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症与轴对称》凌恬

3、第 3 章

　　老王？

　　亓一看了看眼前空荡荡的小路，又看了看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冲自己的方向跑过来，还在招手，后面隐约还有几个人在凑近。

　　来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冲锋衣戴着棒球帽，还把冲锋衣的帽子照在了棒球帽的外面，巨大的黑框眼镜盖住了将近二分之一的脸。下面穿一条蓝底白花的沙滩大裤衩……

　　好一个混搭……

　　脸还有点眼熟。

　　亓一眯起眼睛，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人并没有亓一思考的机会，而是见他停下脚步，立刻三两步加速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十分熟稔地揽过他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用带着浓厚方言的普通话说：“哎呀老王，好久不见了！刚才在后面看着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哈哈，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今天晚上必须一起去喝一杯！走走走！”

　　亓一使劲想要挣脱，奈何对方臂力强劲，他只好拧着脖子说：“我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子略一低头，用标准好听的普通话说：“江湖救急。”

　　略微低沉的声音从耳边轻轻扫过，亓一心底一颤，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然后他的耳朵就聋了。

　　因为对方紧接着又换上了粗哑的方言口音，大声说道：“什么认错了，是我啊，咱俩一个村的！你家隔壁刘奶奶的三表弟的儿子是我爸！我是陈贵！”

　　亓一：……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隔壁有个刘奶奶？

　　亓一被对方箍着肩膀往前走，这条小巷子很长，现在才走了不到一半。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亓一回不了头，听声音是几个小姑娘。

　　“我就给你说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樊岽啊。”

　　“可是刚才我和他对视上了，真的好像啊！”

　　“这人普通话都说不好，声音还那么难听，肯定是你看错了，走吧，不然电影就开始了。”

　　“好吧……”

　　几个小姑娘掉头从来的方向回去了，边走边回头，直到听不到交谈声。

　　樊岽紧绷的神经刚一松，就感觉右手臂一空。

　　亓一一个弯腰从他的手臂禁锢中解脱出来，站在一旁整理自己被弄皱的衬衣。

　　听到那几个女孩交谈的内容，亓一才确定了这个高大的男子就是樊岽，就是商场巨幅广告的那个樊岽，就是要为他设计新产品的樊岽，就是繁体名字是轴对称的樊岽。

　　亓一在心里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这运气是好是坏。

　　樊岽率先开口：“刚才谢谢了。”

　　樊岽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冷峻，但是一旦开口说话，表情领动起来，却又很像一个阳光大男孩。亓一怎样也无法想象对面这个人已经马上要30岁了。

　　今天樊岽是自己跑出来放风的，趁着团队和瑞亭谈合作，他也从《如何说爱你》剧组清了几天假，高强度的拍摄让他有些疲惫，精神上撑不住了。

　　回到刚刚搬了半年，加起来住了不够一个礼拜的家，他昏天暗地睡了整整一天。今天下过雨后，空气实在清香甜美，他随便戴了个黑框眼镜和帽子，准备随意绕着小区溜达一下。

　　没想到一边瞎逛一边想事情，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地铁口，正好和刚出站的几个姑娘打了个照面，一个姑娘扫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樊岽直觉不好，只好快步离开，没想到几个姑娘竟然兴奋地跟了过来。

　　他今天没怎么搭配衣服，随手从行李箱里捞了一上一下两件衣服就出门，实在不适合被路人偶遇，只好硬着头皮想要甩开几个姑娘。

　　可是他越是想躲避越是可疑，几个姑娘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越追越快。

　　樊岽慌忙中拐进了这条小巷子，当看到小路上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来了一出老乡相会。

　　听到樊岽的道谢，亓一从鼻子里嗯了一身没再说话。

　　他一向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更别提是一个陌生人了，就算是一个名字是轴对称的大帅哥也不能原谅！

　　樊岽笑了笑，这次开始打量眼前的亓一。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看人的时候经常会从头到脚的打量。清爽利落的短发，白体的皮肤和端正的五官，身上的穿戴也非常整洁，即使在刚下过雨的路上，大家多多少少都走得有些狼狈，他的鞋和裤脚却是一点泥巴都没有沾到。

　　樊岽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泥点儿，再看向亓一的眼神中带着些敬佩。

　　小巷子里面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亓一略一点头准备离开，下班时间，他也没有和对方攀关系打招呼的欲望。

　　一个私人时间外出，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明星，估计也并不想被打扰，虽然变装的段位确实有点低。

　　亓一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往前看，便又倒回来好心提醒：“如果不想被粉丝发现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把自己捂严实一点，黑框眼镜并没有什么用。”

　　樊岽有些惊喜道：“你认识我啊？”

