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游》唐回

4、第 4 章

　　肖琰被抓了壮丁，不过没干体力活，大妈把他给按到小黑屋，说是给她儿子网上报名什么的，大妈咿咿呜呜了半天，一边指了指桌上的纸，肖琰看一眼纸上写着的用户名和密码，搓了搓脸说自己明白了，大妈很慢很慢地在微信上点开个链接，肖琰有些茫然，这还是不是那位反应神速一把揪住他衣服拎着他转了大半圈的大妈？

　　大妈拉开阵势开始输用户名，伸着老长的红指甲在屏幕上戳一下，过了得有半分钟，眼睛在手机上扫了好几个来回后再戳一下，郑重其事的。然后眼睛再扫，肖琰盯那个J盯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大妈还在嘀咕J呢，肖琰实在忍不住了想上手帮忙戳一下，手指头刚伸到手机跟前大妈反手就是一巴掌。

　　肖琰有点无奈，趴回桌上等大妈找J，找找找找完了J是Y完了是U完了是O完了是…他没耐心了，“阿姨，要么给我，要么我就走了。”大妈瞟他一眼，把手机递给他。肖琰开始按，一分钟完事，但没登上，说是验证码错误，操？验证码就一个‘2×2－1=？’还能错了？界面返回后输好的用户名和密码空白了。

　　肖琰承认自己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有点想走了，扭头看一眼大妈，大妈眉间尽是忧思，他很没有原则地又开始点点点，埋头一通点之后大妈说刚刚早都出来了你还点。

　　真假？点完了您才说有用？
　　验证码又错误。
　　妈的！
　　返回，又空白。
　　靠。

　　肖琰真要怒了，“阿姨您这网址是盗版的吧。”大妈瞥他一眼，一把扯走手机往桌上一放，伸着手指头边在手机上方盘桓边嘴里念叨着J、J、J。

　　妈呀，她不是刚找过J吗？

　　肖琰瞪了一会儿就开始神游，他现在已经不会去网吧通宵了，但还是很感谢有网吧这个场所的存在，如果没有网吧，牧子和他的关系大概也就只限于点头之交？在一起上学的时候我知道你叫牧子，你知道我叫肖琰，在路上偶尔碰到了也别扭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毕了业一说“再见”就他妈爱谁谁，谁也不记得谁。

　　想一想，就觉得人这一辈子真是荒凉。
　　以为会陪你走很久很久的，都来不及看着你长大。
　　以为会形同陌路的，默默陪在你身边这么久。
　　可是日子还有很多呢，总会走散吧，这么漫长的时光。
　　跟浪花一样，相遇，分离。
　　然后遗忘，最后回忆。
　　嘎。
　　“矫情个屁。”肖琰用一只手搓了搓脸。

　　广播里传出“第七节：跳跃运动”的声音时，肖琰扭头看一眼身边胖胖的大妈。操？大妈居然登上了。但他腿还没来得及站直就被大妈一把按回凳子上，他有点理解不了，“阿姨您都自力更生了还抓着我干嘛呀！”大妈抓起桌上的手机往他脸前头一怼。

　　“太近了看不清！”肖琰喊，大妈拿远了一点。

　　看清了，大妈在修改初始密码，密码没要求大写小写字母数字组合什么的，六位数就行。
　　所以。
　　大妈在为难什么？

　　肖琰说“阿姨您输个六位数的密码就行了。”大妈扫他一眼，说她认识字。肖琰语塞了。大妈又说她不知道想个什么六位数的密码她能不忘。肖琰说“随便什么，123456就挺好记的。”阿姨说那就她儿子生日吧，自己儿子的生日她就是再老也忘不了。

　　肖琰突然有点想落泪了，他赶紧转过头去，闭了闭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的时候，他迅速抬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模模糊糊，像是有人进来，有人在屋里聊天，广播停了，手腕被撒开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肖琰站起来，走下台阶，眼睛望着天空。

　　天空总是那样，纯净的，高远的，一尘不染的，跟几年前和老妈一起看到的天空没有什么不同。
　　太阳也总在这个时候以特定的角度，把光束洒向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微风里的味道还是和老妈在时一样好闻，闻起来让肖琰联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青草、鲜橙、白云、阿拉斯加和……牧子。
　　靠。
　　真他妈没治。

　　肖琰笑着蹦下台阶，撒开腿冲到楼底下，又一径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在拐角处停下，三步并做两步晃到牧子教室外边，门关着，他从窗口往里瞅了一眼，讲台上没老师，牧子坐在靠窗那一列的最后一排，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玩意儿。

　　肖琰推开门往教室后面走，他进牧子教室很多很多次了，不提小学初中以及高一没分科之前的教室，単是高二文287这个教室，肖琰就来过不下二百次，平均每天一次，所以对于自己每一次来，牧子班里的同学都跟昨天刚失忆似的盯着他看，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个问题，肖琰始终大惑不解。

