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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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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一日,宿遗从泠月湖底出来,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想这回倒是得了个菩萨的苦差事,没把人度化不说,反倒给自己添了诸多不得不解却又始终不得其解的困惑。
心中烦闷,这山间似乎也与他作对,耳朵里时不时传来细碎的谩骂声,一直不绝。
宿遗无奈,循着声找了过去。他倒想看看,谁在这时候找天界太子的晦气。
还是昆仑山下,苍翠深深的竹林中。一道蓝衣身影被三四个仙侍围着,远远看着,像是以多欺少的折子戏。
“你说这紫竹是你先得的就是你先得?如今紫竹在我手上,我也能说是你想抢。”一仙侍道。
“就是,这紫竹又没写你的名字,如何能算是你的了?”另一仙侍又道。
“哈哈哈,你不是戚离神君的弟子吗?有本事去观音菩萨的紫竹林砍一支啊。”第三位也道。
这是逢诵?
宿遗认了出来,三个月前蟠桃宴上见过的那个冷面孔。
蓝衣少年寒意上头,迸于口间,双手紧握,身影都有些僵硬:“你们!欺人太甚。”
“哟,怎么,逢诵仙君还要动手不成?啧啧...”
“正好我们也想试试神君弟子的道行。”
眼看着是要打一场,宿遗没了看戏的心思,堂堂神君的弟子竟然被人欺凌,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再者仙士私自斗殴是要上刑罚的,神君就这么一个弟子,万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错。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宿遗站了出来,假装不明所以的问。
“太子殿下金安。”三道声音响起,方才的剑拔弩张顿时消失无踪。
逢诵也收起了寒意,对宿遗见礼。
那仙侍见是太子殿下,便想开口回话,宿遗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双丹凤眼盯着他们手中的紫竹,道:“这紫竹...”
仙侍立马会意,垂头弯腰恭敬的道:“这紫竹本是弟子们偶然发现砍伐的,殿下喜欢,自当奉上。”
另外两名仙侍不定的打量着太子殿下。宿遗只是看着,没有说话,面上没什么表情。
仙侍大着胆子捧着紫竹奉到宿遗面前,宿遗接过,面上依旧看不出喜与恶。
须臾,宿遗淡淡的道:“退下吧。”
三名仙侍一愣,也没敢耽误,行了礼就走了。
站在一旁的逢诵看了一眼被握在太子殿下手中的紫竹,垂下眼眸,行礼准备离开。
“等等,这个给你。”宿遗叫住了逢诵,将紫竹给了他。
太子殿下就是有这么个好,别人争抢一番尚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他一个眼神就能得到。
逢诵拧着眉头,诚心道:“多谢太子殿下。”说完又是行礼准备离开。
“本太子帮你拿回紫竹,你就一句谢谢转身便走?”宿遗出声问。
逢诵闻言停住脚步,回头不明就里的看着宿遗。
宿遗心想这人还真是呆,怎么也不像那温文尔雅的戚离神君亲自带出来的。
“本太子帮了你,怎么也得请本太子吃顿便饭吧!”
逢诵思索一番,道:“盈泽墟膳食清淡,怕是不得太子殿下喜欢。”
宿遗这才想起,逢诵住的盈泽墟乃是戚离神君的地界,他确实不好贸然前去打扰,转而问:“那你总得告诉本太子,你要这紫竹有何用吧?”
