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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程黠死了。
      没什么戏剧性的剧情,只是死于绝症。
      死时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回光返照的状态消失得很快,他只能感受到好友握住他的手的温度,随后就是终点,他还挣扎地想着,那人是不是哭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睁开眼的时候。
      严格来说,他无眼可睁。好像死了一回就变成了一团能独立思考的空气,他很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却没有肢体可以驱使,以致于连摸摸手背确认的动作都无法达成。
      他一边想,我这是怎么了,一边又想,那人是不是哭了?
      周围是一片白茫,而他的“身体”则好像浸泡在一泉同样没有形态的水中,能感受到温暖。
      有个意识撞上他,说:“你醒得真快。”
      被撞上的那一刻,他一个激灵,巨大的信息量自他懵懂太久的灵魂中炸开。
      他终于“醒”了。
      有这么一群“生物”,他们无形无态,只以思维的形式存在,不饮不食,终日漂浮在虚空中。一天,其中一个突然想,这样无穷无尽的生命,真的很无聊。于是它驱使各种物质,造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物,并把自己填入其中。
      ——那个生物自海洋踏上陆地。忘却一切的造物者随自己的意志不断分裂,在消弭的那一刻又变回了“意识”。
      原来可以这样存在。忘却一切,体会一个有限的生命所能体会的一切。其他“意识”纷纷效仿,然后这种做法成为了它们的生活方式。
      时间变迁,人类出现了,他们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无知无觉,随时间的车轮不断进步,发展出自己的文化,而后归来的“意识”以此给自己的种族命名——神族,并称这种“降世”的做法为“寄神”。
      程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但归来的神族往往顷刻就能抹消掉自人世带回的感情,很快投入下一段生命,他却不同,只想着:那人是不是哭了?
      *
      他身边的池子里也有个同族归来了。见程黠一动不动,便提醒道:“你该换个寄神池了。”
      换寄神池就是换个寄神的地点,再次寄神后的种族地点可能全然不同。
      程黠只说:“不用换了。”
      同族只当他喜爱那片环境,也不再说,自顾自游出去,找别人交换寄神池。
      程黠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本该很快去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或游荡一会儿寻片刻清闲,唯独不该沉浸在上段生命中不能回神。但死前手背上那一点温度却让他有点耿耿于怀。
      “罢了。”他想,“再去看看也无妨。”
      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片刻的消遣。
      他又沉入池中。
      *
      宁季轩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的手里还拿着好友的一枚婚戒。
      这枚婚戒的对戒在他的床头柜里。
      是当初被看做黄金王老五的程黠被身边的莺莺燕燕弄得烦不胜烦,干脆买了对戒谎称已婚。他问你不怕这样连真爱也一并屏蔽掉吗?那人只冷淡地说,他从没想过成家。
      他就藏着喜意怀着私心说,那这枚对戒干脆送我。
      程黠看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应一声就不再做别的讨论。
      但他还没拿够两年,也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心意,程黠就被确诊绝症,在病榻上只留够一年,就永远闭上了眼。
      程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只他一个好友送最后一程。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时他握着程黠还带着点温度的手,忍不住落泪,然后擦掉那滴泄露秘密的眼泪,褪下婚戒,悄悄藏进怀里,如同藏起一颗再不可能表白的心。
      知晓他秘密的妹妹宁季雨闻讯赶来,和魂不守舍的宁季轩一起操办了程黠了葬礼,又守了哥哥两日,看他情绪渐渐稳定,才又回到另一个城市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每次和宁季轩视频通话,他还是无法恢复到以前的神采,宁季雨觉得长此以往必出问题,于是擅自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门铃响起。宁季轩顿了两秒才抬起头,不问一声就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花俏制服的青年,提着一个大塑料箱子,胸口处印了一只萌萌的卡通猫,一见宁季轩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扬着声音道:“请问是宁季轩先生吗?您预订的猫咪到了。”
      宁季轩愣住,一下子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宠物店店员的笑容里不由得掺进了点尴尬,说:“您不是吗?”
      “……我是。”宁季轩下意识答。恰逢此时,店员手里提着的箱子里传出一声软绵绵的猫叫声,他手一抖,暗叹一声,道:“给我吧。”
      “好的。”店员也暗自送了一口气,要宁季轩填了确认单,又留下猫砂盆一个,猫粮猫玩具等若干。
      宁季轩把这些都摆在客厅中央,终于打开了猫箱的小门,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来,湛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宁季轩没注意这打量的目光,把小白猫抱出来上下观察一番,确认没问题后就把小猫放在沙发上,自己去阳台上打电话。小白猫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和无名指上那枚熟悉的婚戒,舔了舔爪子上的毛,趴下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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