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延》卯吉

3、第三章

　　第三章
　　春飞三月，草长莺飞。
　　石雕上也长满了青青葱葱的青苔，原来的破败莫名有了一些生机。
　　济辄也没有了之前那么颓唐，有了一点正常清醒的模样。
　　从先前无比的绝望和疯狂走了出来，再往以前看去，只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可能是人本身就有种自我调节的机制，多少的悲伤和绝望都是有限度的，到了底，只有慢慢的回弹。
　　不过在那种状态下，他到底还是做了件疯狂的事。
　　他和那个人又恢复了联系。
　　起初是因为某次反噬途中绝望痛苦到了极限，实在恨不能以死解脱，迫不得已，再次联系了那个人，只求给自己心里一点慰藉，或者足够的绝望离开。
　　不可置信的是居然又联系了起来。
　　每次只是寥寥几语，他装傻扮蠢，没说自己的近况，只是随便聊聊家常，那人客气又疏离。
　　有时候济辄觉得那个人知道自己这落魄难堪的处境，有时候又觉得不知道。
　　他偶尔会纠结如果那个人不知道，然后在知道之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看待自己。
　　为和自己联系感到丢脸、难堪？还是可以多一点点怜悯？
　　他已经不求那个人能给他一点点的感情，只求这样下去久一点，让这种回光返照的心情帮助他一直从深渊向上爬，爬到有一点点光亮的地方。
　　在无数的纠结和患得患失的幻想之中，时间慢慢地流逝，他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慢慢地向前走，慢慢挺过了反噬最严重的那段时间。
　　谢天谢地，虽然对方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回答的也越来越潦草，总算是在最后一刻，在那个人不再回复之前，他慢慢把自己拉到了有光的地方。
　　当初分别的时候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联系，因为明白距离的拉开只能代表每次联系每次被审视只能不断地被轻贱，原来清高自傲的他根本受不了这种打击。
　　他不是自视甚高，他只是不想在那个人面前低下头颅。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算是事。
　　他不想死，他需要一些精神动力坚持下去，而过去的感情是唯一能做到的东西，他只能低头。
　　可惜爱到最后也不能结束得圆满。
　　落得烂尾收场。
　　话又说回来。
　　真正的人间，花灯节也快到了，一个人在这遗迹捏造幻术待了怎么久，该出去看看了。
　　看看也无妨。
　　反正那个人在的地方，没记错的话还得在别处历练，花灯节是去不了真正的人间的。
　　济辄不想看到他。
　　一点也不。

　　花灯节的中途下了一场大雨。
　　露天的灯被雨淋得惨不忍睹，人群乱哄哄地到处躲雨，有些没被雨淋的花灯在混乱中也不知怎么被弄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弄得脏兮兮的，有些纸糊的灯笼，掉到地上火舌窜起了那一刻直接被大雨打熄。
　　其它幸免于难的灯，再好看也只能孤零零地在风中雨中摇曳着，人们四下而逃，不带一点留意。
　　济辄和一群躲雨的人一起挤在一个小雨棚的下方，默默地看着雨由大变小、由小变大，就是不见停。
　　突然想起如果那个人这时候在外历练，会不会被淋成落汤鸡，或者和他一样，在某个地方躲雨。
　　突然很想发简讯去问问。
　　即使是那个人流露出了不想再回复的迹象。
　　他还是在有可能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好了话题。
　　济辄看着这花灯节花灯的那番凄惨境，很想在雨中捏一个花灯的幻术，怕其它人议论或是什么，到底是没做。
　　人间会幻术的人不少，但不会幻术的人也不少，幻术的高低以所捏幻术的生动和范围大小而定，大部分的人只会捏静态物。
　　在人多的地方，不如现在这个地方，捏幻术，被议论是很轻易的事情，捏的好了，有人夸你也有人说你喧哗取宠；捏得不好，会有人说你做不好还瞎显摆……
　　总之，还是这样站着等雨停吧。
　　站着站着，听到身后一对情侣说着悄悄话。
　　济辄有点莫名的恍惚，也许在那个对他来说很遥远的地方，某一天，也下着雨，那个人和其它人也这样说着话。
　　应该是笑着的，很开心的感觉，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种东西他永远给不了那个人。
　　他没敢想下去。
　　哪有什么也许，他一直都很喜欢逃避，把事实用可能性骗自己。
　　他明明知道的。
　　……

　　雨慢慢小了下去，躲雨的人大多稀稀落落地离开了。
　　济辄刚好和那对情侣同路，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带着一点莫名的罪恶感，听着不能不听的声音。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做事。
　　一直这样，十几年。
　　习惯了之后，再有什么喜欢的人，也是远远的看着，心里想着，有点精神动力，然后就没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了，反而如果对方也喜欢自己，就会有点受到惊吓。
　　他不知道怎么和一个人在一起，他不知道怎么继续接下来的关系。
　　他不知所措，然后就只会像自保一样自顾自地逃避。
　　要求别人一直喜欢这样的他简直像一种无理的要求。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做任何事了，多一个人会快乐吗？即使是喜欢的人？
　　他只会觉得尴尬，甚至久了会觉得麻烦。
　　在遇见那个人之后，才慢慢有一点：“虽然会有一点尴尬和麻烦，可是感觉也可以忍受的感觉。”
　　有一点，但是还是做不到，和喜欢的人一起做事，总是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受不了，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没有任何的欢喜和甜蜜。
　　可能以前会有一点？他不知道，他对那个人的感情也在这漫长的折磨中一点点磨灭，也许以前喜欢的时候会有想亲近的感觉，反正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了。
　　他慢慢地越来越习惯一个人。
　　习惯仰望遥远不可得到的美好，不习惯亲近情况下相互暴露的缺点。
　　也许亲近也有可以看到的优点？就像有的人在陌生人面前慌乱做作，反而能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自然的一面。
　　两个人一起变得更好，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嗯，前提是你得有一个足够喜欢，足够能忍受得了的人。
　　他没有那个人，所以他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人其实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只是恰恰好喜欢那个人。
　　曾经也有过，感情强烈到可以蒙蔽一切的时候，他有想过和那个人过一辈子，那是他第一次想和一个人在一起，也是第一次想和一个人一起生活。
　　可在感情渐渐淡下来的现在，这种感觉应该不会再有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济辄会一直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