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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蒹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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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最南边的锦江城,有三绝。茶绝,清乐班子的戏绝以及花朝节花神祭天的艳绝。
茶绝在这里指的并非是茶,而是名为浮生馆的茶楼。
浮生馆是城里出了名的风雅之地,文人雅客爱来,好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爱来,也有很多千金小姐爱来,当然浮生馆的茶水也是出了名的贵。
容珏是两年前到的锦江城,开了这间叫浮生馆的茶馆,茶馆就开在城北的湖心小岛上。
浮生馆看外面和寻常的茶楼没多大区别,走进去了才会发现里面别有一番光景。茶楼中心生了棵需两人环抱粗的不知名的花树,翠色葱茏的枝叶间有零零星星的白色花苞点缀,如同天上的星星落在了翠色里,围成四面而建的雅阁之间衔接着游廊,游廊上垂着缀了铃铛的白纱,风吹过湖面,泠泠作响。
铃声和着风,叮铃铃,脆生生,三分欢快,七分雅致。
长笙离开冥界后,容珏便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瓣金莲为她做了个身体。
茶馆的侍女云雀是个百事通,本体是只小麻雀精,城里的八卦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长笙来浮生馆不过短短两日,就被茶馆里的侍女云雀带着跟城里的精怪们混了个眼熟。
她见长笙第一眼就觉得合眼缘,小姑娘长得乖巧,笑起来颊边那梨涡像是沾了密,甜到心窝子里。经常私下拉着长笙给她塞了一耳朵的八卦,比如斗得死去活来的那两家茶楼掌柜家的儿女私下看对了眼,正瞒着两家父母悄悄往来,再比如城主家那个常去喝花酒捧花娘的小公子,其实他有女装癖。
三月末里,倒了一场春寒。
城外半山腰上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又落了一场雪,似天上的粉色烟霞落在人间,又映着皑皑白雪,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城里的乡绅富豪文人雅客邀了两三好友,一大早就结伴出门去赏白雪桃花。
茶馆里有客人不多,零零散散的茶客。点上壶碧螺春,上好的茶叶在热腾的汤里姿态闲散的舒展沉浮,带了涩意的清冽茶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白雾慢慢散在了茶馆里,颇有诗文写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自在。
偷了闲的云雀啃了块瓜,躲在帘子后和长笙咬耳朵,下巴朝雅阁方向扬了扬,撇了撇嘴:“阿笙,看见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了吗?都是冲着我们老板来的,要是我们老板长得跟歪瓜裂枣一样,这些小姐怕是连门都懒得上。”
温热带着瓜果清甜的气息喷在长笙小巧白嫩的耳朵上,她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这般近距离接触,呆了呆,耳朵尖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这茶钱,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容老板生得跟神仙人物似的,那一身儿的气度哪儿是城里娇养出的纨绔公子哥儿可比的。”云雀学着那些小姐拿手帕掩着嘴娇娇怯怯的模样,说完就翻了一个白眼儿:“一群肤浅的女人,不过……”
“换了我,看着我们老板那张脸,我能多吃三碗饭。”云雀手捧了脸,晃着脑袋,系着发的发带上的金玲被晃得发出清脆欢快的碰撞声。
长笙想了想自己到了浮生馆突然增加的饭量,拍了拍手,一脸的恍然:“难怪我这两日都要多吃一碗饭,原是这个理啊!”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欺我。
帘子后面云雀还在跟长笙说起最近城里发生的趣事儿,屋檐下挂着的檐铃突然一阵泠泠作响。
有客人来了。
来的是位妙龄女子,面若春花,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美眸像盛了春水,水灵灵的,看得人一阵心神荡漾。穿了身烟紫色的衣裙,裙面上绣了幅彩蝶戏花图,鞋面缀了珍珠的软底绣鞋藏在宽大裙摆里,环佩玎珰,腰肢款摆一路摇曳而来,裙裾在她脚下似春日里娇美的花款款绽放。
一向嘴皮子利索的云雀突然就卡壳了,磕磕绊绊的道:“谢…狐狸精,你…怎么…穿……成这样……”
虽然知道这人有女装癖,却从未见到过他穿女装,当真正亲眼见到之后,云雀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被颠倒了个。
女子手执了把绣得花团锦簇的团扇半遮了脸,只露出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张口却是男子轻佻戏谑的声音:“小麻雀儿,你这嘴皮子一向不是挺利索的吗?今儿怎的结巴了,可是被本姑娘这绝色的美貌给美到了?”
