心的微笑让槐安又忍不住傻笑一番,可丝毫不知傻笑的意义。
“从此,我就是你的贴身保镖了啊!哈哈。严密,是我小弟,也就是说,他也得听你的。”苏幽默地表达着他决心照顾他的心思,反而让槐安有些慌乱,“不用的,真心不用,我们今天才算认识,你不必许下承诺。当然,我也不娇贵。”槐安严肃地反驳着,苏尴尬一笑,不再言语,轻声道句晚安,要他早点休息。
等到关灯后,槐安才躲进被窝放纵痛哭,只是不敢发出声来。晚风吹拂着窗帘,夜空的星星被黑云遮住了几颗,可剩余的都在拼命发出光泽。
槐安回想起曾经经历的苦难,泪水早就打湿了枕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很难再去接受任何人以心换心地善待他。他自称是从未没见过日出,可是实际上也是。他每天都会观望着晚霞和夕阳,观察着昨天的和明天的区别,可他一看到夕阳只会悲伤。夕阳太接近黑夜了,而儿时那个夜里发生的故事,使他很厌恶轻浮的同龄人。
两人从此成为朋友,照顾他的任务,从此就落在苏的身上了。可槐安仍不踏实,内心有些抗拒,却又在尝试着接受,可这一照顾,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