　　亓一看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惊喜惊讶的情绪，他以为人家不认识自己，也没脸皮厚到去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见对方面色惊喜，亓一突然就有些别扭，他说：“樊先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你。”

　　话刚说出口，亓一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都叫上樊先生了，还说不认识！

　　虽然对方口气不善，樊岽还是扬起了笑容，还冲亓一眨了眨眼，亮晶晶的眼睛和清爽的笑容，和雨后的清香倒是很般配。

　　亓一的耳朵尖几不可见地红了起来。

　　天色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后巷的路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亓一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8点整了，日程本中8点前到家这项计划是完成不了了。他看了眼罪魁祸首，决定还是赶快离开。

　　罪魁祸首却凑上来哥俩好道：“刚才多谢你解围，交个朋友，我请你喝酒去？”

　　亓一往后推了一步：“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事。”

　　我要回家躺着，吃小蛋糕，什么也不做，享受放空的时间。

　　面对对方这么直接了当的拒绝，樊岽只好说：“那好吧。今天的事情，拜托千万不要说出去。”

　　樊岽双手合十凑近，亓一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后飞快溜走。

　　樊岽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亓一走路盯着地面，从容不迫却也小心翼翼，一直注意避开避开地上的水洼，难怪裤脚这么干净。

　　樊岽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正在反光的小海豹挂件，是昨天才在经纪人方睿哪里看到的属于瑞亭的吉祥物，据说只有内部员工才有。

　　总裁专业户伸手摸了摸下巴，露出“邪佞”的笑。

　　有意思。

　　他不紧不慢迈开穿着沙滩裤的长腿，毫不在意踩在一片有一片的小水洼上，溅起点点水花落在鞋子和地面，映射出刚刚升起的月光。

　　美好的周末很快到来，亓一打开日程本，晚上有一场无法拒绝的相亲要去，是姐姐亓荃在半年前就给他安排好的，对方是个在国外读书的医学博士生。

　　亓一叹了口气，对于姐姐给自己安排的相亲，拒绝九次也必须得去一次。

　　关于自己性向的事情，亓一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给姐姐说，这也是他唯一不敢写进计划去完成的事情。因为出柜这个事情太不可控了。每次鼓足勇气想跟姐姐坦白的时候，总会被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

　　有一次在姐姐家吃饭，姐夫赵墨凡正好出外勤。亓一怀抱着姐姐的小儿子芸豆，捏着芸豆软软小小的手，亓一忽然觉得心中充盈了勇气。他犹豫了一会儿，抱着芸豆走向正在厨房里忙活做饭的姐姐。

　　抱着芸豆的手臂温热，心脏也是滚烫的，出柜的话还没说出口，亓一望着在厨房里忙活着的，相依为命的姐姐，眼眶竟是先红了。

　　“姐，我想和你说个事情。”

　　正在忙碌的亓荃笑眯眯回国突来，刚想开口问什么事，脸色突然一变。

　　“哎呀！”她尖叫一声把锅铲扔到了一旁，快步把芸豆从亓一怀里抢了过来。

　　亓一把酝酿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亓荃一手抱着芸豆，另一只手从厨房台面上扯了两张厨房纸扔到亓一身上，“芸豆尿你身上了你都没发现？”

　　亓一这才注意到刚才那股温热的来源竟然是芸豆尿了的原因。

　　罪魁祸首芸豆靠在妈妈怀里，看着亓一咯咯笑。

　　姐弟俩兵荒马乱，一个给小宝宝穿尿布，本想着给孩子通风解放一下，果然一时一刻都不能大意。

　　另一个在旁边拿着厨房纸给自己做清洁，又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柜的话题也没再找到机会提及。

　　想到被尿到手臂上的经历，亓一打了个寒颤。

　　他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衣柜非常干净整洁，相同色系的衣服按照厚度分别挂好，打开衣柜的抽屉，所有的T恤都被卷成小长条竖着塞在抽屉里，像是被放大好多倍的24色色卡一样。

　　里面有一些颜色是他根本不会穿的，一切都是为了强迫症服务。

　　他拿出一件白色的内搭T恤，又拿出一件同色的衬衣，松松垮垮在腰腹出系了两颗扣子，换上一条卡其色的夏季长裤和白色休闲鞋就准备出门了。

　　时间卡的刚刚好，现在出门，正好可以提前40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

　　然而亓亓国王计划很好，却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他在地下车库里找到自己的车位，看见自己还没还完贷款的小polo旁边蹲着一个身影。

　　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脚步声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正蹲在polo旁边的樊岽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亓一同时开口：“你怎么会在我的车前？”

　　两人停顿了一下，又同时开口。

　　“原来这是你的车？”

　　“我的车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