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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擦不掉的名字 ...

  •   第三十三章

      流川枫离开的时候,表情呆滞。他站在拉面店门前,在一月冷得彻骨的空气里呼出一口气,白雾瞬间飞散开去,消失不见。那时候我听见他说:“对了,过了年,就是7年了。”

      我看着贴满OK绷仍然俊美无匹的脸,脱口而出:“我并不是花道的未婚妻。”说完以后才想到,说不定这句话完全就是多余的。然而他回头看着我,尽管仍然面无表情,却让我触摸到了春天的温度。

      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和最初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个多么不擅言辞和交际的男人啊。也许他并不是高傲,只是绝不会对不在意的任何东西表现出一丝关注。他的世界那么简单,除了篮球,就只有最在意的那个人了吧。

      我之前也说过,人的感情很奇怪,收放不由人。而且,在选择对象的时候,不是说谁比较好,就会爱上谁。我身边不乏这样的例子,尽管对象并不是最好的,仍然情有独钟,难以自拔。我指的不是普通女人择偶的标准。现下很多人,尤其女人,在择偶方面对物质要求更高,但那不是单纯的感情。在感情最纯粹时出现的对象,愿意为之付出所有、不顾一切、奋不顾身。那种炽烈的感情,就好像那天下午夕阳里闪着光的花道的火红色的头发,太阳一般热烈,让人不能直视。

      对花道来说,流川枫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他无疑把他看得很特别,但那究竟是不是爱情,我尚且不能肯定。而且那个时候,比起他们两人,我更关心仍然被关在看守所里的洋平。

      我的学业已经结束,证书在2月就会发放下来,签证还有一年多时间。也就是说,若我不回国,现在必须找个固定的糊口的工作了。一边苦恼着未来的出路,一边等待着洋平,那段日子过的闲散又紧张,就像终年不见星星的东京夜空,灰蒙蒙的,很压抑。尽管花道一直没有跟我联系,可我并不担心,他毕竟是个快32岁的大男人。

      半个多月以后他才回来。傻愣愣的直接往楼上冲,甚至没有跟欧巴桑打招呼。我猜想他可能仍然很介意新年第一天发生的事。想了想,追着他上楼。

      “这半个多月去哪儿了?”我倚着门,问他。

      他耷拉着脑袋,没说话。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他才闷闷的说:“去见了岳父岳母。还去了鸟取县和吉野山。”他的样子简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蔫的,没有一点干劲。

      “你倒好,逍遥快活。”尽管我知道这个时节的吉野山,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东西好看。

      “遇到了过去在美国照顾过我的学长。”他回过脸看着我,表情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可自那以后,我们之间变得生疏起来。毫无征兆的,难道仍然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

      我们的对话越来越少,等我开始察觉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每天见面打的招呼,几乎无话可说了。只有在洋平在场的时候,他的话才比较多一些,看起来仍然和过去没有两样。而且,洋平和我之间也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隔阂,让我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他的茶色眸子。结果,我变成了我们三人之间最尴尬的存在。这个时候,我也会很识相的上楼,继续绘画。

      刚进入2月,邮局寄来了一包邮件。花道送来给我签收的时候,我很自然的在他面前打开,是一叠完全相同的A4大小的印刷彩画——那张我颇满意的同人封面。他大概觉得马上退出房间不太礼貌,于是问我:“这些是干嘛用的?”

      我转头看他,他的视线并不在我身上。我一边整理彩画,一边找出马克笔在那上面签名:“几个特别关注我的读者朋友,想要我的亲笔签名。”我随口解释道。

      快到情人节,仿佛连街上都飘着巧克力特有的香味。日本的糖果公司真的很会花心思,各种活动都会在将近2月14日和3月14日时推出。我在选购巧克力的时候,听到了最近被流传甚广的一个传言——据说NBA职业篮球手流川枫此次回国并不是因为膝盖受伤,准备结婚也是子虚乌有,他很可能会马上退出篮球界。至于原因,千奇百怪都有。身体受创、不治之症、吸毒、抑郁症、自杀未遂、不伦之恋、家庭暴力。也有一部分很正当的理由,比如篮球玩累了,不想玩了,或者继承家业、结婚,诸如此类。我黑着脸听完以后,只想到最近的人是不是都太闲了。

      回来的时候,洋平也在。他彬彬有礼的跟我打招呼,我也礼貌的回礼。正准备上楼,他突然叫住我:“小要,等等。”

      我回过头问:“怎么了?”

      他的低沉嗓音富有磁性,茶色眼睛就好像拥有魔力一般紧紧吸住我:“你……你知不知道关于……”

      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让我如芒在背,还没听完他究竟要问的是什么,我就慌忙别过头,心虚的跑上楼。洋平,洋平……我背靠着客厅外的墙壁,微微喘着气。

      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探进头去,没好气的朝着里面大喊:“吵死人了,关小一点!”

      那是花道。他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看起来正打算收拾战绩辉煌的玻璃柜,然而此时却紧盯着电视屏幕,完全对我的怒吼无动于衷。

      “本台记者目前正在职业篮球手流川枫在东京的宅邸前做最前线报道,近期关于……”那是我刚才在选购巧克力时就听到的传闻的最前线报道。

      这些人真的很闲啊,吃饱了没事干。我翻了翻白眼,余光注意到花道从惊讶到呆滞的神情。

      我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没事吧?”

