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小柴门

1、双胎

　　阿哥和我是一胎生的，阿哥比我早了半刻从阿妈肚子里出来。双胎搁在早年是不吉利的，阿爹得把我们俩一块烧死献给傩神。现在不兴这样了，不管什么样儿的娃都是宝，就连寨子东头生下来就一腿长一腿短的傻小子都年年有新衣穿。阿爹把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羊羔烧了就算把傩神打发了，没了牙的老阿乃照样抱着两个胖孙孙逢人就笑。

　　我和阿哥越长越不一样。阿哥像阿爹一样浓眉大眼，又高又壮，俩长腿像豹子一样有劲儿。我像阿妈，又瘦又小的，在小河里洗澡的时候对着自个儿的影子左瞅右瞅，越瞅越像西山上的小猴子。

　　阿妈揽着我直乐，说俩娃娃原不是一胎的仔儿，是我性子太急，非要提早一年和阿哥挤一块儿出来，没准儿本该是个白嫩嫩的女娃娃，生生变成个干巴小子。我听了一点儿也不高兴，噘着嘴想，反正都早了一年了，干嘛不再加把劲儿，早一刻半刻的出来，那样儿我就是阿哥了，也能高高壮壮的。我一定能当个好阿哥，就像我的阿哥一样。

　　阿爹是寨子里的傩医，这几年不兴装神弄鬼儿跳傩神舞了，不过阿爹的草药是好的，前年音音的阿妈摔断了腿，就是我的阿爹治好的。

　　阿爹进山采草药总是带着我和阿哥，可是我的腿不像阿爹和阿哥那么有劲儿，刚到半山腰儿我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了。这时候儿阿哥就会弯下腰让我爬到他背上，背着我继续走。阿哥的背宽宽的，像家里的老牛一样稳当，我趴在上面唱着山歌，把阿哥粗粗硬硬的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儿。

　　阿爹说将来我和阿哥要接他的班做傩医给寨子里的人看病，每回一采到草药就指着让我们记药名。阿哥真聪明，看一眼就记住了，下回也不会忘。我一看到这些花花草草就脑壳儿疼，一样儿也记不住，气得阿爹直用烟斗敲我，我捂着脑袋倒在阿哥怀里，哇哇大叫：“再敲我就像寨子东头的傻小子一样了，看你心疼不心疼！”

　　阿爹气乐了，又狠敲了我两下，把随手摘的野果子掏出来分给我和阿哥吃。我一下子蹦起来扑上去抢，挑野果子我最厉害了，哪样儿酸、哪样儿涩、哪样儿甜、哪样儿香，我都知道。阿哥就不行了，每回他那份儿里剩下的都是最好吃的，白便宜了我。我嚼着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在心里头偷偷乐：阿哥总算有一样儿不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