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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番外-白燕篇) ...

  •   蜀国国历元宗三十年,北境戎狄入关,每攻下一城,便大肆烧杀抢掠,不得民心。白家军白秋将军率领两万精兵北上迎击戎狄十万大军,于北城銮战三月之久。弹粮兵绝之际,白秋将军指挥有方,大败戎狄军队,白家军死伤惨重终为蜀赢得百年安宁。

      白丁力行商贾之道,早年受过白家军的恩惠,听闻他的恩人战死疆场,而将军夫人生下孩子之后便因为思念丈夫去世,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孩儿,天生有疾陷。为报答恩人恩情,白丁力与自己的夫人谈妥便讲这个孩子接回自己府上,请名医开药抓方,延她性命一日是一日。

      医师如是说,人生七窍、六筋七脉,而白小姐忒地少了一脉,怕是活不过十五载。

      白岚生得端正秀丽,小小年纪眉眼活泼灵动,只是因为被热水烫着了脸,留下了疤痕,终日带着面纱遮丑,邻里知道的都道一声可惜。

      白家大小姐白萝自小是同白岚争宠争惯了,自白岚伤着了脸,想是可怜之人,她也不争了,虽然往来不深,但白岚平日里也不需要多花心思防着这位姐姐了。

      姐姐要的,白岚不争就是了。城东家的禹公子与白萝同龄,同窗念学,日益久之,学堂里的女学生都知道白萝的心思。事情早早传到白岚的耳朵里,白岚自然将这位禹公子划在危险人物的名单之上。

      只是白岚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她不去就山,山还来就她。白萝及芨之日,白丁力大办宴席,白帝城有名有姓的商贾人家都请来吃一吃酒,禹家就是其中一家。

      白岚猜这宴席其实就是白丁力在给白萝物色好人家了。白萝心思如何还是别人传给白岚的,白丁力如何不知,但不知为何,白丁力似乎无意给白萝配上这一段姻缘亲事,直把大小姐气得关在屋里大哭大闹,白夫人都给白萝打了一拳,连亲娘都敢打,由此得白萝也是一个性子十分泼辣的人了。

      但这并不关白岚何事,怪就怪在白岚被那禹公子给害死了。那日宴上,白岚跟姐妹在庭间闲聊,一人讲一个民间故事来乐乐,白岚就讲了汉高祖刘邦斩白蛇的典故出处,

      她跌了一跤,一个年轻公子扶了她一把,还道她故事讲得扣人心弦。这事白岚没放在心里,哪知道这位公子就是白萝心心念念的禹公子?这可是触怒了白萝的逆鳞。

      可不,白岚一不留神,就被白萝找人劫到了小倌楼里,她醒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花美男在她面前摆首弄姿,就是没一个上来动她。

      兴许是怕她太丑了吓到他们。

      老鸨笑弯了眼睛:“岚姑娘,你看你看上哪个?萝小姐已经都结了帐,你用不用得着这钱都不退的。”

      白岚要下床,老鸨马上给她穿鞋,白岚起身往外走:“老鸨,男孩子我不要,女孩子我倒是要,白萝给的钱够不够赎她?”

      门外角落里蹲着个女孩儿,十二三岁,白岚小个一二岁,身上却瘦的无二两肉似的。

      老鸨:“她老娘是个官家人的小妾,养在院里,生出来的孩子不要了,也染了一身无用的富贵病,这嘴笨手笨的,当丫头都不够格。”

      “够不够?”

      “得给你想个名字。既然是在秋天,你爹姓薛,就叫薛秋吧。我不要你当丫鬟,听说你花种得好,那你就帮我管一下我院子里的园子好了。”

      白岚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便是白岚亲手种下的一株毒花。

      她天天喝药,喝出一身的苦味来,怕上学堂熏到到别人,白老爹给她请了女先生,来给白岚教习四书五经,针敝女红。她不爱这些,反倒喜欢偷偷看一些志聊怪事。有一回,她在古书上看到一个法咒,可以唤魔许自己一个心愿。

      当即,白岚在后院花园里,池塘边画了阵法,嘴里念着唤魔咒,唤出来一条金光闪闪的神龙来。

      脾气不太好。

      “神龙神龙,你能许我一个愿望?”

      神龙盘在小池塘里,略有点委屈了,因而那声音听起来可是带着怒气了:“区区人类,也想让我俯首称臣?妄想。”

      说句心里话,白岚倒是不曾这么想过,但神龙都说了,白岚便试一试罢了。神龙傲气,就像烈马要为主人鞠躬后已前仍要好好训一训才是。

      不亏白岚差点放干了血,这阵法实在霸道,叫神龙不得不听她的话。听神龙嚷着,这古咒似乎是上古的唤龙咒,早已经失传了。白岚才不会告诉神龙那书上不止有这唤龙咒,还有御兽诀。纂修这书的人自称山间白鹿,言语行间倒是相当潇洒。做人行得正,那御兽诀真是相当有用,他就是不服也不成。

