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78、第七十八章

　　也不知道是谁在班上传了一句，李瑶的事情很快成为大家的笑谈，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初围在李瑶周围借走她作业去抄写的那几个同学，一听说她留学的计划失败，甚至三人成虎，有人还说她靠近付俊就是为了出国，一时满城风雨，各种谣言不堪入耳。自尊心强烈的李瑶自然不会自己去解释，只是默默承受着，学习成绩却受到了影响，在最近的一次测试中，被叶青宁超越，成为了第二名。
　　真相不出，流言不止。
　　关键时刻，是付俊站了出来，告诉班上所有人，是他自己主动找的李瑶，请她帮忙补习，李瑶不出国，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么好的成绩。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同学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付俊虽然不再吊儿郎当，可说一不二的行事风格却令众多同学胆寒，当下也没人再敢拿李瑶出国的事情来造谣。
　　做这些事情也的确是付俊分内之事，李瑶的事多多少少都和他有点关系，他若不站出来，倒真显得不仗义。话虽如此，可罗衣衣还是觉得，的确需要对付俊另眼相看了，人嘛，都是在经历之中成长起来的，哪有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处理得平平顺顺。
　　付俊说：“罗衣衣，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和你多待会儿，什么都不做。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从付俊口中，罗衣衣又得到了另一个迟来的答案，关于向秋和叶青宁的。
　　“向秋是不是喜欢叶青宁啊？”这是罗衣衣时常浮出心头的问题，就向秋看叶青宁的眼神，哪是正常人之间的交流，她那么优秀，他一定是爱慕她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其实不然，每次看着叶青宁，向秋总感觉自己看到夏青禾，那一颦一蹙，一举一动，向秋每次对叶青宁作出的奇怪举动，大抵和这些都脱不了干系。
　　按理说，罗衣衣应该感到高兴，可她没有，她已经推断出向秋此次加州之行的目的，通过向立阳，果真证实了她的想法。人呐，总是要怀着些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向秋心底的脆弱要比他的表面看上去更不堪一击，若是到了大洋彼岸，他的梦想破碎了，他的躯体也必将一同陨落，罗衣衣太清楚了，像向秋这样张口闭口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的人呐，把所谓的精神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也是最可怕的地方。那些没什么知识的人，浑浑噩噩、勤勤恳恳一辈子，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也不会去想太多，一辈子活得也算充实，最怕的就是向秋这样喜欢想太多，又总是想不明白的人，这样的人历史上可是数不胜数，他们最终的结局……想想都令人害怕。
　　好在，她将追随向秋的步伐，随他一起奔赴大洋彼岸，就算不在同一个城市，离得也不远，遇事总算有个商量的对象。不过向秋也和她坦言，他现在最大的顾虑是向立阳，工作室规模扩大以后，每天处理各类琐事经常要熬到凌晨两三点，早上又要很早起床出门，向秋还在的时候尚且如此，等他一溜烟跑到了国外，向立阳还不得把晚上也用来办公。
　　“爸，要不行你就再请个人帮你打理这些琐事吧，你每天这样熬夜可不行！”那是一个夏天的深夜，江城的天气有些闷热，屋外树上的知了还在歇斯底里吼叫着，萤火虫在青草之间来回舞动，向秋睡得很晚，躺下的时候约莫也过了十二点，当时他趴着门口看了一样，向立阳房间里还亮着灯，他便同向立阳说了那番话。找个人来帮忙总能够减轻些工作量，身体不好，又上了年纪，哪还能像年轻人一样整天熬夜。
　　向立阳只是应了句：“你赶快睡吧，我把方案弄完就睡！”向立阳现在倒真成了个有头脑的商人了，很少再亲自上阵教学，只是，管理可比教学要费脑筋得多，除了摆满桌子的各种方案，还有椅子上快要放不下的各类会议记录和笔记，那都是向立阳到外地去参加培训的时候留下的，为了管理好工作室，他开始了天南地北满天飞，不断强化自己，生意倒是越做越顺风顺水，钱也赚了不少。
　　午夜两点多的时候，向秋起床上卫生间，向立阳房间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可电脑屏幕还亮着，向秋走进一看，向立阳还在修改方案，他当即走入房间，抢过向立阳手里的方案，道：“爸，你白天不打算上班了？”
　　“我……我马上就看完了，这是明天要布置下去的任务，可我明天又得去趟广州，怕赶不及，快给我，我看完就睡！”
　　向秋把方案递到向立阳手中，道：“你不用那么赶，来不及你就在广州住一晚，后天再赶回来，工作室里有人看着，乱不了！”
　　无论到多远的地方开会，向立阳都会在向秋下自习前赶回江城，起初向秋以为向立阳是怕耽搁了工作上的事，没想到向立阳却略显委屈地说了句，“爸爸就想多陪陪你嘛……”后面他想说的是，“能多陪一天就陪一天吧！”
　　向立阳的身子骨有多差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之前酗酒不说，在轮椅上又坐了几年，加上这两年加班加点忙工作室的事，他就怕睡下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能熬熬夜，趁着向秋睡熟的时候到他房间看上一眼，那便是向立阳最大的满足。
