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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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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哉跟着其他人又一次踏上戌吊的街区。这里和几天前一样依然乱的没边,不过这是常态,说是巡逻其实就是从戌吊一遍一遍的来回走,即便真的看到任何暴行他们也不会插手,最多走过去时命令他们滚开别碍事,勉强暂停一时意思意思。
像上一次白哉那样直接出手真正处理一件恶事的反而稀罕,不过白哉自己后来或许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吧,身为贵族去管那些这可一天发生八百万件的闲杂事。
他面无表情跟着走,对路两边光天化日的恶行而不见,目不斜视的向前走。今天带队的是队里的五席,一位老队员了。白哉偶然错位时看了那位前辈一眼,心里评价这位前辈看着比那个烦人的七席要顺眼很多。
“死神大人?!”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耳边擦过,白哉回头看过去,看到了那天自己帮了的那个叫绯真的女孩。女孩看到白哉回头看自己一眼,微笑着低头毕恭毕敬的鞠个躬,随后扭头离开。
白哉有些纳闷,为什么又看到了绯真。可能是她在这里营生或者买东西吧,白哉想,他四处看了一圈,怎么也不觉得这么乱的地方,那样一个女孩子能在这里活下去。
他在内心思索一番,认定是偶然,只是还回头朝绯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翻腾。
她那样简单跟自己打个招呼就离开,这态度……太洒脱了?为什么?
从来没有接触过平民少女的贵族小少爷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开始起了一点奇怪的涟漪。
随后白哉开始了跟着祖父在六番队工作几天,出去巡逻两天散散心,再敛好心思回去认真工作的日子。六番队巡逻队都是轮番的,但就那么一批人轮翻来覆去这一个小队,所以白哉每次都去戌吊。
当然,基本每次都能遇到绯真。
绯真每次都是先打招呼——到不一定是她先发现白哉,但她一定是先打招呼,高高的叫一声死神大人,在白哉回首后深深的鞠个躬后微笑着离开,丝毫不在意白哉每次顶多回头定定的看着她,不做任何反应。
她每次为什么都要和我打招呼?为什么自顾自打完就走,完全不关心我有什么反应?流魂街的女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吗?
从小从没有被人这样“忽略”过的小少爷,就这样被流魂街少女绯真无心的打招呼之举给打乱了心思,每次招呼完总能胡思乱想一上午。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一个月,白哉渐渐也在绯真打招呼完后若无其事的点一下头示意,接着收获一枚绯真少女更加温柔乖巧的微笑和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直到某天的巡逻时,白哉被一个乱跑的小孩子撞了一下腰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丢了钱包,跟队友说声有事去寻找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恰逢天公不作美,没走几步开始滴滴答答打下雨,霎时整个戌吊的街区开始看似乱作一团其实整齐有序的收拾东西躲雨。
白哉有些茫然,他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或者说是从没在这种糟乱的地方碰到这种情况,流魂街于朽木家几乎是天上银河与地上水沟的差距,群星包围的少爷在烂泥沟里遇到什么都会很陌生吧。
“死神大人,您在路中间做什么?”
真巧,又是绯真。
绯真手举着一个像竹编的圆盖子遮雨,这时候她为了要看着白哉说话稍微掀开一点露出自己又圆又大的大眼睛。这个救过自己的年轻死神此时狼狈极了,黑色的长发被打湿,衣服也凌乱的贴在身上。
白哉咬了一下嘴唇,稍微一垂眼看绯真后扭头就走。
他这是迷路了?和其他死神走丢了?也难怪,他看起来太年轻了,这次八成又是去帮什么不必要出手的忙才走丢了吧!绯真想。
毕竟对方绝对称得上自己的恩人,绯真一番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决定非常失礼的拉起白哉的手。
“请跟我走!”
“去哪?”
“来我家躲雨!”
去她家?白哉觉得脑子有点懵,浑浑噩噩被绯真拉着啪嗒啪嗒的踩着雨一路小跑去了绯真的家。
“这就是,来,死神大人快先进去吧!”
漫天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都没把白哉震惊的大脑砸醒,一直到看到绯真的家门口之后他终于回神,随即陷入另一种纠结。
这……这种摇摇欲坠的破屋子也叫家?
