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龙吟》飒野

1、1.千年

　　人间闹市，人群熙攘，红菱绸缎，灯火阑珊，烟火乍放，天空染上了绚烂的颜色，这是人间最热闹的灯会，元宵佳节，一人饮酒醉。
　　坐落于这繁华之地的酒馆中，两个年轻人望着灯火烟花，品着这酒，提到了这古老的传说。
　　时间已过去太久。一千年？两千年？青丘之民与蛟之民，比邻而居，世代为友。然而蛟龙族却选择追随一个神秘人，青丘一族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那这青丘也太惨了吧？这样都能被灭族？”
　　“那可不是？听说还是当时那蛟龙族最有才干的一位将军亲自围剿的，偏偏这位将军和青丘狐族的一只白狐是挚友。”
　　同行人似乎是悲从中来，叹了口气：“那还真是造化弄人。”
　　“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容易就开始矫情了，这故事当然还有后续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广为流传。”
　　然而这人似乎并不在意朋友损自己的话，反而是对故事更有兴趣：“哦？”
　　“传说那白狐并没有死，至于是他自己逃了还是被挚友故意放了，各路传说各执一词。”
　　同行人还是感到非常惋惜：“那依王兄看，这白狐是如何逃脱的？”
　　被唤作王兄的年轻人故意晃了晃酒杯，意味深长道：“自然是这条白龙故意放他走的。”
　　“哦？何以见得？”
　　“张兄有所不知，这青丘一族被灭之后，白龙盘旋三天三夜，而他盘旋之地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暴雨，都说那是白龙在呼唤好友。”
　　这位张姓年轻人盯着一个角落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我倒觉得这是白龙在落泪，他知道白狐没有死，却也知道，白狐不会原谅他。”
　　好友见他这般认真，不禁笑了出来：“张兄何必如此较真？都是传说罢了，我也是猜测而已。”
　　他却微微失神，突然神色一凛，连忙移开了目光，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倒觉得，这传说是真的。”
　　他一直观察着角落里那个白衣男子，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白发，明明是一头白发，却又让人完全不觉得突兀，反而俊美异常，美得不可方物。
　　虽是人间，却少不了各种妖魔鬼怪，自然也存在各种能人异士，更甚者，或将窥见天意。
　　隐隐约约间，他竟在那白衣男子身上看到了龙的影子，而对于龙这种古老的生物，既能化形，必不会被他一介凡人看出原形，除非是他元神大伤。
　　虽说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窥探的，否则后果，他不敢想，所以他宁愿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事后也对此事只字不提。
　　那又为什么会元神大伤呢？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白衣男子耳中，他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桌上的酒一杯一杯地往嘴里送，一个人喃喃自语：“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啊？”
　　傻狐狸……
　　他本是不喜欢喝酒的，现在依旧不喜欢，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酒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说不定哪天就能在酒馆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呢？毕竟那只狐狸最喜欢酒，可是，一千年了，他们的缘分当真是如此凉薄吗？
　　那人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青丘之狐，既如此，只要那人出现在他周身十里，他就不会感觉不到，可一千年来，他再没有感觉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深夜，酒馆要打烊了，他这才醉醺醺地离开，人来人往，灯火流离，喧嚣繁华，这样的世界在他眼中却没有任何颜色，模模糊糊的景象映在失魂落魄的眼中，也不会在他脑海中留下丝毫印象……
　　“韩信，你要去哪儿？”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么问他，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并没有……
　　第一次遇见那家伙就是在这样的闹市，第一次来人间却迷路的他正想办法回去，突然身后传来了声音：“咦？是条小白龙啊？是蛟龙族的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起来了，入眼便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脸，不愧是狐狸……
　　少年一头飘逸的紫发，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一副轻佻的样子，他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放我下来。”
　　少年扬起嘴角，把他放了下来，却故意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说也是邻居，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去啊。”
　　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他半信半疑：“你是青丘狐族？”
　　“是啊，我叫李白，你呢？”
　　他别开头，一脸傲娇：“韩信。”