这点,逢诵犹豫片刻后,倒是没有隐瞒,道:“下月初三是师尊生辰。”
宿遗明白过来,这是要给戚离神君做生辰礼,紫竹有灵气,做成笛子能奏出梵音,静心去乏,确实很适合那位。
只是,堂堂天界神君的生辰,居然连他这个太子都不知道,还真是低调。
“制作寿礼需要心思和功夫,本太子也不留你了,回头给你寻个挂饰过来,免得做出的笛子光秃秃的有碍风雅,下个月戚离神君寿辰,宿遗定亲自前来恭贺,还望通禀。”宿遗长长的说完这串话,等着看逢诵的反应。
只见蓝衣少年眉头一皱,声音依旧冷淡,道:“师尊不喜外人。”
宿遗自然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是说不喜欢他前去,而是不喜欢那份宁静被破坏,虽然这两句瞧着是一个意思。
“这点大可放心,宿遗定是独自前来,算是全了做后辈的一番心意。”
逢诵没有拒绝,左右他是个传话的,至于下个月太子殿下能不能进入盈泽墟,还是得看戚离神君。
一个月的日子对天界的人总是很快的,宿遗又去了一趟泠月湖底,带了些酒仙酿的烈酒。
“太子殿下怎的如今老爱往我这跑?”若何一脸苦笑着问。
宿遗没吭声,将手中的酒扔了过去,若何轻飘飘的接过。
“说了你也不会答,倒不如好好喝酒。”宿遗道。
拿起手中另一壶酒,朝若何举杯,饮了起来。
“有些事情需要体验过才能堪破,哪里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怕是别人也说不清吧。”若何兀自叹道,喝了一大口烈酒,很烈很辣。
“这佛家偈语般的话,莫不是若何将军想去西天佛祖麾下了?”宿遗调笑着问。
“我这般,佛祖见了也不会收的。”若何道。
再喝了两口烈酒,双颊边隐隐漫上红晕,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问:“太子殿下今日带这么烈的酒来,想必近日有紧要的事要忙。”
宿遗一笑,要瞒着别人是怕打扰那位清净之地,但是眼前这个倒是不要瞒的,左右他也不出这一亩三分地。
“确实紧要,却也不忙,明日要去盈泽墟给戚离神君贺寿,说来也是奇怪,三界中竟然没有哪位仙家知道。”
听到宿遗提起这么个人,若何又饮了一口酒,面上带着凄苦,喃喃道:“那也是个不肯离开的人啊。”
“噢?看来若何将军知道些什么。”旁人兴许听不清若何说的话,他宿遗耳聪目明,自然听清了。
“一些前尘往事罢了,有机会再说给你听。”想起一些事,若何又是叹息又是轻笑。
“好,本殿等着。”又是一口烈酒下腹。
若何也就着喝了一口,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是如何得知他的生辰的?”
想起一个人,宿遗笑道:“意外的见过戚离神君的弟子两次,就知道了。”
“弟子?”
“嗯,听说是自小带在身边的,叫逢诵。”
若何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实在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叫逢诵的什么来历?戚离神君收弟子,真是稀奇了。”
“不知道,本殿只知,那人,很冷。”冷淡的眼眸,冷静的面孔,冷漠的声线。
第二日,太子宿遗早早的拿着给戚离神君的贺礼还有为逢诵准备的紫珠玉穗子前往盈泽墟。
戚离神君果然没将他这个天界太子拒之门外,近日在天宫听了一角,言是天帝与戚离神君貌合神离,十分不对付,所以众仙对戚离神君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宿遗怎么看也不像传闻这般不堪,这位戚离神君本是大太子,与天帝灼华同为白泽天尊弟子,自小处出来的感情能坏的到哪里去,偏偏那些仙家说起来支支吾吾的。
饶是宿遗已知戚离神君喜静,可今日神君生辰,偌大的盈泽墟除了他这个登门的,竟然找不出第四个人,倒是让他这个天界太子震惊了一番。
逢诵引着面露惊讶的太子到盈泽墟内戚离神君的住处,戚离神君正散着头发靠在暖榻上看书,像是刚醒来不久。
“小侄宿遗,见过戚离神君。”
红色本是世间妖冶张扬之色,可穿在神君身上,却是一股遗世独立的逸然,凤凰一族,容貌没有差的,火凤更甚,那双桃花眼哪怕不悲不喜,也平添了三分柔情。
戚离抬头回应,示意太子殿下随便坐,逢诵转身出去沏茶。
“宿遗贺神君生辰。”宿遗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人来了便好,带礼做什么?”虽是这么一句话,可戚离神君说出来,却觉得亲和。
“宿遗叨扰神君清静本是礼数不周,也知神君必是不喜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这是小侄在凡间寻到的一本曲谱,名为《空山鸟语》,一来赔罪,二来,只当全了小侄做后辈的心意。”
宿遗想,旁人他或许可以不用客气,来往不过点头地,但这位伯父,不可怠慢。
宿遗说到罪字时,逢诵端着茶进来,为宿遗和戚离奉茶。
“《空山鸟语》?”戚离接过宿遗递过去的东西,打开拿出来翻看。
“宿遗不通音律,只听凡间的人说,此曲用心奏出,可引的百鸟驻足。”宿遗将听来的话给戚离说了一遍。
谁知那无悲无喜的桃花眼里竟然闪动着感激,微抿的薄唇也有了弧度,连旁边站着的蓝色少年眉头也有些异样。
“太子有心了。”温润的声线里竟然有着几分欣喜。
“盈泽墟内景色不错,诵儿领太子殿下四处走走吧。”戚离又道。
逢诵应是,带着太子殿下出了戚离的住处,果真四处走走。
宿遗带着疑问,走的比平日里慢许多,逢诵也不提醒,跟着宿遗慢慢走着。
“逢诵,为何一本曲谱便能让神君如此高兴?”宿遗还是问了出来。
又是一副迷惑的神情看着宿遗,眼里还带着几分警惕,好像被人窥探了秘密般。
“这算是神君的秘辛吗?”宿遗小心的问。
眼前这蓝衣少年冰凉,戒心深重,怕是少与他人接触所致,莫不是平日里他一直待在这盈泽墟?