      神龙自然就是自家哥哥放他三天假,跑来凡间过清闲日子的燕青提了。龙身威武,修长矫健舒展开来,庞然大物颇具气势,天边黑云压顶,隐约有紫电闪动游移。

      薛秋等人听见动静带着小厮冲进院门,见院里依旧是春花满地,河水悠悠,满脸茫然。

      自从那日白岚唤龙,已经过去半月。燕青提企图杀死眼前这无耻至极的人类,但碍于他根本无法解开这唤龙咒,每每心生杀机之时天道九天神雷便会出现束缚住他心脏,疼痛难忍,在未实现那人心愿之前,他只能被拘在这小小的院落里,落魄至极。

      半月以来,院落里人来人出,几个面孔都是看熟了。燕青提化了人形,手里拿一壶清冽百花酿,坐在屋檐顶上,冷眼看着尾随着那叫薛秋丫头的鬼东西,那东西披散着一头黑发,抬起一起黑漆漆的眼眸,竟是没有眼瞳,朝着燕青提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燕青提放下手中酒盏,挑了挑眉,暗哼一声不自量力,心里却是暗暗生出一个计划来。

      或许他能离开。

      要想离开,自然是要给那古怪的人类少女实现心愿。只是她似乎说归说,每当燕青提问起之时,她却只是张着眼直勾勾的望着他,而后摆摆手:“这会儿还是想不起来,容我再慎重想想。”

      她若没有心愿,燕青提便给她一个。

      白岚自从那日用了古咒,心里就好像淤了一口气,闷得很。女先生请了一月的假,这一回来就要抽查白岚的功课,白岚这些日子忙着习功课,到是没心思去逗那一尾龙。只是看他每天化了个俊俏公子哥坐在屋顶上到是惬意得很,白岚每每看了都艳羡得不得了。

      神仙啊,不比凡人,能腾云驾驭,能七十二变,能上天下海。

      什么心愿,白岚只是一时新奇就想试一试那咒语到底是不是说得那么玄乎罢了。

      “岚儿,我走的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倒是没有一分落下,先生心里也是欣慰得很。当初白老爷请我来给你教习功课,只是念你身体不虞,我这才应了。如今,你身体大好,精神甚佳,或许白老爷愿意放你去私塾里头,先生并不是厌了你,只是先生知你,你是不愿意呆在这大院里的,你若应了,我回头便跟老爷说一说。”

      白岚有些难为:“这样,你便不是要回庵了吗?”

      女先生是白帝城外三十里馒头庵里的尼姑,旧时是大家人里的小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家里横生变故后便出了家,只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才当了白岚的女先生。

      女先生摇摇头:“岚儿不必担心。”她再笑着说:“我这是要还俗去了。”

      白岚一愣,想起先生落在她屋里的一个茜色香囊,再看先生虽是一身灰衣,头戴尼姑帽,没了三千发丝,白腻的脸仍给她招来馒头庵里女子妒忌,馒头庵外男子垂涎。

      她连忙拉着她的手:“你要到哪里去?我以后还能见着先生吗?先生会回来瞧我吗?”

      女先生笑着说:“自然的。说什么傻话。”

      她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像是冬日腊梅顶一身凌霜傲雪,悄然绽放,风簌簌过而花落。

      白岚放走了陪她六年的女先生,白老爷派管家着手安排她上私塾的事宜。女先生一走,白岚就闲了下来,拿着闲书坐在院里越看越没有滋味。

      看腻了恹恹放下手中书,白岚抬起头,向燕青提望去:“你能陪我玩吗?”

      屋檐之上的燕青提回道:“我若是应了,你该有什么要报答我么?不然我可不做白劳力的事。”

      白岚想了想,神仙要什么有什么,她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叹了口气就把目光转开了。余光看见薛秋那姑娘带着几个丫头送糕点来,她把盘子一一摆在石桌上,打发了小丫鬟们,也不顾嫌,就在白岚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了,伸手拿了糕点就吃,一边说道:“饿死我了。一大早就跟着陈叔去花鸟集市里头赶集,人挤我我挤你,弄得我一身腌攒味。”她一口吃了,又拍拍裙子,起身要走:“不说了,陈叔那还要我。小姐有事就叫人去叫我吧。”

      白岚叫她吃慢点,薛秋跑得急了,脚底踩上石子,滑了一跤,哎哟着掉进她院里那个小池塘。天外墙边探进来一段枯枝,随风荡了荡,下方水面破碎开来无数涟漪。

      池子不深,但足够淹死人了。

      头顶传来悠悠声音:“你若将性命交付于我,我便救她。”

      白岚抬头,黑漆漆的眸子平静一如湖面:“虽我年纪轻轻,还是知道阎王爷收我性命是天道正义。若阎王爷要收了薛秋那一条命,我也没办法,若是还没到时候,谁也不能收走。”说罢,她便坐在石凳上,望着水底深处那一抹幽暗。

