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云》二十行

1、第一章

　　学生的课间娱乐总是那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在男声不断的起哄声中，方山被强行抬起掰开大腿二话不说就朝着班级的门框冲去，双手双脚都被人抓住让他挣扎不得，抬离地面的失重感让他短暂的大脑一阵空白，再回过神来，钢铁条框已冲到了胯间。

　　方山反射性叫了起来：“草草草草草草草！！！停停停——”

　　所有人都在兴头上，没人理会他的求饶，这话倒是火上浇油，让他们做的更加上头。

　　“嗷疼——”一声怪叫下来又是怪叫，在被惨绝人寰的遭受阿鲁巴地狱三分钟后，方山被众人干净利落的扔在了地上，任其自生自灭。

　　卧槽……他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这群不讲道理的混蛋，可是被抬着悬了三分钟，躺在地上这会儿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方山咬牙切齿的才勉强一手支撑着地面做起来，接触到冰凉的水泥地让痛意消散了些许，但他嘴里还是不停的哎呦哎呦呻吟着。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演给谁看呢？”黄飞蹲下来好笑的瞅着他，方山没好气的瞪过去翻了个白眼。

　　“我靠，下次我给你试试？是真的疼，嘶——”说着他试着动腿，很快被胯间的剧烈疼痛搞得又缩了回去。

　　“乖儿子，叫你不长记性，谁让你装逼呢，”黄飞一脸慈母样和蔼可亲的说着，“快起来吧我儿，待会儿芳芳女士瞅你这样非得把你吊死在国旗上不可。”说罢伸出援手，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百斤重的方山同志给拉了起来。

　　那也得她有那力气，方山嘀嘀咕咕的跟着黄飞走进教室里，路上又揉了揉腰——他摔到背了，奈何男子柔韧度不给力，他只能象征性的揉把腰。

　　说起装逼，那也是数分钟前的小闹剧。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科目一结束，众学生都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个二个恨不得把复习那几天丢掉的娱乐时间补回来，好弥补自己脆弱又贪得无厌的心灵。

　　说起考试，诸位学渣最恨的就是对答案。每次看到学霸们凑在一堆拿着试卷讨论的热火朝天都恨不得离的远远的，然而身体又实诚的忍不住凑过去跟着对对答案——代价是黯然伤神的回到座位，开启“我想静静，静静不是哪位，就是那位静静”的自闭模式。

　　方山不是学渣，也不是学霸，至少不是霸占全科目的学神，他也就化学牛逼了点儿。

　　“哎呀我学习很差的。”刚对完化学答案的方山如是说到。

　　这句话足够引起学渣的民愤了。

　　你瞅瞅你那化学试卷上有几个红叉叉？！？！我们的战友情没了！人民群众悲愤欲绝，纷纷发起起义的口号，对地主方山实施了阿鲁巴地狱。

　　“嘶——一群没良心的，下回别想抄答案了。”方山撇撇嘴。

　　两人停在多媒体旁，罪魁祸首之一黄飞娇嗔的“哼”了一声：“那臣妾真是好怕啊。”

　　“你什么时候又从皇后变成妃子了，之前不是一直哀家哀家的吗？”方山奇怪的看着黄飞，后者递过去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方山对这些娘唧唧的东西一知半解，索性懒得继续追问这个无聊的问题，倒是黄飞眼神诡异了起来。

　　黄飞生的白净，略圆的瓜子脸配上纤细漂亮的眼眉鼻唇，一头略长的浅棕软发服帖不乱翘，如果穿着高领的衣服，远看就像个软萌可爱的小姑娘。但在知道了本人的性别和脾性的情况下，被黄飞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方山不自在起来。

　　“干嘛，你别又想着搞事情。”他警觉着，回想起刚才的阿鲁巴他还心有余悸。

　　“没有啊。”黄飞否定的飞快，嘴角弯弯，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方山迟钝，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以为芳芳女士来了，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看到，转头更加纳闷的盯着黄飞看。

　　啧，憨批一个，黄飞暗骂，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往后指，努努嘴，无声道。

　　正、宫、来、了。

　　方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蹲在角落里打理花草的人后，霎时瞪大眼睛。

　　从方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脑勺，但他脑子里已然描摹出人的外貌，黑色短发修剪的整整齐齐，长度却刚好踩在了仪容仪表规定红线边缘的几步之外。

　　好巧不巧，那人站了起来，一眼过去目测一米八出头的个子，随即微微转身抬起头。

　　啊，糟糕，方山心想，对上视线了。

　　那人瞳仁漆黑，一望深不见底，却也干净的没有杂质，眼角下垂。眉毛细长，眉角微弯。鼻梁挺立峻峭，淡胭脂色的薄唇紧抿。两颗美人痣一只点在右眼眼角，另一只点在嘴角的左下角。

　　因为逆着光的关系，凸显的这人皮肤有种病态的白。

　　如果总结黄飞的脸是漂亮生花，这个人的五官就是精致出了一股子学者的禁欲味儿，整张脸看的莫名生出一种无辜和冷淡的疏离感。

　　咕咚。

　　方山动动喉咙，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整个人都僵住，一秒都仿佛有了一个世纪的长度。