　　牧子这会儿也抬起头冲着他笑，肖琰扫了一眼他桌，除了书架上的一摞书以外，一根鸡毛都没有。

　　“起来。”肖琰轻轻敲他桌子一下。

　　牧子站起身让到过道上，凳子被肖琰坐去了之后他才想起来许韶刚拿着书出去了，于是转到肖琰身后，挤着要往许韶座位上走，“爷，麻烦让让。”

　　肖琰回头看他，同时转过身一膝盖顶在后墙上拦住他，“你是谁？要做什么？”

　　“你爷爷，”牧子笑了，一巴掌呼在肖琰腿上，“滚下去，快让我过，一会儿该上课了。”

　　肖琰没低头，只用余光扫了一眼牧子的手，还搁在他腿上，他就穿了一条単校服裤，这会儿他完全感觉得到牧子手的温度，妈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了。

　　按他这种神经病一般的别扭劲儿，肖琰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立马放下膝盖然后滚回去坐好，但他没有，他真的没有，他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定在那里，傻逼似的看着牧子，他发誓，如果这会儿他脸红了，他一定会以头抢地尔。

　　“xiaoYan’s leg，”牧子撒了手，指着他腿，“Please come down automatically,or else i’ll hit you.”

　　“傻逼。”肖琰笑骂，但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没动。

　　“你才傻逼。”牧子又一巴掌呼下去，肖琰膝盖沿着墙往下蹭了一点，但脚还悬空着，他又一抬腿，膝盖重新顶着墙。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并且这么做完以后他几乎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所以当牧子瞪着他腿，并且看起来有点生气地边冲着他腿指指指边说“I will cut you sooner or later.”的时候，肖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只是笑，眼睛眯了起来。

　　“笑这么灿烂干嘛？！”
　　“不干嘛。”肖琰不再笑了，但眼睛还弯着。
　　“不干嘛是干嘛？”
　　“不干嘛就是不干嘛，你一直问我干嘛？”肖琰感觉自己跟说绕口令似的。
　　“干|你。”牧子口型说。
　　“神经病。”肖琰后背往桌沿上一靠，边放下腿往旁边伸了伸边轻轻叹口气。
　　“挺好看的。”
　　“什么？”肖琰明知故问，同时又眯起眼睛。
　　“你笑得很好看，我…”教室里本来就不太明显的嘈杂突然停了，牧子往讲台方向扫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肖琰，“我老师进来了。”
　　“哦，”肖琰站起身，“那…我走了。”
　　“下学等我。”
　　“好。”

　　后两节都是英语课，许韶听得很认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英语老师号称全校最美女老师。牧子手托在下巴上盯着黑板，英语老师不光人长得漂亮招学生待见，课上得也特别符合尖子班学生的味口，语速快得能让牧子立马想到子弹出膛，而且节奏也直逼Ways to say goodbye，牧子经常听到的话就是“三十秒预习；两分钟背诵；一分钟讨论；两分钟…、三十秒…”。

　　课还没上到一半，牧子就跟往常一样阵亡了。下学后许韶一书包抡在他腰上，他才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扯过许韶的手腕一看时间立刻拎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冲。

　　牧子从车棚里拖了车出来一路骑到校门口，肖琰居然没在，四下里望了一圈，也没看到他的车，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没短信也没未接，他又回头往校园里看了一眼，许韶骑着车跟阵风似的卷了过来，经过他身边时勾着嘴角冲他吹了声十分悠扬的口哨。

　　牧子想到自己刚才飞过来的时候应该比许韶还像一阵风而他以为已经等了他很久的人居然还没出现就有点挡不住的小忧伤，于是一脚狠狠地踹在许韶后轮上，许韶被踹得左摇右晃了几下，但没倒，短暂失控后就继续平稳向前了，牧子看着他十分嘚瑟地回过头冲自己晃了晃中指，懒得计较了，他拨了肖琰的电话。

　　“herd！”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牧子分不清声音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还是从身后，他把电话拿到脸前同时回过头。

　　肖琰往牧子这边骑过来的时候，心里就一个愿望：牧子不要再说那句仿佛被流氓教过做人似的鸟开场白。

　　“对不起，”肖琰一捏车闸停在他跟前，皱了皱眉，“我…。”肖琰看着牧子点开相机，镜头对着自己。
　　“不要说，”肖琰一把按下牧子手机，“不要说啊不要说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肖琰用口型疯狂暗示。
　　“给爷笑一个，”牧子也口型，抢回手机对着肖琰一通猛拍，“老子就原谅你。”
　　“不笑，”肖琰偏开脸，想了下又用外套蒙住脑袋，“老子饿了，没力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