白哉目瞪口呆,怎么也无法镇定的走进那个仿佛风一大就能掀翻屋顶的小破屋。他刚勉强一伸手,就看着一阵夹雨强风像跷跷板那样把屋顶掀开一个角,又吧嗒砸下来,跟闹着玩一样。
绯真:“不要紧,这个经常了!”
白哉:“……”
绯真有些焦急看着白哉,白哉还在犹豫。
雨越下越大,街区上已经看不到人了。绯真心一横,心说失礼了死神大人,一把将白哉推进去,自己也紧随其后,进去后不待白哉回神迅速关上门,破门撞上门槛还挺响,哐的一声吓得白哉赶快看看屋顶墙壁,担心这一下子把屋子震塌就坏事了。
“安心,死神大人。”绯真从自己的木架上取下一条干净的毛巾,小心的把自己湿透的袖子挽起来以防沾湿了毛巾,“房子不会出问题的。”
白哉勉强的放下心来,接过毛巾慢腾腾的擦起头发。进屋后或许因为下雨,屋里在绯真点上蜡烛之前一片漆黑,点开后昏黄一片但多少有些亮光,白哉这才借此看清屋里。
房子里面也非常的简陋,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个架起四堵矮墙的窝棚。但屋里还是很干净利索,收拾的整整齐齐,衣服虽然少都规整的叠放在仅有的木制架子上,架子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东西,食物一层衣服一层,生活用品又一层。屋子里面阴影车显示俩箱子,绯真过去拉过箱子后将那个挂在门口的遮雨盖子往地上甩几下,大概甩干后倒着放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又找出一块洗干净叠放于箱子里的小布条,拿来擦了擦另一个箱子,在白哉的注视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深呼吸一下。
“寒舍简陋,请死神大人将就一下,绯真这就去泡杯茶给死神大人暖暖身子。”
白哉默默把那句“是挺简陋的”咽下口,看着房东绯真纤细的身体跟一只灰仆仆的灰蝴蝶那样在屋里穿梭,最后叹着气将毛巾拧的半干递给绯真。
绯真愣了一下:“啊?死神大人,毛巾需要换吗?不过我好像只有这条……”
白哉板着脸伸着手坚持递毛巾:“擦擦你的头发!”
“死神大人,我没关系的……”
“擦一下!”白哉干脆走过去,将毛巾搭在绯真的头上,“还有不要死神大人死神大人的叫我,太奇怪了!”
“那……”绯真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白哉,试探问,“贵族大人?”
“……白哉。”白哉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姓隐藏一下,朽木这个姓太大,他不太想让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态度更生疏。
“白哉大人。”绯真乖巧的回应一句,从善如流擦起头发来,“您请坐吧,请放心,这个箱子我擦过了不会很脏,而且很结实的。”
白哉故作镇定的斜眼瞟瞟那个被绯真打包票的箱子,半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
“不必了。”
绯真立刻紧张起来:“白哉大人请放心!绯真没有要害您的意思……”
白哉看着绯真紧张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开始不太自在的安静拧起袖子来。
他拧了几下,发现这样拧没什么用处,水从拧不到的地方渗透过来。他停下手,随意一抬头便看到头顶上一处裂缝,从上头呼呼刮过冰冷夹雨的风顺着修补的歪瓜裂枣的木板子吹进来,吹得白哉浑身发冷。
“那个,不要紧吗?”安全起见,白哉思量再三还是出声打扰了正在小炉子上点火泡茶的绯真,“屋顶。”
绯真抬起头,看了一眼屋顶后笑眯眯的回应:“不要紧的,白哉大人,那个屋顶我不久前有修复过 。”
白哉无语望青天,他僵硬的看着屋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堵危楼更加不安全了。
真是难以置信,他想。他看着绯真,那个过分纤细娇小的女孩正从那个吱呀乱叫的木头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一下发黑的枯枝干叶放进小水杯里,想要吹一下后看看白哉,最后改用手慢慢扇风。
他想问问在这种地方怎么生活下来的,最后还是选择沉默,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个好问题。
“茶泡好啦,白哉大人请喝茶吧!”
