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见》君笑行

2、第一章

　　好白……也好静……什么都看不到……
　　头好晕，眼皮很重……我在哪里？
　　“呜呜呜——呜呜——”是谁，是谁在哭，声音好熟悉……为什么到处都是一片白，什么都看不到……
　　“呜呜——呜——”是谁，到底是谁？镜无双努力朝着哭声的来处看去。
　　白色渐渐淡去，依稀露出一片模糊的景象。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内的装饰十分雅致，哭声是一个小男孩发出来的，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锦绣白袍，正双手抱着膝埋首坐在角落里哭泣。
　　为什么要哭？镜无双想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奈地看着。小男孩很瘦、很小，蜷成一团坐在角落里，要是不发出声音，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镜无双的心头，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吗，真的很熟悉。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镜无双的思索，同时小男孩也停止了哭泣，缓缓抬起了头看向来人。就在看到小男孩面容的一刹那，镜无双仿如被雷劈到，那一张犹带泪痕的苍白面孔，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自己绝对不可能认错。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镜无双只觉得自己僵硬的身体从上到下冷了个通透。
　　“母妃。”小男孩用沙哑的声音唤着已走到自己跟前的女子。
　　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子，发如墨云，直垂过腰，略显苍白的面庞配上雅致的五官，更突显出她弱柳扶风般的气韵。此刻，这个美丽的女子正双眼无神地看着小男孩。
　　蓦地，她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手向小男孩探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女子美丽而无神的大眼睛中尽是痛恨与厌恶，泪水缓缓自眼中流下。
　　小男孩向后瑟缩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那女子，呢喃道：“母妃……”
　　美丽女子仿若未闻,纤纤玉指探上了男孩的颈项，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眼眸中的厌恶之色更盛，面露癫狂之态。小男孩并未做任何反抗，只是双手攀上那女子的手腕，冷静而又绝望地看着她，原本苍白的面颊由于缺氧而渐渐有些发紫。
　　镜无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什么那么多年前的噩梦，那一些早已被他尘封的往事，还会如此清晰地呈现在面前。他感到一种刺痛，那是旧时的伤疤被揭起来的刺痛；他感到一种愤怒，那是自己最隐秘的存在被人曝露于阳光下的愤怒；他感到一种悲哀，那是种亲近的血缘却不被承认的悲哀……
　　忽然小男孩与那女子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慢慢消失于一片白雾中，然后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个相当俊逸的少年，泼墨般的长发用一根碧绿的玉簪挽于头顶，眉目之间一片儒雅之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定，一分从容。
　　那个少年正立于一间书房中，紫檀木做的书桌、书柜，房内的布置十分清爽高雅。少年面对着一扇全开的窗，窗外是一片绿绵绵的草地，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洒了一地、一桌、一身。
　　镜无双记得那时侯自己还未满14岁，已经拜在浮云山门下将近六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姑娘到自己的书房报到，有时候她会手中拿着抹布擦擦桌椅，有时候她会在花瓶中插上清新的花卉，更多的时候她会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呆。那个时候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干干瘦瘦小女孩竟是浮云尊主——鱼敛尘的女儿。也许有很多人会不理解，为什么堂堂浮云尊主的女儿会在她老爹的地盘上做杂役，可是镜无双能理解，毕竟他自己就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那种血缘关系不被承认的事情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
　　后来，镜无双经常教那个叫鱼韶矜的女孩写字、画画、弹琴，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很聪明，不管什么字只要教一遍她就能记住，曲子也学得很快，惟独画画她却是怎么也学不会，通常是一片手忙脚乱之后，画纸上仅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五颜六色，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画纸掉进了染缸呢。
　　镜无双看着白雾中不停变换的画面，有些想笑，那个在自己身边慢慢长大的孩子总能时不时地闹出些乌龙事件。可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没发现，他虽然怜惜她、喜欢她，但在内心深处总会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烦躁。他喜欢看到她爽朗开怀的笑容，却又厌恶着那种笑容，虽然自己平时掩饰得很好，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厌恶那种笑容的。那时的自己还想不明白，现在的他却很清楚那种厌恶烦躁是由于他内心的自卑、嫉妒与恐惧。为什么同样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却还能如此开怀地大笑，他却只会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那种厌烦其实是他对自己身世的厌烦，他怜惜她与自己相近的处境，却又厌恶着自己和她一般噩梦般的过往，他恐惧那些早已被他尘封的噩梦再次被他想起。所以他用一种几近变态的心理对待着她，也对待着自己。所以他才没有发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融进了他的血里，刻进了他的骨中。
　　白雾中的画面仍在不停地变换，那些快乐与欢笑正在逐渐消逝，镜无双知道巨大的痛苦就要来临了，那些因为自己的愚蠢而造就的错误将再次呈现。可是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他害怕再经历一次那种削肤噬骨之痛。他强行关闭了自己的五识，一片巨大的黑暗吞噬了他，就让自己好好睡一觉吧，先不想那些爱、那些恨、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