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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宣微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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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微殿建的高大巍峨,两边俱是游廊,周围除青松,翠柏外,更是栽了几百株红枫,秋日里远远望去,如喷火蒸霞一般。殿内布置得更是彩绣辉煌,桌椅案榻皆是楠木制成,正殿中摆着一架巨大的云母屏风光华夺目,尽显皇家奢华。贵妃郭秉懿端坐于殿内正位,她满头珠翠,身着散花绫所制衣裙,这种散花绫织造工艺极其复杂,即使熟手也要花费六十天方能织就一匹,因此一匹便价值一万钱。
贵妃左右两侧坐着惠妃薛婉罗和昭媛崔雪玑,薛婉罗与郭秉懿年纪相仿,她的母家本为皇商,家中现有百万之富,当下领着宫中俸禄为内宫采办各色物件,惠妃生得姿色平平,并无一二过人之处,因此不大得圣上李纯喜爱,她自觉地位不稳固因此自入宫后便依附郭秉懿,常常随侍贵妃左右,她的母家又巴结上郭贵妃之兄左金吾大将军郭钊,每逢年节及郭家人生辰或是婚丧嫁娶便大肆孝敬献礼,因此她在贵妃面前及其得脸。圣上李纯虽不甚钟爱她,但念着她母家一直行事得力,薛婉罗又进宫时间颇久,登基后便也册封她为惠妃。
今日惠妃身着粉色孺裙,外罩杏色披帛,头上遍插金器,特别是一支孔雀衔珠金簪为金珠所制,珠子硕大饱满,格外引人注目,她虽擦了上等香粉,无奈脸上肌肤稍显粗糙挂不住粉,再配上不合年龄的粉嫩装饰,略显出几分粗鄙之色。此时惠妃在对郭秉懿一番奉承后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遂接过侍女采芸奉上的一盏香茶,品了品向贵妃讨好道:“贵妃娘娘不仅殿中装饰摆设出于六宫之上,连茶水也非同一般,饮过后这等口齿留香,嫔妾殿中的茶是万分也不及的。”昭媛崔雪玑在旁接道:“那是当然,嫔妾听得这茶是闽地的节度使特意孝敬给贵妃母家的,定是难得之物。”说罢谄媚的笑了一笑,显得她那小粉团子脸越发鼓涨了。
崔雪玑年近二十,生得白净可人,虽五官不甚出挑,但天生得一双凤眼极有情韵,再配上长眉入鬓,在最初侍奉圣上李纯时也颇得圣上欢心,去年更是诞下圣上幼子,被赐命李悟,她的母家崔氏一族也算是官宦世家,无奈各位先祖皆品阶不高,直到她的父亲崔绩审时度势,借着各种机缘拜在郭家门下自称学生晚辈方在门下省谋得给事中这一五品官职,他从此便对郭家感激涕零,恨不得结草衔环以报。因着这般利害关系,崔雪玑在宫中也百般巴结攀附贵妃。
郭秉懿见惠妃,昭媛奉承,心中十分得意口中却道:“惠妃妹妹过谦了,现如今妹妹母家与外藩贸易往来频繁,宫中有什么稀罕之物也是妹妹母家进贡,还愁殿内没有好茶吗?”惠妃忙道:“嫔妾母家不过是借着皇商的名头与外藩做些买卖,说到底也不过是商贾之家,怎敢与贵妃娘娘比肩呢。”崔雪玑也在旁凑趣道:“嫔妾等出身寒薄,在宫中无依无靠,一向得贵妃娘娘庇佑,嫔妾即使肝脑涂地也难报娘娘一二。”
郭贵妃道:“本宫在后妃中最为年长,又得圣上亲封贵妃,自然要尽力照顾各位妹妹,这也是尽贵妃职责本分罢了,都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妹妹们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昭媛妹妹好福气,去岁为圣上新添皇子,又何愁将来无所依靠呢。”昭容见贵妃提到李悟慌忙起身离座,拜倒在贵妃面前道:“嫔妾虽有幸为圣上诞下皇子,但到底母家寒微,不及贵妃娘娘所出遂王殿下出身高贵,自古素有子凭母贵之说,只要有贵妃娘娘在,遂王殿下将来必将显贵无比,到那时嫔妾母子还求娘娘和殿下庇佑。”