白哉接过来茶时又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天花板的裂缝,绯真也便跟着他抬头看向那里。
或许是两人的心有灵犀感动了天花板,证实一下他们没有白看吧。刚才勉强只灌风的裂口突然向旁一偏移,瞬间一柱雨水像细小的瀑布那样灌进来了。
绯真显然是慌了,她轻叫着“怎么会这样?!”赶紧手忙脚乱的从刚才给白哉打算当椅子的木箱子中找出一个土陶罐放在底下接水。
“也太小了,”白哉看了一眼罐子就皱眉问,“你没有更大一点的吗?”
“更大一点的后来用来装饮用水了……”
绯真有些惶恐,唯唯诺诺的回答。白哉眉头皱的更深了:“我记得你说你修好了。”
“那个、那个……实在对不起,白哉大人,我的确是修、修……了,我也没想到会……”
绯真低着头手下来回揉搓自己的衣角,她现在担心又害怕,生怕这个看起来心情很差的贵族小少爷一怒之下毁了她好不容易的家——就算这位小少爷当时帮了自己,但那也可能只是心血来潮不是吗?绯真不安的想。
看着身为房东的绯真快被自己这个客人吓哭的架势,白哉面上毫无反应内心赶紧开始叫停。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放下粗糙的杯子后问道:
“工具呢,我帮你修一下。”
绯真惊讶的瞪大眼睛,她还以为这个小少爷要批评自己一顿以发泄这如此糟糕的待客之礼,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那么好心亲自帮她。
啊啊,白哉大人果然天底下最好的死神大人、贵族大人了!
激动的流魂街少女瞬间满血复活,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轻快的回答道:“是!我马上给您拿!”
看着绯真瞬间从蔫巴的灰蝴蝶变成清晨的小鸟那样,白哉忽然也感觉心情变得不错了。果然好心情是会传染的吧,他想。
绯真立马找出一把小锤子和几个铁钉,铁钉上好几个都锈迹斑斑。白哉接过来时心情有点复杂,心说就这种钉子,怪不得你修不好。
虽然说着要帮绯真修,但自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白哉小少爷并不真的会做这种事。他看着屋顶奇妙的高度,又看看绯真又当存储又当桌椅的木箱的高度,纠结自己是踩着上去还是直接踮脚尖,不然可能会碰头吧?
白哉试着举起手中的锤子,比了比感觉高度还可以。于是他努力的伸长身体,一手摁着木板钉子,小心将木板推回可以完全闭合的位置后打算钉上。
似乎不是很难嘛,白哉想。
但天真的小少爷还是太低估这种杂活了,毕竟想法和实际操作向来都差距巨大。果不其然,白哉明明感觉自己是瞄准了的,但伸直手臂让本来就不熟练的动作更加难以顺利进行,白哉一连钉了三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给绯真的屋顶再填几个新漏洞。
“白哉大人?如果……您可以帮我一把吗,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了!真的,只需要您费心帮我搭一把手,可以吗?拜托了!”
绯真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想了想,决定用一个更加温和的方式来请求白哉助手,天知道这骄傲的小少爷会不会因为做不好一直敲敲敲最后敲塌了她的房顶?虽然这位善良的死神大人心是好的。
于是在绯真的请求下,白哉一手托着绯真膝下一手扶着她的腰背将绯真举起来。绯真坐在白哉的手臂里,心中其实也打着鼓点,胆战心惊的赶紧敲敲打打修好了屋顶。
时间卡的也恰到好处,虽然被他们一折腾有不少雨水飞溅的到处是,最后落在土陶罐里的恰好一整壶。绯真小心的打开门口一条缝,迅速泼了出去后拉上门。
做完这一切后,绯真又想拿起那杯茶请白哉喝,摸到已经不再热的茶水后道一声失礼了,又拿到小火炉边上加温,还顺手把毛巾也烤干。
白哉实在不愿意坐下,小屋不太高宽度也窄,他稍微走几步便到了门口附近的架子跟前。白哉打量着架子上的东西看到一条小小的印花布整整齐齐叠在上面,便出声道:
“这里不是还有一条吗?为什么不用?”
绯真专心的烤火,没有回头回答:
“请不要动那个,白哉大人。那块布是我妹妹的东西。”
妹妹?白哉愣住了,他又打量起四周,这次更加警惕且带有某种目的的做法让回首看到白哉眼神的绯真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您不必寻找,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不在身边了?那难道是死了?
