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寒光而来》蓝了个莓

30、虚伪的歉意

　　门口墙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正好秦微刚从厨房里端着杯咖啡走出来，听到响声，便去把电话给接了起来。

　　“喂？什么事？”
　　“秦总，这里是保安室，门外有一个叫曹骏的客人想要进来见您。”
　　秦微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下肚，嘴里冒着热气说道：“不见。”

　　挂掉电话走到客厅里，谢英问到什么事情，秦微如实说了是曹骏找。
　　谢英先是一怔，眉头紧了紧，“不见也好，这种人见了还忍人烦躁得不行。”

　　早饭是谢英煮的抄手，这抄手是她昨晚去菜市场买新鲜的猪肉和薄薄的抄手皮现包的，味道很不错。
　　“妈，还是在这家乡的猪肉吃起来香，外面的怎么炒都没有这种香味。”秦微挑起一个，闻了闻，真香。
　　陈亮在一旁默默吃着抄手，很快大碗里吃得要过半了。
　　谢英笑着道：“那当然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边水质也不同，当然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也是不一样。”
　　秦微十分赞同，点了点头。

　　中午二伯母打电话过来叫过去吃午饭，秦微不想去，谢英便随便找个借口推脱了。
　　“才刚回来，我想好好清静几天。”秦微盘着个腿，穿着厚实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喃喃说道。

　　中午吃过了饭，秦微上楼去睡了一小会儿。
　　陈亮一直躺在沙发上放着电视，偶尔一看眼睛都还眯着，以为是睡着了，没想到别人说什么他居然也听得见，还会应和一两声来。
　　谢英忙活过后便也是走到沙发上坐下歇息，不自觉笑道：“小陈，你这是闭着眼睛听电视呢？”
　　陈亮嘴角一笑，依旧眯着眼睛，“给眼睛放个假，说不定就睡着了。”

　　秦文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房间里，只有下去拿外卖的时候跑得勤快，一天到晚嘴巴就没停过，什么炸鸡、奶茶、蛋糕……通通都拿进自己房间里，桌上一堆的零食，地上一片的垃圾，就连垃圾桶也早已经装满了……她看着电脑，玩着手机，嘴里还一直“卡次卡次”吃着东西。

　　眼看着太阳快要下山了，秦微早就醒了，她走到二楼最里面的角落，对着墙面敲了一敲，果然，这二楼也是有门的。
　　当初设计师问要不要把二楼的那个入口门给封住，秦微想了想，不仅让设计师留着，而且还要做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那是一扇门的样子。
　　这栋房子毕竟是两层楼打通的复式楼，也就是说秦微其实是买了一上一下挨着的两层楼。
　　之所以留着二楼这个门，那是因为秦微害怕一些什么亲戚经常来家里拜访她，她也不想多去做什么应和，本就是些不想干的人，她也根本不认识，可是自从她出名了、有事业了后，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非东扯西扯和她沾上些关系，无非就是有自己的利益需求，期望她能够出面给自己解决些问题。
　　可是她毕竟不是个工具，又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不情不愿的事情呢，所以她嫌吵闹或者是有人非要上楼叫她下去的时候她就干脆从这个门出去了。
　　这道门也只有她知道，也只有她有钥匙。

　　门被刷成了和墙一样的白色，而且还没有缝隙，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
　　秦微打开门望了望，对面那户人家的门口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所在的这栋楼一层楼只可以住两户人，而且是门对门。
　　可是她这几天也没看见过对面的邻居，还以为对面没人住，是个空房子。
　　她把门又关上，下了楼去。

　　看守社区大门的保安又来了电话，说是曹骏已经不吃不喝在外面等了一天了，问到底要不要见。
　　谢英接的电话，她本就心子软，认为曹骏是有事找，于是叫保安放他进来了。

　　不一会儿门铃就响了，曹骏拧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嬉皮笑脸站在门口。
　　谢英拿了鞋套给他。

　　秦微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一条腿耷拉再陈亮的腿上，脚趾头还在摇一摇的。

　　曹骏客客气气地给所有人打了招呼。
　　秦微没有回应，就当他不存在一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颗一颗的草莓往嘴里送。
　　谢英叫他去做沙发，他看了看秦微，不敢去坐，于是去阳台上端了跟椅子进来，坐在了茶几外侧。

　　气氛有些尴尬。

　　谢英开口道：“你在楼下等一天这是干嘛？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吗？”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们一起去吃个饭，好好给你们道个歉，当年……当年秦屈的事故，也是有我的因素存在，也是为了给我送人，才冒着风险开车，都是我不对，事发后没能意识到这些……”

　　谢英的手不住地揉搓着，眼里有些哀伤和愤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道歉？现在……恐怕已经晚了。”