“谢小公子生得花容月貌,今儿这么一打扮,竟把这锦江城的小姐们都比了一大半下去。”云雀笑的灿若春花,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我也是这么觉得。”
“谢狐狸精!你不要脸!!”
长笙出来时错过了前面的那段儿,只看见云雀小脸涨红,被气的原地跳脚。
“这位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谢狐狸精看见了长笙,执扇一笑,眉眼一弯,眼里便含了汪春水,寻常的女儿家谁顶得住这般的勾引。
城主家的小公子谢怀桐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纨绔,还是那种很招姑娘喜欢的纨绔。他长得好,脾气还很好,哪怕是对着城里裁缝家那个长了脸小雀斑跟个矮冬瓜似的女儿,他都能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情款款望着她,肉麻兮兮的说:“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笙不在寻常女儿家的范围里。
她歪着头看着眼前做女子打扮的人,只觉得有几分熟稔感,好似久别后重逢,露齿一笑:“这个哥哥,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云雀暴跳如雷:“谢狐狸精!!你还是个人吗?!!!”
谢怀桐一拍手,笑得春风化雨,桃花开了千万朵,直接就蹬鼻子上脸了:“啊,看来你我这是有缘了,既然是有缘,不如我认你当妹妹吧?来喊声哥哥听听?”
“哥哥。”长笙很自然地就喊了一声。
谢怀桐也很自然地拿扇子拍了拍她的头:“好妹妹,改日哥哥我带你去吃花酒。”
“……”
场面急转直下,云雀傻了眼,她都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先打谢狐狸精一顿再说了。
“你们这是准备杵在大门口当门神?”容珏笼着手立在二楼的游廊,垂眸瞧着底下的闹剧。
长笙抬头仰望过去,阳光从他身后的游廊照了进来,落在他雪青色的衣衫上,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嘴角含笑,一双眼却是冷冷淡淡。
游廊像是被随手划下的一道线,泾渭分明。
楼上是菩提清境,佛家清音,清心寡欲;楼下是人间红尘,十丈软红,嬉笑怒嗔。
雅阁里地龙烧的正热,谢怀桐懒洋洋地歪倒在华丽精致的软塌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云雀泡了壶清茶,笼着袖子目不斜视的立在一旁当个木偶娃,长笙安静地坐在桌边,专心地对付着一碟子的点心。
“今个儿怎不去喝花酒了,跑到我浮生馆戏弄我侍女?”
“阿珏,你这是醋了?”谢怀桐眯了眼睛,深情款款地说:“你放心,虽然我身在万花里,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容珏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伸手拨了拨香炉里的灰,冷哼了一声:“说吧,是为何事来找我?还打扮成这副样子。”
谢怀桐作西子捧心状,一副心碎的表情:“无事就来不能找你了?你这人未免太过翻脸无情,真真可怜了我这颗真心!”
还作势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目不斜视当背景的云雀抖了抖身子。
“好好说话。”
谢怀桐秒懂了他这话后面的意思,坐直了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封请柬,努努嘴:“下个月秦大人家的老太太过八十的寿辰,想请你去喝杯酒。前些日子你不是不在吗,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了,帖子都递到我手里了。”摇了摇团扇,没忍住要嘴贱一下,捏细了嗓子学着人家小姐娇滴滴的说:“祖母下个月的八十寿辰,只是前些日子送请柬容公子不在,还麻烦谢公子代为转交。”
说完拿扇子掩了半张脸,还朝容珏丢了一个媚眼儿。
正往杯子里添水的云雀提壶的手一抖,茶杯就翻了,长笙手里精致的糕点被直接给捏碎了。
老板和伙计之间的差距此时就出来了,容珏如同没看见那个丢过来伤人眼的媚眼儿般,面带微笑的开始逐客了:“请柬收到了,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