像是猜到白哉打心思一般,绯真又往小火炉里放进一根木柴,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很容易便被火烧的噼里啪啦声盖住。
“谁知道呢……虽然我这个做姐姐的已经没资格说什么,但我还是希望她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很幸福……”
“没资格?”这句话有些沉重,白哉看着绯真,怎么也不觉得这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子会背负这样的话,“到底怎么回事?”
“白哉大人您来戌吊巡逻也有些时日了,您也看到了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这里一个人生活都很困难,何况两个人……”
“所以我……丢掉妹妹跑了……”
哭了?
白哉有些不知所措。在朽木家时他偶尔也会遇到哭泣的少女,贵族小姐们多半是故意在自己眼前哭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和安慰,偶然撞见的下人哭时总不等他说什么对方一连串的摸着眼泪道歉后飞速跑掉。
他来到绯真身边,瘦小的女孩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白哉最后还是轻轻的,拍拍绯真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错。”
绯真的声音依然飘着,很轻很轻的:“谢谢。白哉大人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呢。”
白哉不太明白自己这么做为什么会让绯真有这种感叹,不过眼下绯真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难过了,这样就好,她的感叹白哉也就不再多想了。而且被人说是温柔并不讨厌。
“所以你留着妹妹的东西,是为了有朝一日找回她来吗?”白哉问,“还有你留在戌吊的理由也是?”
“嗯,”绯真点点头,把烤干的毛巾递给白哉,“虽然当时丢下了她,但后来果然还是很后悔啊……无论如何都想找回露琪亚来,哪怕她恨我也……”
白哉没有妹妹,他不太能理解绯真的执念,但他还是继续试图安慰绯真。
“你的妹妹不会恨你的,”白哉认真的半蹲下来,一手放在绯真的膝盖上说,“她一定会理解你的,并为有这样的姐姐而开心,一定。”
白哉的话似乎真的鼓励了绯真,绯真终于抬起头。果不其然她哭了,她大大的眼睛周围一圈红红的,鼻子也红彤彤的,看起来像只什么小动物一般。白哉似乎想伸手擦掉绯真脸上的泪珠,最后却还是站起来,摸摸她的头。
绯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的眼泪,她仓皇的回头擦着脸,嘴里乱七八糟道歉。
“对不起白哉大人!我……绯真不是故意想拿那些烦心事来给您添堵的……绯真只是、只是……”
“把茶给我,”白哉接住绯真的道歉,他不太喜欢绯真哭着道歉的样子,他知道这不是绯真的错,“雨越来越小,快要放晴了。”
“啊,是的!茶……请喝茶吧,白哉大人!”
绯真手忙脚乱的把茶杯递过去,杯子里水被蒸发了不少。
白哉只品了一口就脸色不虞的放下,他看着绯真的脸后斟酌再三还是在品第二口时放弃饮用——又苦又涩的,这也太难喝了!
“你确定这是茶吗,绯真?”
“当然。不过白哉大人肯定喝不惯吧,毕竟这是流魂街的茶。”
“喝不惯……”白哉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有茶果吗?”
“啊?”
“没有吗?有茶的话应该也有茶果吧。”
绯真愣了愣:“白哉大人,茶果是什么?甜品吗?”
看着绯真愣怔的神情,白哉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自己朽木家,这是流魂街治安最差环境最恶劣的街区之一——戌吊啊!自己居然在跟住在戌吊的女孩子问茶果,真是疯了!
白哉把茶往里推了推,打开门看看天气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
“绯真,你喜欢甜品吗?”
绯真不知道白哉为什么要问,乖乖的点头:“嗯,喜欢,白哉大人。”
白哉想了想,点点头。他看着已经停雨的外面,最后回头说:“多谢款待。”
说完就迈开瞬步离开,速度宛如一阵风刮过。绯真望着雨过天晴的蓝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像那云开雾散的晴空那样,舒畅又轻快。
大概是被这样的贵族大人安慰了的缘故吧。
绯真回到屋里,慢慢的喝掉白哉剩下的那杯茶,轻轻摇晃着杯子笑着想,也没那么难以入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