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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愿者上钩 ...

  •   宫里多了许多工匠。天气很好,阳光也很好。已有宫女穿起薄衫来了,沈漓往承乾宫的这一路宛如在逛家具市场,随处可见为修缮宫苑所准备的新木料。

      深吸一口分线之后的自由空气,天好像都蓝得令人心情愉悦。

      但不高兴的人也总是有的。

      大殿前的石砖已最先翻新好了,沈漓离得老远就看到林氏在大门口跪着——好像她总不是在跪着就是在前往罚跪的路上,属实一悲催女配。沈漓想起她前段时间还鲜血淋漓的膝盖,牙疼地嘶声让了过去。殿前的大太监是个生面孔,一见她便满脸堆笑。

      “河清翁主。要见殿下不是?奴才这就与您通禀一声儿去。”

      忒热情了些,沈漓的地位一夜之间水涨船高,还有些不适应:“我好像没见过你,你竟也知道我是谁?”

      “嗐,您可是现在宫里数一数二尊贵的人物。我们做奴才的,殿下抬举我们到这当差,那必得先认得您呐。”

      那太监点头又哈腰:“奴才名叫黄华——请翁主稍待。”

      黄华又名寿客,是菊花的一种。天知道好好一人怎么起这么清奇的一个名字。

      沈漓目送这位小黄门儿进去了,往屋檐下躲了躲,敬佩地看林氏在大太阳底下晒得满头汗仍坚持一声不吭。不多时黄华小碎步跑回来,开门引她进去。

      又过一道门,黄华不知怎的,把她送到内殿的门前就退走了。

      门口站岗的是老相识薛怀,四下无声,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沈漓的手犹豫地扶在门上,朝薛怀挤眉弄眼。薛直男不解其意,抱拳朗声道:“见过河清翁主!”

      极其响亮,中气十足。沈漓心里一串省略号,只好先进去再说。一推门就看见息尧恼火的脸。

      ·

      地上全是垃圾。沈漓每走两步就能踢到一个纸球儿,到他面前时已捧了一大堆,一股脑全扔进字画缸里。

      “怎么啦。”

      根本无处落脚,沈漓靠坐在那个缸边上,从里头竟然还捡出来两本奏折:“狂风过境了?”

      息尧单手撑头缓慢揉着太阳穴,眉心皱得比山路十八弯还曲折,抬眼却只见她没心没肺地笑道:“我看也不像,今天天气还蛮好的。那是什么妖风把殿下吹得这么生气呀。”

      无人应答。许久后息尧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清出一个画凳预备下,惜字如金般招手道:

      “来。”

      一个字,但耐不住他说得好听。沈漓从善如流过去与他并肩坐了。

      息尧把她捡得那两本折子拿过来重新看了,在上头朱笔圈圈点点若干字,放回到桌上。

      ——那桌子简直和高三的考研的课桌有的一拼,折子摞得像四面围墙,坐在“围墙”里看不见外头。

      “……”做皇帝也不见得一定是什么好事。沈漓望着这一堆金灿灿惊悚道:“这么多都得批吗,让我不休不眠看个通宵都未必能看得完…”

      “陛下病时压了太多折子,一稳当就都找上来。”

      被奏折淹没的息尧苦笑着看她:“我已经看了一个通宵了!才批出这一半。”

      沈漓故作怜悯地玩笑道:“不然我帮你批?你歇歇,睡会。过晌午再喊你起来吃饭。”

      “那你看吧,希望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这座‘山’已经被移走了。”

      息尧听了立即笔一扔,仰在大椅里阖上了眼睛假寐,愉悦道:“朝政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请小翁主千万认真。”

      “我真看了?”

      无人应她。沈漓被将了一军,不甘威胁道:“……我真的要看了!”

      “君无戏言。”

      龙椅里的准帝王半张脸掩映在窗棂的阴影里,袖管下的右臂覆着绷带。

      沈漓的目光在那段白绢上停滞了片刻,鬼使神差地竟然真拿起了一本。通篇文绉绉,先花了老大篇幅慰问陛下,又表自己忠心,最后说到正题竟然是一件某州某地某县丞与一青楼女子的爱情故事。

