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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军阀 ...

  •   临近期末,哥开始忙碌起来,通常在我做完作业的时候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

      今年冬天的天气不似往年那般晴朗,冬雨绵绵,数日不见太阳。

      那天放学的时候还是阴天,同学们收拾好书本都匆匆跑出了教室,最后几个跟我道了声再见亦匆忙离开。

      轮到做值日生,当我打扫完教室披上外套走出门的时候,空中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在寒风里斜斜地飞扬,虽然雨势不大,但是足够湿透衣襟。

      树叶已经落光,那稀疏的枝桠更平添了几分凄清与寥落,我打开阳伞,揽了揽外套的领子往校门口走去。

      放学之后的校园异常空旷,一个人走在雨里,黑布鞋踩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偶有几个晚归的校友跑得飞快,经过身边的水坑时溅起大片水花,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出了校门照例向右拐了个弯。天色阴沉,雨雾缭绕,渐次亮起的路灯光线微弱,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

      弄堂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带着雨的湿气和风的凛冽,拉起我便往围墙边上躲。

      我慌乱地推开眼前这个一身黑色昵子大衣的男子,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捂着胸口发出沉闷的呼吸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不要走……”

      鲜血渗出了白色的衬衫,胸前被染成大片腥红,触目惊心。

      “你……”我扶住他摇晃的身子,抬头看他的脸,却在那一瞬间立刻惊呆了,大声喊道,“方慕淮!”

      “快追!他跑不远的!”弄堂那边传来了一阵声响,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我几乎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方慕淮将我推至墙角,双手环住了我的脖子,湿冷的脸颊紧贴住我的面庞。

      我错愕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将他推开,不想他用力控制住我的双手,又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低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现在,只有你,可以,救我……”

      脚步声渐渐近了,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了起来,温热的汗夹杂着雨水滑落脸颊,湿了我散落的发梢,异常粘稠。

      那群人似在周围搜寻了好一会,一个凶狠的声音骂了声:“巴格牙路!”随后脚步声又往学校的方向远去。

      直至声音消失,方慕淮才缓缓放开我,手抚着胸口说了声:“谢谢!”

      转了个身便跌落在地,血汩汩渗出了他的指缝,他面如死色,嘴唇泛白,眉毛紧紧纠在了一块。

      “方慕淮!”我蹲了下身扶住他的肩膀,坚定地说,“我带你找个地方包扎伤口!”

      他幽幽地抬头,目光不再神采奕奕,萎蘼地说:“谢谢,你,念秋……”

      出于哥对军阀一向缺乏好感,再加上一个女子带着个男人回家自是不成体统,我定定神说:“那就找个旅馆吧。”

      顾不得他人异样的目光,我扶着他进了旅馆。

      我向老板娘要了一脸盆热水,放在床前的桌子上,轻轻关上门。一回头,半躺在床上的方慕淮更加虚弱了。

      冰冷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我红着脸别过头去,不知该如何继续。

      “你,帮我找个,男服务生,来……”他喘着气,说一句话都非常艰难。

      “不行,万一碰到坏人就危险了!”我咬咬唇,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先给他止住血,再拖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

      四周安静得出奇,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除了血腥味,还多了份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替他盖上被子,问道:“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强挤出一抹笑说:“不了,你赶紧回家,家里人,要着急了。”

      “今天,若不是你,我恐怕要死在日本人的刀下,这份恩情,方某他日,定会回报。”

      “快别这么说!致娴是我的好朋友,所以你也算是我的朋友,恩情二字念秋愧不敢当!”我掖了掖被角,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真的不用了,念秋……”他微笑,“帮我打个电话,给致娴,让她转告致远,来此地接我,即可。”

      打完电话走出旅馆,雨更加大了。隔着雨帘,霓虹闪烁,灯光倒映在水洼里,五彩斑斓。

      天已经全黑,胸口的一大块衣裳染了血,我撑开伞急匆匆往家里跑,希望哥还没有回家,万一被他撞见定是要生气了。

      关上铁门,我蹑手蹑脚地穿过小花园,远远望去,大厅里面一片黑暗,哥不在,估计林妈也已经睡下,总算安全。

      轻轻锁了门,我靠着墙暗暗松口气。

      还未回过神来,水晶灯突然大亮,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哥铁青着脸,眼神凌厉。

      雪如担忧地看着我,眼睛里面闪烁着泪光,而林妈则是低着头,浑身发抖。

      我抹去脸上的雨水,心虚地垂下头,走到他的跟前低低喊了声:“哥……”

      “好!还知道叫我哥,心里还有我这个哥!”他的声音颤抖着,站起身举起了右手,半晌那巴掌没有下来,“你问问你自己,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吗?”

      我紧咬住下唇,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有的!哥是念秋唯一的亲人!”

      他指着我衣衫上的血迹,问:“这就是所谓的眼里有哥哥吗?若不是雪如要我过去接她,若不是从这条路经过,你是不是就打算让哥哥蒙在鼓里?”

      “我……”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他打断了我的话,问,“管不了你了是不是?非得在外面惹事是不是?”

      记忆里,哥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从不生气,更不会发怒,对我亦是轻声细语,捧在手心里面疼着,如今他却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语气如此咄咄逼人,一股异常悲哀的情绪自心里溢出来,弥漫了身心,眼泪夺眶而出。细细想来,竟是这一年多来落的第一滴泪。

      透过泪眼看哥的脸,我哀戚地自言自语道:“告诉你又如何?告诉你你就相信我了?念秋是怎样的人,哥还不清楚吗?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既然你对我失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见着那巴掌就要下来,雪如拉住了哥哥,斥责道:“墨南,你疯了吗?”

      雪如拥抱住我,轻声安慰着:“好了好了,念秋不哭了啊。墨南这个不讲理的家伙,咱不理他,嗯?”

      “雪如……”我啜泣着,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难道因为他是军阀就任他被日本人杀死吗?哥对军阀有成见难道就看得惯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吗?难道我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死在日本人的刀下才算安份吗?”

      一阵沉默,然后便是哥跑上楼重重关门的声音。

      雪如轻叹一口气,说道:“你没有错,墨南也没有错,错只错在军阀。”

      “军阀有什么错?”我吸吸鼻子,“日本人才有错!”

      “军阀本无错,错只错在,他们与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愣了一下,盯着雪如许久说不出话来,冰冷的寒意从湿透的鞋底一直升腾到头顶,哑声问道:“什么叫做不共戴天之仇?”

      “林家因着军阀的杀害,家破人亡。”雪如的声音变了腔调,说不出来的凄楚。

      我抬头看着楼上,难过得透不过气来。

      哥,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方慕淮他不是一般的军阀,哥,你若是明白了就会原谅念秋的,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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