　　然后算是默许了这只狐狸带自己回去，然而，半个时辰后，他们还在这条街上……
　　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喂，狐狸，你不是要带我回去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当然要好好玩玩了。”
　　“……有什么好玩的？”
　　不管这只狐狸如何的乐此不疲，反正他是完全体会不到。
　　“这你就不懂了，人间多的是有意思的东西，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蠢狐狸，你不知道我们蛟龙族长得比较慢吗？说不定你还没我大！”
　　即便是被叫蠢狐狸，少年也不生气，反道：“对哦，我忘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惹得他一阵白眼。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叫李白的，不只是在他们青丘出名，在他们蛟龙族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比如说：总是偷跑去人间、偷喝祭酒，再比如：喝醉了酒被族长追到了他们蛟龙的地界，总之，没有好事就对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蛟龙里面的新一代佼佼者，被这只狡猾的狐狸带偏了……
　　狐狸还是那个爱捣蛋的调皮狐狸，但每次他在青丘受罚，被带偏的他也一定在龙潭受罚……
　　此刻，数里外的一座小庙里，一个身穿狐裘大衣的少年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华贵，却不雍容。
　　少年的肤色很白，出挑的眉眼之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傲气，看似狼狈，整个人却打理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给人一种公子如玉的感觉。
　　一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庙里的人才悠悠转醒。
　　旅途永无止境，昔日他向往的人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这里游荡了近千年了。
　　青丘，古老的故土，已经忘记了那里昔日的面貌，毁灭的家园只存在于记忆中，忘记了究竟有多久了，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太长了？
　　此时的游荡已经和昔日不同了，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了可以讲述的兄弟姐妹们，最重要的是，他把昔日的那李白留在了过去……
　　“娘亲！这里躺了个人！”
　　这他还没起来呢，一个稚嫩的童音就传了进来，无奈之下，他也不能这么赖着了。
　　等到孩子拉着母亲走到小庙前时，里面哪还有什么人啊？但那一地的蒲草却证实了小男孩说的话，确实有人在这里待过。
　　“诶？人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啊！”
　　母亲还没说什么，男孩又道：“听说最近我们这里来了只狐妖，母亲母亲，我刚刚见到的会不会就是啊？”
　　母亲只当孩子还小，拎着小男孩儿的耳朵往庙里走去：“小孩子瞎说什么？小心他真的找上门来!”
　　男孩委屈地撇撇嘴，终于老实了，只是在母亲祷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往蒲草那边走去，随即眼睛一亮：“母亲母亲！我就是碰到狐妖了，你看这块玉！”
　　三日后，还是在那个城镇，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来到了当地一家当铺。
　　烬然在人间的眼线跟他报告，最近几天，狐妖的传闻在这片区域越传越广，本来只是传闻说有人在夜里看到了狐狸的身影，直到三天前，一个中年男子去当铺当了一块玉佩，而那块玉佩，即便隔了千年，他依旧认得……
　　事情过去了太久，很多过去的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那时候的恩怨也早已淡去，而他只想在韩信之前找到那个人。
　　看到实物之后，烬然更加确信了此物的主人，绝对是他，这块玉是青丘的旧物了，紫色的玉身被雕刻成了一只九尾狐的模样，惟妙惟肖，拿到手里甚至有种回到了一千年前的错觉。
　　有时候就是这样，旁人只知道珍贵的事物珍贵，却不知，一件即使再普通的东西，在承载了很多事情和感情之后，已然变得与众不同了，于当事人而言，又岂是珍贵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
　　而李白发现东西丢了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说起来他的东西也不多，要是丢了什么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可谁让他嗜酒呢？特别是没人管束，一千年来他没有几天不是在醉酒中入睡的，整天浑浑噩噩，好像重要的东西早就被他全弄丢了……
　　但是这块玉佩还是有些不同的，这是族长亲手交给他的东西，就算他再不当回事也不会想让它流落在外，可是事已至此，找到的几率几乎为零好吗？
　　正处于一座豪宅之中的他少有地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至于一个流浪着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豪宅里，当然是靠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了，行侠仗义、坑蒙拐骗、降妖除魔，他可是样样精通……
　　这是人间，很多地方都会有妖魔鬼怪栖息，而他，大可以以降妖除魔为由住到这种大户人家家里，蹭吃蹭喝几天，再收点报酬，生活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