　　对方看这方山一动不动，轻轻蹙眉又舒展开来，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又回头继续做事儿去了。

　　呼，方山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忘记了打招呼，顿时觉得自己糗大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没礼貌啊？还是说干脆就觉得我是个怪人了？我的天现在回头想想我刚刚是在干什么啊？等等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我还没看见他？卧槽他该不会——

　　“直直的盯着人家看半天打招呼还跟个木头人似的没反应，是挺没礼貌的。哦，刚才阿鲁巴大概也许可能，目睹了全程吧 。”黄飞替他解答了那些写在脸上的疑惑。

　　哗啦啦——

　　方山感觉得到自己的理智在粉碎飘走。

　　他裂开了，他已经裂开了。

　　“黄——飞——”他低声吼着，黄飞嘻嘻哈哈的退开到安全范围里，冲他眨眨眼后就飞速溜回了座位。

　　他作势要追上去，很快的被一只手搭在了肩上。

　　“干嘛找打啊——”方山这会儿对亲密接触颇反感，一脸不耐烦的脸色转过去，和身后的人差点鼻子亲鼻子。

　　还好只是鼻子亲鼻子。

　　芳芳女士——全名孙芳芳，这位四十几岁的女性脸上表情在此刻带着些惊讶的裂痕，但多年来面对大千学生的教学经验使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说，谁找打？方山？”她悠悠道。

　　方山此刻已然化为了糜粉。

　　十六七八的男孩子总是会对这些步入更年期的妇女产生一种避之不及的恐惧感，尤其是在对方是自己的老师的前提下。

　　孙芳芳其实不算非常可怕，也不是刻板印象中那种“教导主任式”的老师，她的脾气甚至算得上是随和可亲的，只是那体格实在是难以让人因为她是女性而产生怜香惜玉的想法，因为她实在是太壮了。不是夸大，而是确凿的事实，芳芳女士骨架宽大，身高直逼一米八五，和多数男生聊天都是平视，而不是仰视，这使得大部分处于青春逆反期的学生倍感没面子，对着那霸气外露的表情不想怂，也要怂了，毕竟怎么看也打不过的样子。

　　而谁又能想到，霸道温柔的的芳芳女士任教科目是历史而不是体育呢。

　　方山表情麻木的捧着一沓假期通知单挨个儿发过去，一瘸一拐的，后背和□□隐约还有点疼。他接受着人民群众的行注目礼，时不时听到几个男生对他这副摸样的嬉笑声。背后讲台上芳芳女士这会儿讲了些什么，方山是不想关心的。

　　快速发完通知单，他溜回了座位，并狠狠的捏并扭了一把中国好同桌黄飞的手臂上的薄肉，后者皮笑肉不笑，露出小虎牙，表情无比嚣张又欠打。

　　“方山黄飞，你俩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芳芳女士一眼就看到了底下的动静，挑挑眉便开了口。一瞬间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方山尴尬的放下手背脊挺直，隔壁黄飞则哼哼唧唧的斜睨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了。

　　所有人一副“哦~你们俩原来是这个关系”的玩味表情，跟那些热衷捉奸八卦的大爷大妈们没有什么两样。

　　“……”

　　靠，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成这个样子，方山同志快哭了，然而他内心的憋屈无处可说。

　　正当再次接受全班的目光时，方山余光看见了角落处的那双墨色的眼眸，顿时呼吸一停，但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不曾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这让方山莫名的失落起来。

　　气氛活跃起来也是见好就收的芳芳女士号召全班的注意力都回归到自己的身上，继续说着假期说明的相关事项，以及成绩大概后天就能全部出来并且召开家长会的重磅消息，听的大家本来高昂的心情又颓废了下去，丧的不行。

　　芳芳女士不为所动，冷漠无情继续翻看教师笔记的小本本说着接下来的事情。

　　“刚才年级开会，年级主任王老师表扬了一下我们班，”她顿了顿，又道，“说我们班的绿化和环境装饰做的不错。”

　　“陆行云 ，黄飞。”芳芳女士念到两个人名。

　　黄飞怔住，随即迅速收起搭在桌下的二郎腿，咣当一声，椅子撞上后桌，他小声道了歉又转过去站好。

　　另一边，靠近门口座位的身影的人反应显然和黄飞一样，都愣了一下，才缓缓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芳芳女士看着两个站起来的学生，脸上出现了些许笑意，说：“我们班班内的环境布置离不开生活委员和宣传委员的辛苦，高一这一年下来我都看在眼里，辛苦两位了，同学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教室里响起掌声，雷鸣般的掌声里分不清谁拍的更响亮，但是细看的话，拍的动作幅度最大和最为用力的是方山。

　　少年的眼里映出另一个少年的模样，阳光洒进他的眼里，成了那人的聚光灯。

　　那欢欣的情感，尽数被上扬的嘴角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