      半响无声,只闻薛秋在水里扑腾的声音。

      良久,紫衣的公子无奈妥协了。手指轻轻一动,那水便停止了翻滚,一条黑影从水里爬上来,挣拧着面孔,湿淋淋的发丝垂在地上,双目无瞳。

      薛秋被送上了岸,咳了两声,睁开眼睛突然叫了一声晕了过去,气只有出的份,没有进的份了。

      白岚素日可以见到这些鬼东西,只是碍于他们从未伤害她身边之人,她就不在意了,但是这条龙竟然碰了她的逆鳞,这会儿,白岚可不会轻易放了他。伤了她的人,不扒了他一身皮可不算数。

      “好一个女水鬼。“

      那水鬼听了白岚那轻飘飘的话,身子反而是哆嗦了下,悄悄又退回到水里去了。

      燕青提瞧她冷漠着眉眼,话语淡淡,真的有些气势。只是看她似是红颜易怒的模样,他也冷笑了一声。

      那女鬼根本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花神转世哪怕再落魄也不是一只小小水鬼可以对付的。

      白岚知道自己活不久,这些天好日子不过是人死前回光返照了,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捉弄一回这龙,谁叫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偏偏又撞上了枪口。

      顶多也是一个死字。

      崖林上有一个洞窟,听闻老一辈人讲夜晚里间便有阵阵哀嚎,是数万白家军死后葬身之处,每到夜里便会思念自己的家人亲友,奈何魂被困住,出不得。

      洞里无人无鬼魂,妖怪山狼到有一只,顺带一个脏兮兮的流浪男童。

      神龙怒了:“你既要我保护你,可你自己非要寻死,可是给我惹麻烦?”

      “息怒息怒。没人比我更爱惜自己小命了。我哪知道这洞里居然真的住着妖怪,我也只是瞧一瞧。”

      白岚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也不红心也不跳:“这不是有你在吗?你老人家尾巴一甩,这些个小妖怪不知道吓到哪里去了。”

      两人高的黑狗熊不知道修了九千年的时光,想要开开荤,偏偏遇上了白岚,看她纤纤细细的样子,比起旁边那脏兮兮的娃子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张开嘴,满口恶臭,就想要生吃了她,也不嫌咯嘴了。

      燕青提分了一丝元神附在她的身上,在那妖熊就要咬断她那白嫩嫩的脖颈之时,及时出手制止了。

      夜里回了小院,与燕青提拌嘴,“我若能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我偏就囚你百年,怎样?你能奈我何?”

      燕青提嗑着瓜子,笑得阴阳怪气:“是不能耐你何,等你百日寿终正寝之时,过了奈何桥,我偏不让你喝孟婆汤,到那时,你能奈我何?”

      白岚才不惧:“我便不过奈何桥,你又能奈我何?”

      “奈何去奈何去,我儿年纪轻轻,怎么走得奈何桥。真是说胡话了。”白丁力走进来,听见白岚话便答了。

      白岚回头起身迎去:“爹,你怎么来了?”

      白丁力挽上她的手,顺势就在石鼓凳上坐下,说道:“年关过,爹有好大一桩生意没有了解,这些日子都冷落了你们姑娘俩。今天专门过来瞧瞧你,这不好么?”

      白岚不相信:“你别这样给了蜜糖再给棍棒受,我可不是白萝姐姐受不得哄。”

      白丁力眉间微动:“什么事都逃不过岚儿的眼。”

      白岚抓了把瓜子给他,他捏在手里讲:“你还记得么?你身边那个丫头薛秋来头不小,可是成都府里正王妃的孩子,当年王妃分娩,有稳婆收了别人贿赂,把孩子带了出来,卖到了窑子去。如今,王爷找到了这里,便想把她接回去。”

      白老爷顿了顿,接着道:“可萝儿从前……罢了,你且去告诉她吧。”

      听到这里,白岚明了,这一来,薛秋可是蒙尘珍珠终于洗尽了前尘,重见天日了。

      她点头:“我去问问薛秋,若是她愿意,就让王府的人来接她回去。”

      白丁力走了许久,燕青提在池边拿着瓜子逗女鬼玩,突然便问了:“你那女先生走了,你不怕她成了公主,倒打一耙回来给你脸色瞧瞧?”

      白岚从书本里抬起头,向他望去,反问道:“会么?再来,这跟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意般起了身,转眼就伸腿坐在屋檐之上。白岚顺着望去,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龙除了性情恶劣一点,还长了一张专讲坏事的乌鸦嘴。

      八人大轿晃着黄金流苏,四角垂着香铃,黑压压人停在东街西府前,丫鬟搀下个美娇娥,头戴珍珠鎏银流苏钗,日下晃着闪闪的光,妆容高贵。

      昔日与薛秋一起共事的丫头小厮们一脸艳羡,拥上前想同她讲讲话,却被她身边的护卫拦了下来。

      等她走后,其中一人超她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如今是凤凰了,就瞧不起我们灰溜溜的老鼠了。”

      白岚见到她的时候,薛秋还是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陪着她做了一回真正的客人游了一趟白府花园。

      白萝跟着白老爷白夫人自然是要行礼的称一声郡主的,白萝那暴脾气自然忍不得昔日的奴才竟然爬到主人的头顶上,还做出这样的嘴脸。昔日里他们可是让他们这些奴才或跪或打的了?待他们还不好了?

