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玩客

2、第 2 章

　　我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此刻在大殿上高坐于上位的人，我看着他沉静的面庞，猜想着种种当他见到我的面容时可能会有的表情。至少，他一定会惊讶吧，对于这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当然，是与他年轻如我现在的年龄时一模一样的脸。想着想着，我轻轻的微笑了起来，也抬起手轻抚了一下此刻遮挡在我面容上的面具。我隐藏着这张脸，因为我不希望让他或是这整个西元帝国的任何一个人看到它。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充分的感受到一种优越感，不是吗？这整个的帝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高坐在帝位上的男子是我的父亲。
　　“伦撒！”
　　伴着一声稍显稚嫩的声音，我转脸望向那个正朝我走来的少年，恭敬的行了一礼“殿下，找属下有事吗？”没错，这个少年便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的王太子殿下。当然，他并不知道有我这个哥哥的存在，所以，他现在是西元的大皇子，也是唯一的一位皇子。
　　“这是宴会嘛，你还行什么礼？父皇刚宣布过让大家不要拘束，放松的玩嘛。”亚索孩子气的扯住我的左臂“到我那一席去，有好吃的东西哦。”
　　“殿下……”我不禁莞尔，不着痕迹的挣脱开“您快回席去吧，放松可以，但不可逾制。”我拒绝了亚索的好意，我知道亚索很依赖我，但我并不想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了。事实上，现在我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仅仅只是因为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过分的看重。
　　“伦撒——”亚索故意皱起眉，“你过来坐是当之无愧的，别忘了你是刚刚从边疆赶回来的大功臣，如果说这个宴会是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那你就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我倒要看看谁敢说你逾制。”
　　我又微笑了，如果让我来选择的话，我倒宁愿不办这场宴会，一个声势正如日中天的强盛帝国，为了一个刚年满17岁的少年将领举办这种宴会，只会让我的生存空间进一步缩小，亚索殿下难道都没有发现吗？从宴会一开始，那些资格较老的中高级将领的目光就充斥着不服及怀疑或是更进一步的怨恨。虽然我并不介意这些，毕竟我从没有打算过在这个宫廷里长久的留下去，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我甚至根本不曾想过自己会重返帝都。当然，除了母亲的原因，我也存有一些私心，我想看一眼，那个让我母亲至死不忘的男子——我的父亲。这其中似乎只有亚索不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我不是不知道帝国有一位皇子，我只是不知道，当我初见到亚索的时候，心中便充满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我竟然想就这么在他身边保护他、宠爱他，以至于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陷入了如今这种无法抽身的境地。
　　我绝不相信这是什么所谓的兄弟亲情，毕竟亚索的母亲取代了我母亲的地位，甚至是逼害我母亲流落他乡的元凶，当然也间接的导致了我的不存在，即使是父亲，都不知道他尚有一位皇子在人间。如今那个女人就坐在父亲的身旁，奇怪的是我竟并没有特别的憎恨她，我想这大概要归功于我那位宽容的母亲的教导，又或者是因为母亲和我从未感到过不幸吧。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可事实确实如此，母亲的后半生是轻松幸福的，除了偶而会因为不能陪伴在父亲身边而有些遗憾之外，母亲是乐足的。而我本人，则比母亲更加庆幸能够及早的离开宫廷，正因为这样，我才得到了自由，当我在田间自由的奔跑，大声喊叫的时候，才会体会到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意义，至少，在我成为西元官场的一员时，我深深的怀念着那种生活。
　　一只优雅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伦撒！”亚索不满的唤着我“你最近总是在沉思，到底有什么可想的啊。”他边说边又再次粘上我的臂膀，似乎一定要拉我坐在他身边才肯罢休一般。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被他半扯半拉的走向王座的旁席。天真的亚索呀，你可知道你这种亲昵的举动会再让我背负上多少莫须有的危险？然而我无奈的心情在看到亚索因为终于拉动我而露出的满足笑容之后烟消云散，算了，反正我招惹的危险已经很多了，也不差这一笔吧，只要亚索高兴就好了。我再一次的认知到，我对这个弟弟，实在是宠的过头了。
　　“伦撒少将，你辛苦了。”当我来到王座前，帝国的皇帝轻笑着说。
　　“不，没什么，是属下应尽的责任。”我淡淡的回答，规矩的见礼。对于这个父皇，我不得不从心地里承认，他确实是一位少见的名主。冷静、果断，处理国事总是恰到好处，君臣关系拿捏到位，赏罚分明，得人爱戴却又同样不失威严气魄。他的治国策略准确有效，实在无可挑剔。所以我是敬佩他的，抛开父子关系不谈，我倒是很乐意为他尽忠的，他是一个英明的上司，而我则会成为他忠实的臣下。
　　“少将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御敌手段，你真是让人期待啊，伦撒。”皇帝赞赏的目光始终温和的落在我的身上，显然，他今天心情很好，一直微笑着，右手支起下巴，稍微想了一下，“伦撒该得到什么赏赐才合适呢？”
　　我适时的摇了摇头，单膝跪下，“谢陛下恩典，臣下已经位至少将，实在是不适合更高的爵位了。”我婉拒了皇帝的封赏，因为我再明白不过，以我的年纪来讲，身为少将已经是连跳数级了，整个帝国历来没有才参军一年就直升少将的先例，我现在的身份已然是破了例了，再升上去，恐怕连几位神官长老都要有微词了。