      沈漓头晕脑胀看完,愤愤回了百字小作文儿声讨该县丞的不齿行为。末尾题道:抛妻弃子,违令狎妓,当严加惩处。

      打开另一本又是差不多的内容。慰问陛下,表表忠心,只不过这回是说官员渎职。再开一本,又是……

      一地鸡毛。沈漓本就不擅看正统文言文,开到第五本就要吐血了,不过好歹都是小事还能勉强应付。但这第五卷奏折摊开来,满本蛇行。

      ——总归不像是中州人能看得懂的正常文字。

      沈漓疑惑地举着折子回头想问一问,却见息尧呼吸绵长,是真的睡着了。

      ·

      本想倒一会歇歇眼睛就好,但还真就一觉睡到喊吃午饭。

      息尧睁着两只带血丝的眼睛,疲惫地看纤细的少女一趟一趟地把折子都撤下去了。批好了的,待复勘的,贴墙分门别类摞成一排。

      地面干净。殿内熏得人沉闷的香已熄了,六面窗大开。和煦的日光斜照进来。灿金色的光漫上她乌黑的鬓发,在靛蓝的衣衫上绽开。

      传膳的女侍每人在她面前点个卯。有个面熟的人跟着传菜,沈漓把银勺子在每一道菜里都探一下,挥退了最后一个端汤的宫女亲力亲为捧到案上。

      甫一放下就立刻烫得摸耳朵,无意间与两个黑眼圈儿四目相对。

      息尧倒是睡得舒服,松了松板结的骨头,懒散笑道:“好香。有你做的么?”

      “什么我做的。”沈漓翻了个白眼哀叹道:“我能把那些要了命的折子回个七七八八就已经相当不易了,哪有时间给你研究这个?”

      田螺姑娘谁爱做谁做。反正她这双手也算是九州第一金手指,是要杀人的,不是留着给谁洗手作羹汤的。但让人在垃圾堆里吃饭实在也是不行——更别说这还是准新帝的书房。

      旁人没有知根知底的,沈漓便找人把剪翠喊了过来稍微拾掇拾掇。

      “我打小儿的随侍。”

      沈漓与他介绍着,却迟迟不见剪翠吱声,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肋下。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殿下……”

      剪翠在息尧面前站得像一根木棍儿,紧张得一动不动,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了。

      沈漓扶额,即刻把她撵了出去以免挨骂。息尧估计还没在宫里见过这么笨的侍女,匪夷所思道:“她叫什么?”

      “剪翠。”沈漓表情古怪:“按照一般套路,你是不是要说‘哦,倒还挺有意思,封为什么什么吧’?”

      “你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刚睡起来,息尧说话还有些哑,哭笑不得地清着嗓子:

      “我只不过觉得这姑娘不行。原想她与你熟悉,应当照应的好些才让她进宫来。但看来一时半刻是不能胜任了,改天你再自己挑几个小丫头跟着吧。”

      沈漓一想起自己院里还跪着个“去去就来”然后一去无踪影的褚瑛,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不用了不用了……诸位都是祖宗,那哪是她们伺候我。那是我在拿命养吸血虫啊殿下……”

      “你不去选,那我就只好亲自挑了给你送去。”

      息尧知她提防,玩味地偏头看她躲闪的目光:“你是信得过自己些,还是我?”

      这不是送分题么。沈漓恨恨地盛了一大碗饭,给自己添了一筷子菜,认怂道:“您来您来。”

      她也不知道布菜,便是逮着了就吃。息尧与她围在几尺见方的案边吃饭,竟忽然觉得像寻常夫妻般。

      “你该给本王布菜的。”息尧有意逗她,轻佻地敲了敲碗沿:“先进汤羹,再添米粟。”

      沈漓并不在乎:“我既不是奴婢,也不算妻妾。布哪门子的菜。”

      “也是。”息尧叹着气给自己添上一碗汤,无奈道:“那就只好先让你做了妻室,再问问你愿不愿意咯。”

      沈漓的一口白米饭哽在喉咙里,干噎了两分钟才顺下去。反观罪魁祸首,息尧面上没有一点异状,看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沈漓顿时觉得这熏鸭也不香了。

      “你……”

      既然已经选了这条线,就不得不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走之后的路了。但沈漓总是还觉得差些什么,就缺那么一点点。这一丁点的缺憾总是使她退却。

      “你不能……”更要命的是她还摸不准她不甘的那一点是什么,茫然地寻找着挡箭牌:“可是先皇不是立诏让周家的女儿当帝后吗?”

      “你介意吗。”

      息尧说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停栖在指尖的蝴蝶。沈漓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扪心自问得到的答案却连自己也难以相信。

      “其实我是没意见的。”

      她是很受利益驱动的一个人。以周舜华为后,很大程度上规避了前朝后宫需要直面的一些锋芒——实是很划算的一桩买卖。

      ——反正我也并不打算要交付真心的。

      沈漓劝慰自己,反复给自己吃着定心丸,岔开了话题勉强笑道:“对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差点忘了……”

      “但可惜了。”

      息尧把她表情都看在眼里,计谋得逞似的弯起眉眼:

      “她却相当有意见——周氏已来见了我几次,次次都对我说,她不愿做这个帝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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