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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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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呦最近感觉张无忌有事瞒着她,在好几天放学都见不到她人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不过她初中时就这样,许呦刚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在网吧。老许出差,她一个人在家呆到腻烦,索性翻出妈妈的身份证去了网吧。当然不为打游戏,只是贪恋网吧那点人气儿。
那天她走进网吧,选了一台机子坐下。一看周围大多都是打游戏的男孩子,胡子拉碴,面黄肌瘦,只有她一个小姑娘,许呦包里装着零食,作业,矿泉水,老许还有一天才能回来,她准备在那里过夜。当时张无忌坐在许呦的斜后方,面前电脑挡着,许呦看不见她,她却将许呦给瞧了个清清楚楚。
后来俩人说起那天,无忌说,她看到穿着一身校服的许呦走进来,好奇心顿起,丢了手中的游戏。只见许呦先是上了一会儿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作业。摊在腿上写了起来,仿佛这不是网吧,而是图书馆。无忌看的乐了,心想这姑娘真是个怪人。就这样许呦写会儿作业,玩会儿电脑,无忌看会儿许呦,玩会儿电脑。许呦不走,无忌忍者困意和饿意陪她耗着。
半夜快一点的时候,许呦做完了作业。摸摸肚子,感觉有点儿饿,从包里掏出了一袋面包,撕开正要吃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许呦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无忌两眼泛着绿光,就像是动物世界里某种饥饿的物种。张无忌咽了口唾沫,问她“还有吃的吗”?
许呦忙打开书包,无忌看着她像变戏法似的,摸出了另一袋面包,三块士力架,一盒牛奶,一瓶矿泉水。然后许呦想了一下,给自己留了一块士力架,把其他的都给了她。
张无忌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于是两人从最初的陌生人迅速升级到了闺蜜。
俩人在班里都没有什么朋友,越看对方越顺眼,许呦一个人的时候无忌就陪她在网吧待着。后来无忌有次在厕所听见几个女生八卦,一个人说“你们知道吗,咱班那个许呦,听说她妈妈死了,好像是因为许呦”,几个人像是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有人吃惊地说“平时看她挺安静的,真是看不出来”,“越是这种人越阴,连自己妈妈都害死了,她还有什么脸见她爸。”
有些人在看待别人的痛苦时,总是自以为是的披着道德的铠甲,手中握着幸灾乐祸的利刃,直到刺得当事人血流如注方觉畅快,带着伸张正义的洋洋自得。
张无忌这时心里对这个道理算是有了更深的体会,她一把推开隔间的门,准备去踢旁边闭着的门板,手腕被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是许呦。她永远记得小姑娘当时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将死之人看到病危通知,眼底是茫然的痛苦,许呦拉住她,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无忌在心里发了誓,以后她要护着许呦,对她好一辈子,有人再说那样的话,她拼了命也要叫那人不好过。
所以俩人一直好到今天,都从来不追问对方的那点过去。
除了有点儿担忧张无忌之外,许呦最近过的挺顺心,还在年级里小有名气的火了一把。
期中考刚过,有个语文老师阅卷时读了许呦的作文,连连惊叹。觉得这小姑娘笔下有铁,写文仿佛大将运斤 ,偏偏字里行间偶尔露出点大梦初醒的苍凉。当下大手一挥,给了满分。
要知道一中向来重理轻文,好学生们大都理科极好,最差的几乎都是语文,作文更是不易得分。年级出了一个满分作文,而且被各班语文老师当作范例。一时众人都知道了一班有个许呦。
相比许呦的风光无限,路明最近就过得有点儿郁闷。下课总有人来跟他打听许呦,好哥们放着他这个年级第一不看,拉着他认许呦。男生们见了许呦,一看这么个清丽娟秀的女孩儿,好感顿生。路明从指路人渐渐有升级成传话筒甚至是信使的趋势,少爷心里烦呐。
这天老同学赵亮包了场子叫几个兄弟去打台球,有人说要带女朋友,赵亮趁机让路明叫上许呦,美其名曰联络感情。