      皇家威仪,不得不拜。幸而薛秋没有同白萝计较,还带来许多赏赐,上回一赏,这回还赏,白老爷惶恐谢了恩。

      接下来白府便因旧案贪污军饷被抄了,蜀王爷亲自带着人来了白府,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都砸了,男女老少奴仆能卖都卖了。

      他们几个重要人物锒铛入了狱,白老爷昔日的好友都避之不及。贪污军饷证据确凿,白丁力无力辩驳,首认罪,死刑改流刑。白夫人及白萝、白岚都入了烟花之地。

      白萝第一个便要接客,白岚倒是因为那张可怖面孔逃过了一劫。白夫人哭得不行,晕了过去。

      这时候,看了大半日戏的燕青提,终于现身在白岚面前。专门给白萝准备的房间,虽不华丽,但也精致,满含风尘之味。

      他悠悠然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姐姐今晚就要接客,那个什么客人我可见着了,便是一个满肚子肥油的老头子。不知道你姐姐见了可下得去嘴?当日能想到今天下场?”

      白岚不喜他这幅笑吟吟无关紧要地讲别人的事,她给哭累的姐姐整了整被窝,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回他:“我姐姐若是接客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燕青提好笑:“你可以求我了结她性命,死也是个干净的鬼,但你不愿。”

      白岚答道:“我求你了,但你不愿。”

      二人对上眼,视线相触之时,竟隐隐有火花乍现。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先罢休。

      最终,还是燕青提率先败阵。白岚转了目光,悠悠叹了口气:“你救我姐姐,我放你走。”

      当初花了大半身的血唤来的龙神,就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夜幕落下,冷风丝丝钻进白岚薄被,阴深深鬼气缠上她脖颈,戾气深重的骨女桀桀笑着,想要剥下白岚那一身细腻无瑕的皮肤,给自己换身新嫁衣。

      听说馒头庵的一个尼姑,天生阴阳眼,能瞧见这阳间没有的东西,便说坏话,好话一句不得听,人厌人怕,出了家没几年就死了。死了干净死了好,白岚跟着白夫人出城往寺庙还愿,路过馒头庵,见一长发女子,身着绫罗绸缎,抱腿坐在一旁枯树下,闭目熟睡。回来时,白夫人在馒头庵稍作休憩,还见那女子一成不变抱腿坐于树下,闭目熟睡,白岚心中已有猜测,是哪里的鬼了,看她愁眉不展,是哪里冤死的鬼了。

      那天白岚也是一时大意了,回过神时就已经开了口,闭了闭嘴也收不回那话。

      “你是什么人?”

      她睁起一双幽幽双重瞳,玄妙莫测。她答:“庵里人。”

      白岚也能看见这些东西,起初还有些害怕,后来发现只要装作看不见就平安无事了。她这还是头一回破例,她见女鬼回话了,有些惊异。这时,夫人派小厮来寻白岚告诉她夫人正要起骄回府,白岚离开之后,某一日夜里忽有个青衣公子哥入梦来,脸上模糊看不清面貌,只是记得有一头灰溜溜夹斑斑点点白的狼,狼身上趴着个小娃娃,正哇哇大哭。

      他说:“你救刘莺莺一命,恩人想要何报答?”

      白岚迷糊了没说什么,只是嘀咕着刘姓似乎是王家本姓。说白岚体弱,年纪小,是以阴邪容易入体,三五天高烧不退也是有的事,喝了什么药都不奏效,一日馒头庵的尼姑自荐称白岚是撞了鬼,杀鸡取血去去煞气就是。白夫人半信半疑却也无他法,一试之后白岚果然好了。

      这么白岚一睁眼就多了一个女先生,不见绫罗但见庵间古道灰衣,是那日的女鬼。何时还了阳呢?算了算了,见她人好她就不多追究了。

      梦里还是那青衣带着一狼一幼童,后来一见几年都再不见。

      一道黑影冲上来,被骨女一击就散了。白岚摇摇头,水鬼离开水,就不叫鬼了。

      燕青提又一谶语成真了:百日之寿就是白岚命丧黄泉日。

      筑风小院。

      满目奇花叠翠,山石翠竹,曲廊华堂,朱碧金紫,白帝城竟然有这样的豪华府邸,只是一个人住怪孤单的。

      鬼不算。

      那日被骨女打了一顿的水鬼挪了地儿,到一个更大地儿,一个更大的池塘,好不开心。

      燕青提白衣出现在院子里,水鬼立刻又钻回水里,只留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里的点心。

      白岚拈了一块,含在嘴里,甜滋滋得不得了:“好吃。这家的梅花糕口感温热绵实,馅香软嫩,好吃价不贵。你也来一块?”