　　“我……我其实一直都想来跟你们道个歉的，秦屈也叫我一声曹总，我们也是朋友。”

　　秦微听不下去了，一个冷光扫过去，“别一口一个我父亲的名字，也别再谈什么兄弟情，否则你就给我滚。”

　　曹骏吓得不敢再言语，只是尴尬地低着头。

　　谢英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什么时候？”

　　“啊？”曹骏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你要请吃饭是什么时候。”

　　“今……今晚可以吗？我都通知了秦大哥他们，既然是道歉嘛，当然得有诚意些，当着秦……当着秦兄的哥哥姐姐们的面，想给你们郑重地道个歉。”

　　“在哪里吃饭？”

　　“就是在秦强、秦勇的农庄里，都是熟人，也是互相照顾照顾。”

　　“好，我们去。”谢英说道。

　　秦微淡然说道：“我们不熟，出去吧。”

　　曹骏起身，点头哈腰，也是恭恭敬敬，然后走了出去。

　　谢英说：“微微，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去吧，毕竟这也是我们一大家人心里的一口气，迟早也要咽下去才舒服啊，也算是一种交代吧，尽管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已经晚了，但是好得还是没有就这么过去。”

　　秦微看了看谢英，心里也是软了许多，的确，这口气也得让更多的人吐出来，起码还有秦文和奶奶并没有接受道歉。

　　“那行吧，我们去。”

　　谢英和秦微上了楼去，秦微回屋里换了身十分干练不凡的黑色衣裳，上面镶嵌着几颗闪闪发光的钻石。
　　她对着镜子，把头发给扎了起来，淡淡化了一个妆。

　　由司机开车，去往农庄的路上。

　　陈亮突然问起：“微微，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这个叫什么曹骏的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而且好像很怕你，还说要道歉。”

　　“有什么好奇怪的，怕我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秦微冷笑，“他要是没做亏心事，那怕个锤子。”

　　秦文听了笑了笑，“姐，你还会说怕个锤子，笑死我了，你骂人不都是文绉绉的不带一个脏字就把人给生吞活剥了吗？”

　　“呵。”
　　秦微也被逗笑了。

　　谢英又说道：“这个曹骏现在怕我们家微微也是正常的，如今她那么能干，势力那么强大，肯定害怕我们家要对他做出什么，当然心虚了。”

　　秦文拿着个手机摇摇晃晃地说道：“我看啊，肯定是有什么把柄给我姐抓住了，我的姐也不是一般的吓人，吓起人来简直不偿命好不？”

　　陈亮说：“嗯，我也十分同意。”

　　车打着闪光灯开进了农庄。

　　一大家人都已经到齐了，一个不落，都在院子里吃着零食、聊着天等着秦微她们一家人来。

　　曹骏看到车子开进来了，也只有秦微能够坐得了这种豪车，不是她还有谁。
　　于是立马上去迎接她们。
　　他站在车门口，本想着扶一下奶奶下车，却被奶奶一手推开，满是嫌弃地说道：“别碰我，我自己来。”
　　曹骏只好将手收了回去，脸上无神地笑着。

　　她们坐的是农庄里最大的客厅。
　　小孩儿门单独给摆了个桌子给他们吃。
　　秦微在隔壁给司机还有跟在自己身边的保镖和公务男也点了一桌，都是最好的菜品。

　　菜是曹骏点的，都是最贵的。
　　饭桌上，曹骏端着酒，首先对着秦微说：“秦总，这第一杯酒呢，自然是跟你喝，对于秦兄，我真的很抱歉，我为事后我的态度而感到羞耻，不求秦总原谅，只求您能够心里舒服些。”
　　他恭恭敬敬地举着酒。

　　秦微掂了掂酒杯，里面的酒渐渐溅了出去。
　　然后她嘴角一撇，将酒杯里的酒往地上一倒。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她没看曹骏一眼，只是往奶奶碗里夹着菜。
　　身上穿的一席钻石黑衣，在灯光下发出一阵一阵刺眼的光芒来。
　　她嘴里抿着菜，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人和事，仿佛置身事外，隐形而透明。

　　曹骏端着杯子停在空中，看秦微这副神态，便不好硬要她和他把这杯酒给喝下去，只好坐了下去，转移了些许话题，想要化解尴尬。

　　饭桌上，他细说了秦屈事发当晚做了什么，给他打电话时说了什么，说得自然也是滴水不漏，口口声声情分，可是和责任始终没有一丝关系。
　　曹骏又和谢英、奶奶、秦文好好说着话，奶奶和谢英不喝酒，只和他喝了一杯饮料。
　　亲戚们也都看起来很肃穆，嘴里都是些责怪曹骏的话。