　　可就是这样，才深深刺痛了向秋的心，他多希望向立阳能狠一些，哪怕是像原来那样对他横眉冷对，如此一来，他至少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一些。现在却是不行了，他若就这样不顾一切去了美国，这辈子，只怕是再无颜面对向立阳。
　　“反正向叔叔现在也不缺钱了，你完全可以带着他一起去美国，那边的医疗条件比江城也好，对他做些康复治疗也有好处！”罗衣衣说道。
　　这话倒给向秋提了个醒，他原本也没打算用向立阳的钱出国留学，到加州之后的一切费用都在他的打算之中，这两年下来，向立阳的工作室少说也赚了几十万，倘若现在把店面盘出去，以时下盛行的幼儿教育培训来看，轻轻松松卖个上百万不是什么难题，如此一来，向立阳到国外生活、看病的费用都能得到解决。
　　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向秋早早回到家，但向立阳还在开会，工作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本已打好腹稿的说辞，临到嘴边时，向秋却又犹豫了，毕竟从一事无成走到现在，向立阳也算得上功成名就了，要他就此放弃，谈何容易。
　　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趁向立阳还未到家，向秋先是弹了会儿琴，又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向秋起身迎了出去，平日里他是没有这个习惯的，去年向秋将院子的铁皮门换成了更加智能的电动门，只需轻轻一拧就能自动打开，给他的进出提供了许多便利，向立阳还打算着，过两月就把现在的房子拆了重新盖一下，房子不需要很宽敞，但要气派。
　　向秋站在客厅门口，看着院子的门缓缓打开，向立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和原来相比，他的外形也有了很大变化，原来喜欢一身休闲装，留个稍长一些的头发，全身上下透露出的是所谓的艺术家的气质，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把头发剪短了，是很精致的板寸，天热的时候就穿件白衬衫，他自己熨得平平整整的，若天气有些微凉，便套上一件西装外套，怎么看都是成功企业家的气质。两年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令向秋感到惊讶的是，向立阳身后还跟了个女性，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因为原来都是向立阳自己进到屋子里来，向秋并不清楚这名女子是否是第一次送向立阳回家。看到向秋呆呆站在门口，向立阳转头招呼道：“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而后驾驶着轮椅来到向秋面前，大门缓缓关上，向秋的眼睛却还定格在大门处。
　　“怎么不在屋子里看书，是不是饿了，我正好带了些吃的回来，是你爱吃的肉饼！”向立阳说着从轮椅一侧的置物盒里拿出三四个肉饼，香喷喷的，一看就是刚做好的。
　　“没有，我不饿，我刚好出来上洗手间，对了，刚才那个……”
　　“小蒙，我刚招进来的助理，手头上这么多文件，总得有个人帮忙整理下不是……”向立阳说着从向秋一侧进了客厅，将肉饼放在茶几上，解开衬衫最顶上的扣子，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乏了。
　　向秋走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水递给向立阳后，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向立阳侧过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就面前的这个新买来的沙发，哪怕是周末，向秋也没坐过几次，他要么待在房间里看书练琴，要么就去工作室坐坐，要么就干脆到老葛书店看书，今天却是难得的清闲，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向立阳喝了口水，道：“她真是我助理，我都这样了，我还能惹什么麻烦！”
　　向立阳的话向秋倒是听懂了，半身不遂嘛，打扮得再帅气也没什么用了。“不是这个，我是有另外的事情要同你商量！”
　　“嗯，说说看，我今晚正好没什么事！”向立阳又喝了口水，缓和了下心绪，这样的场景还真是不多见，向秋居然能够主动坐下来同他聊聊，也不枉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拼死拼活，向立阳只觉得这一切都值了，就连晚风也变得温柔起来，撩动着他的头发。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出国……”向秋低下了头，明显底气不足。
　　“出国？”向立阳将脑袋靠在轮椅靠背上，想了会儿，直起身子，问道：“怎么突然有这想法？”
　　“也不突然，我原本也考了过，只是没有说出来。我觉得你一个人在国内很不方便，你和我一起出国，一方面可以看看，有没有治疗腿的法子，另外我也可以照顾到你！”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我手头上这些事……”向立阳又喝了口水，“这样，你容我再想想，你赶快把材料都寄出去，离你出发去美国也还有些时间，去不去我都尽快和你说……”敷衍的话向秋听得多了，这样一句话当然不能令他信服，向立阳接着说道：“我改天叫个人拿着材料去把咱俩的签证都办一下，看我的签证能办多久的！”
　　这样一说向秋便放心了，嘴上说的往往没有手上做的来得踏实，只要护照办下来，出国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