      “那家人生意好得让人火大。”燕青提面无表情自己拈了一块,而后评级道:“不过一般般。”

      白岚笑了:“你有神通,谁让你乖乖排队去了,真是傻子。你哪来的银子?”

      燕青提:“我有神通。”

      他这么说,白岚越发看他顺眼,看他整个人都有趣得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不高兴了,沉着一张脸走开。秋风乍起,萧萧吹落一树黄叶。白岚鼻头痒痒掩嘴咳了一嘴,拿下手帕,却见满目血红,嘴里也是涩及了的锈味。

      白秋将军苦抗戎狄,军备后方粮草不足,强撑三月,粮草迟迟不来。虽显胜,所行自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之术,即便可凯旋回朝,北境自埋忠骨。

      那未送出的粮草先行送往北境后方邦城,千金难买一担米。

      白岚知晓自己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白秋将军,然父母皆亡,无依无靠,彼时朝廷内动荡不安,哪有心思管什么将军遗孤。白丁力自将她养大,养育之恩不可不报。

      白夫人对白岚甚好,吃穿用度皆同白萝一样,待她确如亲生女儿。

      人人知白岚为救姐被那滚烫热水将脸毁了,若不是那日白萝哭着晕厥了过去,她下辈子倒不必再来偿白岚的债罢了,又见又见何必麻烦。

      秋风起,三蛇肥,午后阳光轻轻柔柔得洒落人间,快风将那湖里的一池子清荷都吹皱了。

      白岚嘴馋眼下没得一锅蛇羹吃,就来个新鲜的莲蓬打打牙祭。燕青提整天摆弄他的石头玩意,白岚自己上了桥,趴下身子,探手去摘莲蓬头。

      女鬼一旁看着,又着急又不敢动。

      扑通一声,白岚从桥上栽进了水里,女鬼叫了一声,赶忙去捞可怜白岚。

      莲蓬吃着了,只是又受了寒,一天里是热冷交替,没个好处。迷迷糊糊像是听见耳边潺潺水声,一杆翠绿上满目妖红如丝,这就是阴曹地府了。

      女鬼上了岸,褪了一身黑,还是个娇俏的鬼娘,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空空看不见东西,却整日都盯着池面的一朵白荷瞧,说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昔日东边十里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整日诵经念佛。她随母亲去寺庙还愿,烧香拜佛。殿外水缸内生一朵金莲,出淤泥而不染,吸收日月精华,人人都说是圣物。

      她却说是个顽童妖精,听着虔诚佛语,满嘴污言秽语,羞得她满脸红。

      她瞧不见东西,耳朵却灵敏得很。有一日她还是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先前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随小沙弥往茅房去解完手,途中小沙弥离开一阵,她在原地等着,却听见男女喘息声,她不知为何,醒来却已经成了这孤鬼一只,只道寻一朵金莲,日寻夜寻,为她曾许下的诺。

      金莲妖精竟虔诚修炼得神仙指点成仙了,要往天上去,虽然心中微微不适,她仍然要同他道别。不知他可还在等她?一如她还在寻他?

      自打她病了,燕青提不见人影,都是鬼娘在照顾她。筑风小院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护着,是以某些东西徘徊在外,眼垂涎却又进不来。

      它们进不来,白岚也出不去。一日一日,白岚闷得发慌。一日醒来就见燕青提在同鬼娘说着什么,鬼娘同燕青提拜了拜,又来白岚面前磕了三个头,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筑风小院冷冷清清下来,连个鬼都没了。白岚拿着一枚银白小铃,跑到燕青提跟前问:“这神器有没有名字?没有我能给起一个么?”

      燕青提喜欢雕雕刻刻,手里拿着一个,旁边还放着几个,圆圆润润的,看样子是想雕满一个棋盘了。白岚道她棋艺还不错,正想找一副棋来玩玩,却找不到,她似是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白岚多情了,燕青提专门为她做的。

      他头也不抬:“你喜欢的话就随你了。”他又问:“一日三帖药,老君的药方虽苦,效用极好,你喝了没?”

      又是说到那方苦死人不偿命的良剂,白岚皱起了一整张脸。燕青提起身,拉起她的手往一屋走去,两个小纸人正可怜巴巴地围坐在一个小火炉前扇着火。

      见了燕青提,纸剪的小脚儿小手儿十分麻利,麻溜溜给白岚备好了一张椅子,两人合力捧着瓷白小碗,碗里盛着黑糊糊的药水。

      白岚看一眼燕青提,燕青提看她,琥珀眸灿灿,用眼神示意她这事儿并无可商量的余地。

      白岚哎了一声,端起药碗来,边喝边说:“长生长生,我又不求长生,怎么这么命苦。天天喝这要苦死我的药,喝了能长生么?我要能长生,就不喝这药了。”