      “花道。怎么了?”这时洋平也倚着门轻轻唤他。

      他没反应。

      我识趣的踢了个蒲团到电视机旁白坐好,伸手抓起了遥控器。

      “花道?”洋平又问了一句,朝他身边走过去。

      “没什么。”他慌忙放下清理到一半的玻璃柜,“我去楼下帮姑丈。”

      屋里只剩下我和洋平,我发疯般的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机的画面不断的变动着。

      “小要。”他叫我。

      我没回头,仍然按着遥控器。

      “小要?”

      我不敢回头。

      “小要。”他的低沉的语调变的温柔,“你啊……”

      过了好一会,我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做什么?”但仍不敢回头。

      “我是说,”他忽然用手拍拍我的头,“情人节的巧克力,别忘了哦。”

      我从眼角瞟着他的笑脸,嘴角轻微的弧度镶嵌着一抹难掩的寂寞。虽然没有理由,可我就觉得他当时要说的并不是这一句,虽然我确实到现在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接下来的两天,花道又变得奇怪起来,经常在帮忙的时候砸坏杯碗。“你!你还是上去把你的东西整理好!”欧巴桑第一次这么吼他。他只好耷拉着头去客厅窝在大玻璃柜前继续上次没做完的擦拭工作。

      捧起那个篮球的时候,他又怔怔发起呆来。我走过去,看到那颗暗红色篮球上,在其他模糊的签名里,有个名字特别突兀。一是字迹清晰,一看就是刚写上去没多久。二是那三个字,即使我不认识日文也能认得出。那是三个汉字——流川枫。

      终于发现了。这个迟钝大王。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

      我摊手:“那是那天你走后他写下来的。”

      “为……为什么?”他小声问我。

      “他说,留个纪念。”

      “纪念……吗?”他低头盯着那个签名发呆。

      我瞧了一会,对他说:“那签名写上去没多久。你如果真的讨厌,可以把它擦掉啊。”

      他迅速看了我一眼,又呆呆的说:“啊,你说的是,应该擦掉,应该擦掉。”然后拿起手中的抹布轻轻擦拭起来。

      我看着他用温柔的力度爱抚着那颗篮球,只好说:“我来帮你吧。”然后伸手想把篮球拿过来。谁知道他抱的死死的,我根本抢不过来。“撒手啊,我帮你擦呀。”我对他说。

      “哦,啊,还是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那样擦不掉的。要用力一些擦啊。”

      “对,对,我知道。用力擦!”他加重手中的力道。

      “不用力擦不掉的。”

      “嗯。”他埋头擦起来。

      “等等,我看看。”我让他停下,凑近看了下那个签名,“唔……根本没什么用,好像是用油性马克笔写的。”

      “那……那么就……”他如蒙特赦一般的表情。

      “你等等,我去找些酒精或者有机溶剂,那样才擦得掉。”

      “哦。”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盘坐在客厅和室桌的蒲团上,那颗暗红色篮球被他一手摁在地上。他正用另一手拿着抹布拼命擦。这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居然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嘴唇紧咬着,看得出正在用死力。尽管那并没有什么用。

      我赶忙制止住他:“停,停呀!”

      他停止了动作,喘息着看着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给我,我来帮你。”我试了几次,可他仍然死死抱住那颗篮球,我拽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这小子……我觉得自己头上青筋直冒:“你小子……到底……”

      “擦不掉。”他说。然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擦……擦不掉……”那是正在用力的声音,“我努力了,擦不掉……擦不掉啊……怎么办……”他的手有些发抖,却仍然在拼命用力,“我努力了,擦不掉啊……”他吸着鼻子,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小要,你看,我努力了,但是擦不掉啊……”

      “别擦了,用那个擦不掉的。”我递给他拿来的酒精瓶,“真的想擦掉的话,就用这个吧。”

      他并不伸手接,仍然按着篮球在用力,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擦不掉……”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揪成一团。“不想擦掉就算了……你……就是个傻瓜。真是个傻瓜。”我靠在他背上,有些哽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那之后大约过了三天,我兼职回来的时候发现拉面店门前停了一辆气派的小轿车。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见花道护送一位贵妇人从店里出来,旁边还有两个男人,看得出来一个是司机。我知道现在不方便过去打扰他们送别,所以停下来,远远的看着。他们互相鞠躬,然后那位夫人一行人默默的离开了。

      奇怪的道别方式,怎么都不说话?我歪着头想,也注意到目送那辆车开走的花道正在发呆。

      “那些人是?”我走过去问他。

      他喃喃的答道:“他们只是来找人的。”

      “找你?”我扶着脖子抬头看他,这小子太高了,每次都不得不仰视。但他无视了我的问题。

      我皱了皱眉,接着问:“找谁?”

      这小子居然还是选择无视我。

      我不死心,咬着牙问:“那他们找到了吗?”

      他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明白到自己的问题问的有多么糟糕。

      那是多么复杂的眼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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