“你不方便说,不说就是,别这般防贼似的看着我,我只是好奇罢了,你若能说,我宿遗也是个能守得住事的。”
可叹可叹,前面几句好话放低对方的戒备,后面这句,还是为了听这份好奇,宿遗想想,他什么时候也要这样哄着别人了。
但是哄着还是有效果的,逢诵眼里的警惕丢了去,道:“师尊在寻一孤鸟。”声音凉凉的。
孤鸟?既是孤鸟,便不会为任何俗世牵挂,不会为任何事物停留。
原来戚离神君也有求不得的东西。
“那你又为何高兴?因为你师尊高兴了?”宿遗又问。
果然,蓝衣少年的眉头又拧了起来,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不尽然吧!”宿遗挑眉看着逢诵。
逢诵却不再答他,引着他四处逛着。
盈泽墟前头是片梨花林,与凡间的梨花不同,此花开在春末夏初,一开放便是漫天的白,宿遗一袭白衣走在梨花林中,像是与梨花融为一体,风吹过,片片梨花飞扬,起而又落,煞是怡然。
“盈泽墟仙气缭绕,却不是梨花根生之地,这片梨花林怎么来的?”宿遗好整以暇的转身问跟着的逢诵。
那双丹凤眼望过来,逢诵不觉心头一凛,道:“不知。”
宿遗心中一叹,这偌大的梨花林何来不知,这人竟也不对神君问上一问吗?
“那你也不曾对此好奇问上一问?”宿遗不死心的再问。
“不曾。”逢诵如实回答。
约摸是觉得万物存在必有其法,无需多问。
宿遗被这两字折腾的失了言语,只得转过身继续走着。绕过戚离神君的仙府,两人走到了盈泽墟的后山,后山比之前方更为幽静,一眼仙泉涓涓细流,淌过琉璃石,连带着那块石头都有了灵气,宿遗见了,估摸着不出五百年,此石能炼化成精。
循着流水望去,后山正中还有一座小亭,亭中摆着一个蒲团。
这里灵气充沛,想来是身边这个蓝衣少年的修炼之地,虽然已经猜到,但宿遗还是忍不住朝身边问一句:“你平日里便在这修炼?”
“是。”声线依旧很凉,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你真的是戚离神君亲自教导的?”宿遗又问。
“是。”逢诵肯定的道,许是不知太子殿下会由此一问,复道:“太子殿下为何有疑?”
何止怀疑,是真的不像,戚离神君温和宽善,怎么会带出一个少言冷漠的弟子?还是个连笑都没有的,实在匪夷所思。
“无事,随口一问。”宿遗笑道。
身后的逢诵眉头皱着,却什么也没追问。
“对了,冒昧一问,你...修炼了多久?”宿遗本想问逢诵是否一直在这里修炼,但想着这个一直也不知多久,索性问的明白点。
“一千三百年。”逢诵答道。
这回轮到宿遗皱眉了,眼前这人瞧着像个少年,在凡间不过像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原来,比他还长三百岁。
实则是太子殿下自己将自己看的老成,他在对方眼里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
“一千三百年,从未去过他处修炼?”惊讶归惊讶,宿遗还是转回正题。
还是如前的回答。
想他宿遗,修炼之地从来没有定准,或是太子宫,或是瑶池,或是老君炼丹炉,或是西天佛祖的雷音寺,或是凡间的深山,但凡仙气淳厚的地方,他几乎都去修行过。
毕竟困于一方天地修行容易束缚心境,一草一木刻于心间,易入魔障,这人却在一地修行了千年,确实不简单。
思及此,宿遗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逢诵,道:“困于一地修行太久终对身心不益,这是我的随身玉佩,日后若是此地于修为有碍,可拿着它上天宫寻我。”
逢诵没有去接,而是婉拒道:“谢殿下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
宿遗送过很多东西,但是送自己随身之物还是头一回,竟是碰了钉子,也知这些事情不能强求,也就收回了玉佩。
宿遗在盈泽墟用膳后才知那日逢诵所说口味清淡是何意,东西吃进嘴里,如同没有味道般,但也就起初两口不适应,吃着吃着也吃出了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