      “话如此多,少说两句,都已经喝完了。”燕青提抬手往白岚嘴里塞了个白糖药丸来,白岚舌头一卷含在嘴里,甜滋滋的。

      他又说:“乖乖的养身体,明儿带你出去走走,别把你闷坏了。”

      不得不说,这尾龙的态度真是转了个遍,要他从前说出这么体贴的话来,那是不行,动不动就要挟她要她小命。如今放他自由了,又非要赖着她不走,不是作贱他自己就是有所图谋。

      长生铃起初不说话,白岚还以为是个死的,搁在一旁也不管了,当做个摆设。一日开了口,那真是滔滔不绝满口这个姑奶奶那个姑奶奶,一整日下来,白岚一闭眼就听姑奶奶姑奶奶在耳边绕着。

      这聒噪的不行,要不是不想拂了燕青提的好意,白岚就生气了。

      蜀国自上回抗北方戎狄过了十有四年,同东边的魏国和南边的吴国相较,国力稍弱。先皇去世之时,皇子才九岁,摄政王谋权夺财,朝中大臣暗中来往,结党营私,保皇党与拥王派斗了个你死我活,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朝廷外,盗贼猖獗,强兵来犯。为抵抗魏吴二国联合进攻,摄政王强征蜀国境内成年男子充军,另外赋税徭役越发严苛,年轻汉子都去打仗了,无人耕地,老幼残疾谋生举步维艰。

      昔日繁华街道,小贩来往笑不逢人,车马不息,如今也冷落了不少。家家户户人家门窗紧闭,唯有一些人为了谋生依旧行走在街道上叫卖。

      茶楼里有人花钱点了一支小曲,盼着吃酒划拳的声音,总算是有了人气。

      燕青提和白岚坐在一处,有个灰衣的小哥来给他们上茶点,长生铃在白岚腰间大声叫着:“好个小妖怪,肉皮软嫩,是姑奶奶我的酒菜。”

      小哥身后的妖怪吓得化了原形,是一只手短腿短的小乌龟。

      那小哥告诉他们:“城外五里地有瘟疫传过来,好多人都死了,京都那边似要焚城。小皇帝暗中集结兵力要擒拿摄政王,本来敌不过摄政王爷,命悬一线,皇帝的胞姐阳安公主带兵从后方包抄王党,王党才败。民间都传这阳安公主是下凡的神仙,她到的地方,瘟疫没了,盗贼也落了网,风调雨顺了,前线也频传捷报,要不了两个月,白帝城定能恢复到从前。今儿有个财主,叫白老爷包了这一整日的茶水,叫这来的人都听上一曲,喝上一盅茶,不要钱。”

      听到这,白岚微微一笑:“可是有什么喜事了?”

      那小哥哎一声:“是是,白夫人这些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只有白小姐一个千金,不知怎么的,他们的养女去了之后,白夫人就怀上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是男是女不好说,但这也是好事一件。据说,阳安公主先前被摄政王迫害流落民间的时候还在他家做那女先生呢,冲着这无上殊荣,都是该高兴的。怎么都是好事。”

      燕青提在一旁皱了皱眉,却看白岚高兴也不做声。他们坐在窗边,望下去突然见一个姑娘步履蹒跚,衣裳褴缕,身后熙熙攘攘跟着几个高大的凶汉子,白岚刚转头就被燕青提拿手给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怎么?”白岚这才拿正眼瞧他,看他一眼,又把眼睫垂下了。

      燕青提看她有意无意在躲着他,虚虚眯了眸子,他放下手,远远往外望去,漫不经心将手放下了,回答:“没什么。”

      白岚又抬起眼看他,有些无奈:“无聊至极。”

      长生铃不敢说话,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拿它出气。它平时是话多了点,说了就忘,一不小心就会说漏了嘴,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待它晚上去小主子梦里探一探究竟。

      薛秋早已经看到了坐在窗台内的白岚和那位紫衣公子,想到自己境地,再同她比较,心里恨得五脏六腑都要烧了起来。

      蜀王府的风光随着摄政王的败局早已不在,只剩下苟延馋喘。她薛秋得阳安公主令充了妓,遭人凌辱,而她白岚却一如既往的,像个置身事外的大家小姐。

      当初,她只是奉老鸨的命给白府里一位小厮送茶点,偏偏冲撞了白萝,小姐易怒,令小厮压着她在门槛上拳打脚踢。白岚,寄人篱下却依旧高贵出尘,淡淡的,既不笑话她,也不替她求饶,仿佛世间所有都入不了她的脸。

      那一眼,薛秋知道自己嫉妒她,偏偏她给了她好的吃,好的穿,她还是嫉妒她。便是这样,她才嫉妒她。她是王妃长女,她是将军遗孤,论身份地位,她可是比她强不知多少。

      偏偏她便能早早生活优越,看凡人生死挣扎,冷眼淡然,而她却要在那最要吃人的地方长大,受尽折磨,天道如此不公。

      白家被抄了,她还能如此受天道眷顾,若真的天道如此不公么?她抬眼望去,白岚依旧无知无觉被人庇护在羽翼下。对上那男人的眼,薛秋抖了一抖,心里决绝,不愿意再在这世间收到屈辱。

      “死人了!”