路明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这是许呦的事,他不愿从中作梗。不过许呦听了便明确表示不去,一来自己和他们不熟,二来她不会打台球。于是这事便作罢。
这天许呦回家就看到老许在大扫除,就知道他又要去外地学习。每次老许离开一周以上就会这样,果不其然,晚饭时老许说自己得去十天,他给许呦塞了一冰柜的零食,又留了足够的零花钱,才千叮咛万嘱咐的离开。
前两天许呦一个人在外边吃完饭才回家,无忌没时间和她去网吧,许呦在家窝着,空调温度开得太低,许呦找不见遥控器晚上又懒得打电话问老许,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感冒了。
第二天醒来她就感觉头重脚轻,想着扛一扛就过去。不料不仅没好,反而越发严重。下午她在桌子上躺了四节课,晚上更是没胃口。
强撑着回了家,许呦躺在床上知道自己这是发烧。她一直这样,一烧起来全身上下哪哪都疼。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她挣扎着看了一眼,是老许,就没接。老许以为她写作业,就没再打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许呦不理,对方却不依不饶。许呦头疼的厉害,只好摸过来接了。
“许呦,你的练习册被我装走了,你作业还没写,要不我给你送来。”路明在那头着急的说着。
许呦哪里还有心思像作业,撑着一口气慢慢地说“不用了,路明,明天再给我。”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就要挂电话。
路明听许呦声音有异,一想她一下午都趴着,登时急了,“你怎么了,许呦,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去医院了吗,怎么这么严重”。
“没有,我没事,路明,我爸不在家,练习册明天再说,我要先睡了。”就挂了电话。
路明一看才七点,许呦肯定是烧糊涂了。他穿上鞋子,给爸妈说去同学家玩,就匆匆出了门。
他只知道许老师的家在一个旧小区,其他的他一概不知。打车到了小区门口,他看到一群大爷在下棋,路明上前笑得乖巧,问“大爷知道这里有个许老师家住哪儿吗,我是他学生,来拜访他的。”有个老人说“你是说许振江家啊,那栋楼,三楼二单元。”路明道了谢,就去找许呦家。
许呦仿佛是跌进了梦魇里,她看见妈妈笑着对她挥手,对她说“呦呦乖,我们去游乐园。”画面又一转,医院里,舅舅指着她的鼻子骂“都是你,现在她躺在这儿你满意了,你怎么不去死”。她一转头看见外公外婆脸上的恨意,看见一脸悲痛的爸爸,看见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那些外人的指指点点,爸爸抱着妈妈遗像脸上滑过的泪水。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有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她胸口。意识渐渐模糊,她突然有一种快感,觉得这样死了也好。
就在这时,重重的敲门声让她醒了过来,她睁眼,一阵怅然,自己活着,妈妈死了自己却还活着,真讽刺。
敲门声越来越响,许呦无法,只得爬起 来开了门。路明站在门外,许呦想,自己可能是烧出幻觉了。
路明看她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也不说话,径直走了进来。许呦这才反应过来,以为他来送作业,直到路明开口问她“家里有温度计吗”。
“有”,许呦愣神,去给他找了出来。路明说“量过温度了吗”,
“没有”,
“夹在腋下,不用我教吧”。
许呦呆呆的夹着温度计,看路明把手里提着的一袋药一样样拿出来,又去厨房看了眼。
“你下午没吃饭”,路明问她。
“吃不下”。
路明看了眼表,说好了,她取了温度计,递过去。
好家伙,三十九度,怪不得跟个小傻子似的。路明看她虚弱的快要到下,忙扶着人去了房间,安排她躺下。
又去拿了几样药,一手端着杯子,对她说“发烧有点严重,你得把这些药吃了”。
许呦接过去,一仰头全吞了下去,就着他手喝了口水,乖的不像话。
路明出去放了杯子,进来一看,小姑娘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去端了一盆水,又找了一条毛巾。
路明没照顾过病人,只是见妈妈这样做,记得也差不多。他拧干了湿毛巾,轻轻覆在许呦的额头上。
离得这样近,路明第一次好好看许呦的脸。他想不出多高级的词儿,只觉得小姑娘眉眼清淡,生的不算美,却是抓人心的长相。
路明就坐在床边,待毛巾一升温便又去放在冷水中拧干,重新盖上。弄了好多次,他摸着许呦额头感觉温度降了点儿,这才起身离开。
许呦重新入了梦,这次却换成了路明。男生摸着她头,看着她笑,许呦第一次在梦里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