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何奈云归

17、凌晨的海

　　晚自习放学，甘辰照例和季琛司雨他们一起回家，大家刚好都顺路，互相离得也不远。
　　到家后甘辰发现客厅灯亮着，开门的动作不自觉快了一些，换好鞋看清客厅里的人时顿了一下。
　　“您回来了。”沙发上坐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们应该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了，或者更久。
　　甘广远朝他点了点头，“我回来拿东西，顺便看看你。”
　　甘辰放下背包，在他对面坐下，“您说。”
　　“我直说。”甘广远没有做毫无意义的寒暄，直接说到今天来的目的。“你已经快成年了，很多事我们不想瞒你，当然，你自己应该也发现了一些事。我会担负你大学毕业前的所有学费，生活费你妈那边会负责，这件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你不用为钱担心。今后我应该不会再来了，你......”
　　似乎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伤人，甘广远不知道怎么继续。
　　“没关系，您继续说。”
　　甘广远想了想，“我相信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
　　甘辰笑了下，“您放心，也希望您往后一帆风顺。”
　　这是一场简短的谈话，甘广远很快带着他要拿的东西离开。
　　甘辰将他送出门后关上灯，坐回沙发上愣着。
　　他不会要甘广远的学费，也不会要陈霜的生活费，就这样吧，其实也没什么过不去。
　　甘辰眨了眨因为睁太久而有些酸涩的眼，才发现窗外的路灯已经熄了，小区一般十一点前会熄灯，甘辰看了看手机，一点零三分，这时候甘辰突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想去看日出吧，看海边的日出。
　　几乎在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个瞬间，他就打开手机在群里发了个消息，“有人想去海边看日出吗。”
　　群里一群夜猫子开始骂骂咧咧，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发消息说已经在穿衣服了。
　　甘辰没忍住笑出声，去房间里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下楼，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边等人边用手机导航最近的海岸。
　　说起来这座城市虽然临海，但甘辰还真没正儿八经的去过海边，最多就是路过看两眼。
　　最近的且适合看日出的海滩骑单车至少要两个半小时，甘辰粗略的算了一下，他们至少要在五点前回来，根本赶不上日出，但是回头看到朋友们已经骑着单车在靠近他，甘辰突然觉得，看不看得到日出已经不重要了。
　　整个城市像睡着了一样，公路上，七个骑着单车的少年在九月清爽的夜风里欢呼。
　　“来来来，看谁的速度快。”任辉猛然加速。甘辰和其他人一起边笑骂任辉作弊边跟着加速。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仿佛世界都是他们的。
　　甘辰想，他可能这辈子再找不到这样一群愿意在凌晨一点半陪他去看日出的人了。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十二公里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是那种不需要打伞，但是会令人感到潮湿的雨，说是雨，但是更像瀑布旁飞溅起的水汽。
　　细润的雨让空气变得更加沁人心脾。
　　不知道谁先起头唱起了歌，于是夜晚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少年们的鬼哭狼嚎，从“死了都要爱”到“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甘辰笑着也跟着吼了两嗓子。
　　其实他没觉得多难过，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从前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等到这一天到的时候他反而松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甘辰知道陈霜也会找一天跟他谈话，谈类似今天甘广远向他说的那些话，只是甘辰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她可能顾虑他的感受，难以开口。但再难以开口，也总会开口。
　　甘辰抬起头，夜晚的天空不是黑色的，是深蓝色的，再像黑色，也是深蓝色。
　　到达海边时是三点五十六分，少年们把单车停在路边，脱下鞋子向沙滩跑去。
　　这里不止有他们，还有三两个看起来像是独自旅行的人，虽然来的方向不同，年龄不同，经历不同，但是他们都有同一个目的，等日出。
　　一群少年在一起总是有无限勇气，简而言之就是很社牛，他们很快和旅人们混熟了，开始聊天，什么都聊，想到什么说什么。
　　玩累了，几个人坐下休息，看着面前深夜里的海。海滩突然变得寂静，或者说一直都很寂静，只是少年们的到来让他热闹了片刻，然后重归寂静。
　　甘辰静静的看着海面，和海面上的夜空。
　　他好像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好像没那么清楚。
　　右手有些轻微的刺痛，刚刚来的路上他已经很小心地没有用力用右手扶自行车把手，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有点扯到了伤口。
　　刚刚混熟的独自旅行的青年从背包里拿出可乐分给他们，甘辰和众人一起笑着道谢，接过后单手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一会儿才慢慢咽下去，然后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真奇怪，往日喜欢的可乐突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甘辰订的凌晨四点半的闹钟响起，众人起身和青年告别，然后踏上归途。
　　这时候的海面比来时更暗，没有一点日出的影子。
　　和来时的兴奋不同，回去的路上少年们稍稍安静了些。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太阳从少年们的身后升起。日出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甘辰他们停下车，看向身后。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这不是他们看过的第一场日出，但是是他们一起看的第一场日出。在少年的概念里，“做一件事”和“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后还会有很多场日出，他们还会看很多场日出，但都不是今天的日出了。
　　没有很多观赏的时间，少年们很快骑着单车继续前行，前面是远方，背后是太阳。
　　快到学校的时候刚到七点，甘辰突然想起来可能有人在等他，和众人告别后骑着单车回小区，果然在楼下看到了白泽。
　　他正在用手机刷一些习题。少年干净明亮，比归途时身后的日出还耀眼。
　　甘辰冲着自家同桌招了招手，然后去还车。
　　跑到白泽面前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去哪里了？”白泽实在没想到他大早上会骑着单车跑出去。
　　甘辰觉得凌晨跑去看海这事儿有点傻，于是含糊的说“和朋友去看日出了。”
　　嗯，也不算撒谎。
　　白泽点了点头，伸手摘掉了甘辰刘海上的一粒沙子，然后把早餐递给他。“走吧，去学校。”
　　“嗯，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