      窗外在吵嚷着什么,燕青提已经带着白岚离开,三秋桂子点点开在枝头,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花雨。

      花神归位而百花杀。

      筑风小院,芳雨亭。

      小雨淅淅沥沥敲打湖面,白岚躺在软榻上沉沉睡了一会儿,醒来看到落雨,雨中站着一青衣,一灰狼。

      倏忽一声,那灰狼窜上来将白岚一下惊醒了,原来是梦。

      庭外依旧落雨不停,她望出去,一柄翠绿长笛横悬于空中,发着莹莹的光。

      她伸出手,那长笛便缩成一团绣花针大小落在她掌心,长生铃铃音清越,敌人环伺在结界外。白岚朝着那默默雨夜问道:“阁下为何称我为恩人?”

      来人一步步上前,道:“在下如有不敬,万望恩人见谅。”

      长生铃是燕青提寻来给白岚护身的,奈何它设下的结界在来人来看不算什么。

      自上次他带着白岚去了一趟莱山,白岚得了翠笛认主,他便离开了几天。白岚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睡还是睡,记忆也是开始衰退,眼前所见却是越来越鲜明深刻。

      忘川河面,幽幽暗暗,一片沉红,永远都是这样的光景。

      “恩人身携灵物,方得脱出这六界束缚。在下的妻儿先前蒙恩人照料,在下感激不尽。如今,我妻儿因祸而亡,我知恩人身携灵物可助人起死回生,破天机。不知可否一借?”

      白岚却问道:“阁下妻儿我认识?”

      他道:“是。恩人还记得馒头庵的那锦衣女鬼么?那便是我妻。”

      青衣男子俊秀的眉,温润的脸,朝白岚缓而又缓鞠了一躬:“在下乃是炼丹修士,若能借恩人灵物练一丸救命药,在下定当报恩,决不食言。”

      他如此一说,白岚忽而想起了一事。杜琼是燕青提同白岚在莱山救下的一个落单女子。后来听长生铃讲,这位小姐未婚生子,遭本家遗弃。而她不知夫君何人,生下两尾锦麟后便狠心将之抛弃,待她要去寻回之时,与她作对的继母却暗中将那一对双生儿交与流浪道士,称其妖怪。原来那一对双生儿是西海龙王龙子与杜琼生下的孩儿,待他知道发生此事时,便发怒将孩儿寻回,却发现孩儿被剖了丹,已无气息。

      龙之子,无须修炼,便已经天生内丹,而夺丹之人便是害那一对双生儿丧命的罪魁祸首。

      剖丹手在道上声名狼藉,唯一便是不会取人性命。

      白岚还想说些什么,燕青提忽而出现,手握赤霄剑与那青衣人缠斗起来。

      青衣人道:“阁下,在下来此并无恶意。”

      燕青提不语。

      是了,魔界一直都在捉拿剖丹手。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昔日的小奴薛秋,如今一身月白长裙,周身仙气泠泠,如今该称是一声花神了。

      满目曼珠沙华妖娆而美艳,哪里来的星子居然落在这清浅的水中,格外好看。

      白岚不知这是哪里,四处迷茫地看。薛秋在她身前走了几步,端庄面容落落大方:“妹妹,卿君吩咐我带你离开,保你平安。你大可放心。如今我已经归位,先前妹妹对我凡间人身的恩惠薛秋铭记在心,一日不敢忘。”

      “卿君是谁?”

      薛秋道:“我的夫。”

      白岚哦了一声,燕青提从来未跟她说这些事情,她自然不知道什么卿君了。她笑而不答,薛秋却依旧不依不饶:“我是花仙国钦定的花神,自小便与他订下婚约,只待他历劫归来我们便可成亲。我与他,一个花之神,一个龙之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妹妹说是吗?”

      她如此说,白岚见她面容稍有些狰狞,身后有黑气聚集,心下咯噔了一声,暗叹不妙啊不妙。

      这花神是求而不得要发狂了么。

      白岚连忙出言稳住她:“自然是的。当时对花神大人多有怠慢,是我的不对。我如今也是命不久矣的人了,花神大人何不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

      可她却是听不进去了,眸色狠绝瞪着白岚,手爪锋利,便将白岚捅了一个透心凉,长生铃咔一声竟裂了开来,自她腰间掉落水里,没有动静。

      翠笛护主,也不敌薛秋手中神器摄魂铃,仅只化了原型落于水中。

      那方燕青提察觉薛秋魔气缠身,竟趁他无暇分身带走了白岚,手中动作迅猛再不与青衣男子纠缠,待他现身奈何忘川河边,只见薛秋,不见白岚,河面平静无澜,燕青提冷了语气,看向那横在地上的人:“白岚在哪?”