　　秦微吃得差不多了，打开包，拿出了一个银色盒子，打开，里面是烟。

　　陈亮坐在她身旁，瞅见了她拿起烟盒，“微微。”
　　秦微侧眸而过，“别管我。”
　　看来她心情很不好。

　　陈亮只有默默看着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拿着金贵的打火机点燃，送到嘴里，吞吐出一阵烟雾。
　　也只有他知道秦微还会抽烟，而且只会在自己心焦气躁到控制不住的时候才会抽烟。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也没见到秦微再抽过烟，还一度认为她是把烟给戒掉了。
　　创业的时候，无论多苦多难，她从未抽过烟来暂时缓解心中的苦闷。
　　居然回道G镇，在饭桌上，她居然如此沉默，抽起了烟。

　　除了陈亮，所有人又是一惊，看着秦微拿着烟抽着，一阵阵烟雾散开，可是这烟味道极淡，并不呛人。
　　她看着桌面，若有所思，眉头看似舒展着，一切都很云淡风轻。
　　实则内心早已揪成了一团。
　　她如今，已经让任何人都捉摸不透，因为她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沉不住气，遇到委屈硬要闹上个天翻地覆的秦微了，当然也不是别人惹了她，拿出个棒棒糖就可以哄她不闹了。

　　秦微不想听他们说话，无论是谁，都是虚伪的。

　　过去的是非暂不提及，光是这岁月，早已就回不去从前，也许伤痛会随着时间淡化，很多记忆也许会模糊变形甚至消失不见，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现在的恍然大悟可以掩埋过去的执迷不悟。

　　总是想要弥补什么，可是过去的，已经发生的，不可能被弥补，一触碰到，只会让溃烂结疤的伤口再度瘙痒难耐。

　　很多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总是伪善着，说是道歉，其实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灯泡爆了，没人想着会去把玻璃一点儿一点儿沾起来。

　　就连价值在不同人眼里都是大相径庭。

　　谢英和奶奶、秦文也只是吃些东西，并不怎么想理曹骏。

　　匆匆吃过晚饭，曹骏还提议要去秦屈的坟前看一看。

　　秦屈的坟墓就在这农庄后面的一山坡上，那里有秦家的土地，只是都分给了秦勇还有秦强。

　　秦屈的坟挨着秦微爷爷还有一些亲戚的坟。

　　秦微本来有些抗拒，但是她也想去看父亲了，这么多人去看，父亲肯定很开心，因为他最爱热闹，也罢，去父亲坟前热闹热闹。

　　到了秦屈的墓，曹骏首先给他说了很多话。

　　秦微一直看着父亲的墓，眼里有遮不住的神伤。
　　当年父亲信誓旦旦地在电话里跟她说：“崽崽儿啊，你就安心在外面闯吧，家里有我看着，放心。”
　　可是一年还没过去，父亲就走了……

　　墓下方秦微叫人还修了个亭子，很宽敞的地方。

　　大姑眼里也有些泪花：“秦屈诶，我们来看你咯，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哦，家里面少了你，吃饭喝酒都没以前热闹了哟……”
　　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弄得感伤。

　　秦微带着妹妹，去到父亲坟前跪下，拜了拜，陈亮也跟在身后，很是诚心，嘴里说着：“叔叔，我来看您了。”

　　大姑又说：“你看，秦微把男朋友带过来看你了，你以前不总是想着看一看她男朋友吗？”

　　秦微轻轻唤了一声：“爸……”
　　然后在心里想着：爸爸，我好想你啊，爸，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外表总是不多话，也不会在坟前说些什么，人多的时候更加沉默，要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她还可能对父亲多说些话，把心里默念的话全部说出来。
　　她想，在心里对着父亲说的话，也许他也能听见。

　　以前过年，她都会把自己想对父亲说的话都写在纸上，然后到坟头给他烧过去。
　　当时很多人不明所以，总是说她不喊父亲，不跟他说话，尤其是秦杰的丈夫徐来。

　　陈亮扶起秦微，站了起来，他看得出秦微的伤心，腿肯定都没力气了。
　　曹骏一直说着话，也在跟秦屈道歉，说着如何如何对不起他，他们关系如何如何好，还叫他不要介意什么的……

　　秦微实在不想看到这个曹骏，为人太过于狡猾，没有心肝。

　　“我爸应该不想再看到你，你以后也别说认识我们。”秦微直言道，冰冷的眼神像是要把曹骏给撕裂。

　　“走吧，别在这里扰了我爸。”
　　秦微再看了看秦屈的墓，然后转身离开。

　　冰凉的石碑，沧桑的山头，寒意的光。

　　而秦微的心，比这一切，都还要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