郭秉懿并未立刻答言,只是轻轻接过红芍奉上的一瓣蜜橙,略微尝了尝便递给身边的小侍女了,这才缓缓说道:“昭媛起来吧,地上凉,惠妃和昭媛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了,只要是忠心于本宫的人,本宫自然不会亏待。”绿芙看着贵妃的眼色上前搀起崔雪玑,她落座后又道:“娘娘可知昨晚圣上又歇在拾翠殿花琼枝那了,她新近封妃又这么得圣上宠爱,也未免太得意了。”惠妃郭婉罗在旁用袖口掩着嘴轻笑道:“嫔妾也听说这件事了,而且昨夜似乎不是圣上主动去拾翠殿,而是丽妃在深夜点灯燃烛,大开殿门引得圣上去的。”
郭秉懿吃惊道:“真有此事,本宫只知昨夜是丽妃伴驾,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曲折故事。”崔雪玑道:“丽妃仗着自己读书识字,有那么几分文才便常生出些花样文章,故意的招惹圣上,只是她到底出身名门,不比那美人邢月姬为宦官养女不足为虑,贵妃娘娘倒不可不防。”郭贵妃尚未答言,几位位分低的才人,采女等人已进殿请安,郭秉懿便也转了话题,暂将此事不提,众人且说些闲话。
此时晨起还是晴好的天气忽然转阴,一会功夫竟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殿门口当值的宫女禀告道淑妃与丽妃娘娘到,郭贵妃不禁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恢复平时表情,只是嘴角略微向下抽动了一下。纪简素和花琼枝随着侍女通报缓步进入殿内依照规矩给贵妃行礼问好后便默默坐在平时的位子上。郭贵妃轻轻抚了抚身边案上的一盆珊瑚树,向丽妃花琼枝笑道:“听说丽妃妹妹身子不大好,因此没有参加昨天圣上的家宴,怎么本宫听得昨夜拾翠殿深夜还秉烛开门,闹得宫里议论纷纷的。:”
丽妃起身回道:“昨夜嫔妾想着秋意渐浓,庭院内的蔷薇可能快要凋谢,嫔妾不舍因此才命下人点起灯烛以便漏夜观花,是嫔妾行事不慎惹得合宫议论,还望贵妃娘娘见谅。”惠妃郭婉罗扶了扶头上金簪,笑道:“丽妃妹妹就是别出心裁,你这漏夜观花不仅风雅非常而且还能招来圣上,这般看来拾翠殿中的蔷薇花也算是与妹妹心有灵犀,成就了妹妹与圣上的这段姻缘呢。”众嫔妃听着惠妃的话分明是讥讽花琼枝,除淑妃纪简素外都凑趣的笑了起来。
花琼枝到底年轻,听得惠妃这话不由得脸色绯红,春笋一般的手指紧握着腰间佩戴的香囊,不知如何是好起来。此时殿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道:“时节变迁,人难免有所思所感,丽妃姐姐素来是爱花之人,昨夜秋风初起,她不过是惜花心切罢了,就连圣上为广陵王时见夏日骤雨打落东宫庭院的牡丹,尚且命内侍以油纸遮盖,何况丽妃姐姐蕙质兰心更是不忍隔年再见花容了。”
众人抬眼望去,原来是美人邢月姬,她一身水蓝衣裙,外罩银线织就月白披风,高梳螺髻,除一对翠蓝耳环外并未佩戴其他首饰,侍女舒云在侧为她撑伞。郭贵妃本来就对昨日家宴上的事耿耿于怀,今日又见邢月姬为丽妃分辩,越发恼火,只是碍着贵妃身份不好发作。昭容崔雪玑察言观色见贵妃不悦,在旁笑道:“丽妃姐姐怜花惜花自然是好,只是这深夜点灯燃烛,门户大开可是不合宫规,贵妃娘娘身为六宫之首,训诫宫嫔也是分内之责。”邢月姬并不答言,只是向郭秉懿轻施一礼,她身段婀娜,粉面含笑道:“贵妃娘娘出自大家望族,一向温柔和平,施惠于后宫诸人,自然也是极懂事明理的,昨日丽妃姐姐偶感风寒不曾赴宴,圣上虽操劳国事,入夜仍去看望姐姐,这也是圣上垂爱后宫,关心诸位姐妹,如果宫嫔们因此事互相猜疑,生出龃龉岂不是辜负了圣上的一片心意,贵妃娘娘与圣上同心同德是断断不容这样的事的。”
郭贵妃本想借惠妃,昭容之口在众人面前打压丽妃,给她难堪,但听得邢月姬这番话有理有节,不好驳斥,又想着花琼枝如今圣眷正浓,万一她去李纯那哭诉今日的事,自己难以摆脱干系,只得勉强笑道:“罢了,罢了,本宫也是担心丽妃妹妹多问一句而已,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宫内殿宇云集,嫔妃众多,各位妹妹还是要遵守宫规,给下人做好榜样才是。”众人忙起身齐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