      薛秋面色惨白,妒火使其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那时,花仙百花园内,雨后初霁,流红翠绿,他翩翩身姿乘风一过,她躲在月华花下惊鸿一瞥,便已经将心落了。彼时,她还不是花神,还只是一个可怜的仙童罢了,每日给花株浇浇水松松土罢了。

      她摔倒在地,他伸手来搀她,她惊得忙将自己漆黑一团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那时,他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一笑,薛秋知道自己栽了。

      偶有一个机会,她入了花神的眼。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多高兴,想着能与他成亲,执杯对盏,万年同好……啊,都是美梦一场。

      她万万没想到燕青提居然会同一个凡人相恋,更没想到,那个凡人连一个人都不是,叫她怎么甘心?

      薛秋笑了起来,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指着那忘川,道:“她在里面,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待她说完,燕青提毅然决然纵身跳下忘川,只那一瞬,闪耀龙麟一片片染上墨色,百鬼哀嚎相继扑上,满目修罗场。

      薛秋见了哈哈笑起来,状若疯癫:“死罢,去死罢,我薛秋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哈哈!死了好啊!哈哈!”

      风声飒飒,那笑声戛然而止。原地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与一个半老徐娘,身后跟着一干天兵天将。

      孟婆道:“芳母,请将花神请回仙界,莫扰了我冥界安宁。”

      薛秋听了,抬起眼怨恨望着孟婆,喝道:“我是新任花神,谁敢动我!”

      孟婆不语,只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芳母同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已经失去了理智的薛秋,吩咐身后天兵天将:“打晕花神。”

      众将听令,薛秋喊道:“谁敢!?啊!”

      芳母带着晕倒的花神向孟婆致谢,孟婆道:“不谢不谢,倒是还望届时魔界寻我冥界麻烦之时,芳母能出面为我等证明公道才是……少年寻爱,确是勇敢。”

      凄厉龙吟惊动了冥界之主,忘川河翻滚不息,众多小鬼落入水中一声不出便失了再轮回投胎的机会。奈何桥上小鬼受了惊吓,逃的逃,跑的跑,鬼差拽住了那个又放跑了那个,场面一度混乱。

      冥界之主匆匆赶来,瞧见了那一尾凶神恶煞的龙,龙身一抖搅乱了风云,震得脚步退了两步。

      他忙下命令:“来人,快去魔界通知魔界之主。”

      白岚的真身只是一瓣花叶,身殒之后落红成泥反哺她的本体霜白忘忧,而她在人间的这一世也将如雨落澄湖了无痕迹。

      这是她最后一世了。

      第一世,还未投生,孤零零一瓣落下人间,被金龙一口火烧成了灰烬。

      第二世,她与他初遇于红楼妙香居,春山风月曲间,他被众人拥着,脸上笑着,眼里却无甚笑意。

      第三世,她是白家小姐白岚,他是落魄神龙,她与他的结局依旧是相遇而见,而后她死去,抹去再活一世。只不过这一世有些不一样,她想。

      万万没想到她会倾心于他,于白家小小池塘,他一声龙吟震耳欲聋,灿灿龙身王者之气不饰于掩,从未见到如此庞然大物,让白岚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惊异之余,也起了戏谑的心思。

      薛秋那日散尽修为也要致白岚于死地,只是她只是霜白忘忧的掉落的一瓣花而已,花如此大力气要杀她实在大题小作了。

      况且燕青提喜欢的也不是她。

      而是她的本体。

      那么,她白岚又是个什么角色?

      救了白岚的是看似平凡的禹家公子,白岚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高深莫测的禹公子了。从记忆里可知,每一世,都有这么一个禹公子,或是富豪,或是乞丐,每每在遇险之时,都会出来救她一命。仅此一次,一世一次。

      她的姐姐心心念念的人要许自己十里红妆,白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恰她不愿再同燕青提纠缠,便答应了。

      如她所愿,燕青提红了眼,扬言要杀了她。那是白岚最后一次见他握剑,身姿依旧挺拔。

      他说:“白岚,我说过,若你负了我,我便会亲手杀了你。”

      那一瞬,白岚竟嫉妒起自己的本体来,她无知无觉,却能得此人全身心的青睐。长生铃多言说漏了嘴。

      燕青提心心念念的只有曾伴他儿时冰天雪地里长的一株忘忧草。知白岚身带宝物,待她身死之后便取来助那忘忧修炼人形。

      奈何她不过是一瓣花,一瓣花罢了。待回归本体,记忆全无,那时,世间再无白岚。白岚不愿意回到自己本体去。若是回去了,便与死有何不同?

      忘川河畔生曼珠沙华,据说那是千万亡魂的魂魄所生,与这长夜漫漫相伴,生生不息。无人记得世间曾有谁姓甚名谁,春去秋来,百花开了又落,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却永不凋零。

      白岚愿生生世世为埋骨忘川,只求这一刻,燕青提心悦的是她,完完全全的都是她。那时,他便会来寻他了,遑论千年、万年、万万年。

      带着下一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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