　　皇帝的眼眸中又闪过一丝赞许，同时充斥着更多的惊讶，显然他也知道我已经不适合再升级了。赞许着我淡薄名利的同时，也惊讶着我竟能够如此清晰的把握着朝中的形势。他默默的看着我，舒了一口气，“伦撒能成为亚索的力量，是西元的福气。”
　　我起身与皇帝对视了一眼，我们都笑了。该明白的事我们都明白，倘若我不是选择站在亚索的一边，皇帝该怎样对待我呢，我的能力他是介意的吧。
　　“父皇，您不能不赏伦撒！”亚索眨眼间冲到我面前，对着皇帝噘起小嘴，摆明了没有赏赐就不罢休的模样。
　　“殿下！”这回我是真的要头痛了，连忙叫住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行，伦撒，我主意已定！”亚索难得这么坚定的看着我，竟让我一时之间开不了口。“父皇！”就在我一楞的瞬间，亚索已经又重新面对皇帝了。“父皇不升伦撒的官职就算了，那就请父皇恩准伦撒成为孩儿的近卫队长。”
　　“殿下！”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职位——太棘手。
　　然而未等我反驳，帝国的皇帝已经微笑着开口了“既然是王儿的要求，父皇当然准许。”
　　“但是陛下，臣下……”
　　“不用推辞，伦撒，你知道亚索他并没有亲兄弟。更何况朕亦觉得你很合适，希望你不要辜负王子的信任。”皇帝拜拜手，示意我不要再开口回绝，之后便侧过身与左近卫大臣说起话来，显然不想给我机会再拒绝。
　　“太好了，伦撒！以后就能经常看到你了耶！！！”亚索明显的还在兴奋之中，我望着他，实在不想扫他的兴，看来麻烦的事全找上今天了，真是糟糕透了。我在西元的生活势必又要艰难上几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的。
　　果然，四周早已是一片哗然，这也难怪，皇子的近卫队长，论官衔并不是很高，但却具有特别的意义。这意味着，被任命者是皇子最为信任的人，除了作皇子伴读，还是贴身保镖及心腹智囊，意味着这个人所说的话，将会对皇子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光看他拥有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内院的特权就能了解这职位被皇家赋予了怎样的信任。历代的规矩，都是由皇子的亲弟来担当的，当然这是有原因的，西元的皇家血脉继承风神的神力，只有第一位皇子能够得到这力量，而西元的百姓们决不会接受没有风神之力的帝王。因此，西元的皇室从不会但心兄弟间争夺皇位，事关皇室安全的要务，反而是亲兄弟较为牢靠。西元的近卫队长一直都是由皇室人员担当的。更何况一旦皇子登基，其近卫队长将会直升为辅助大臣之一，那时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而正如皇帝所说，亚索他并没有兄弟姐妹（当然除了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我之外），这一代的近卫队长势必会破例任命皇室之外的人员，在这种情况下，早有不少期望出人头地的人在等待亚索的垂青了，现在我这个17岁的少将又多带上这么一个招人妒忌的职务，实在是…… 哎，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此刻的我只能感觉到负累而已，根本享受不到其他人认为的该有的喜悦，尽早离开西元的打算更加的强烈了起来。
　　“伦撒。”
　　我回头看向亚索，发现他的眼中竟有一丝苦楚，心下不由的抽搐了一下“怎么了？”我不舍的问。
　　“伦撒、伦撒、伦撒……”亚索突然紧紧的抱住我的右臂，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的说“别再突然的沉默不说话，刚才我觉得，你好象就要离开我了。”
　　他看出来了？我有些吃惊，我实在不想骗他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他，因为我知道我一定做不到，我会走，我害怕有一天我的身份会给他带来伤害，毕竟我很清楚，政治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感情而改变，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
　　我和他走出宴会厅，亚索还是很紧张的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您想太多了，殿下，我不是不和您说话，只是……刚从边疆回来，有点累了。”我找了个绝好的理由来宽他的心，我知道他一定会相信的，他很单纯。果然……
　　“是哦，你一回来就要来参加宴会，都没好好休息过呢，”他仿佛突然恍悟了一般，马上又恢复了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表情却又突然在下一秒变的很紧张“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呀，糟糕，我刚刚还灌了你很多酒，伦撒你……”
　　“我没事。”看他自责的样子，好象如果我累了就是他连累的一样。
　　“那，伦撒……”
　　“殿下！”我恭敬的请亚索回寝宫“您该休息了，别忘了明天您还要到神殿去练习风之神术，不好好集中精神可不行。”
　　“哎，我最讨厌神术课了，”亚索边说边露出痛苦的表情“什么嘛，是不是我根本没有御风的天分啊，神官长说父皇当年14岁就有很强的风力了，可是我现在也只能让风吹响风铃而已，我自己都觉的丢脸啦。”
　　“怎么会呢，好好的练习就会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我直接来接殿下您去神殿。”
　　“能不能不去啊。”亚索还是苦着一张脸。
　　“不行，西元未来的帝王一定要会御风。”我难得的坚持。
　　“哎呀，伦撒真是不近人情。”
　　“是谁非要让我作近卫队长的啊。”
　　“那伦撒明天会陪我一起上神术课喽。”
　　“当然，我是您的伴读。”
　　“有伦撒在就好了，”亚索展开笑容“知道伦撒在看的话，我一定会成功的。”
　　看着我唯一的弟弟的笑容，我此刻的心里却只在考虑一件事——我到底应该如何将我的风神之力转移到亚索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