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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塔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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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宛靠着一股魂力撑着,一口气奔上塔顶,沿路眼尖地看到几处打斗的痕迹,有剑痕,也有血迹。经过一处墓室时,听到门里有动静,她顿步一听,像□□撞墙的声音,浑身顿起起汗毛,又提气向上奔去。
沿路这种撞墙声时常有。
终于奔到最上层,她没看到萧慎,首先入眼的却是惨烈的打斗痕迹,放权杖的供台一路染血,还有一只耳朵。她提着心细瞧了两眼,见耳廓尖起一角,不像人的耳朵,才放下心来。
权杖果真不在了,架子掀翻,一柄剑掉落在供台下,剑身和剑柄上都沾满血。血已凝固多时,因为塔里有防腐剂,颜色只比鲜血稍暗一些。
“长思……”
言宛颤着声朝四周喊了一声,听着自己的回音在石墙间层层反射,心几欲跳出胸膛。
她怕听不见回应。
终于,她听到了萧慎的声音,
“阿宛……”
虽虚弱却清晰,就在附近。
她一通发疯似地乱找,终于在供台的后面发现了他。
萧慎躺在地上,头边蹲着一只九尾狐,身上的衣料一半被血染红,棉袍上全是刀痕,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里面,手指上的皮全是破的,也不知做过什么。
“长思!”
言宛脸一白,飞扑过去,见他瘦得几成了骷髅,气若游丝,眸光涣散,也不知还有多少气在。
她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地落下,落在他脸上,他居然笑了,还是那般和煦,
“多危险,你不该来……”
她吸了下鼻子,
“你就不该和那鸟人打,权杖偷了就偷了,你装死好了!”
萧慎又笑了,笑得很累,本就灰白的脸又白了一分。言宛急忙将他扛起,临走又拎起九尾狐的尾巴,一起带下了塔。
见他们出来,一群射声士呼啦啦向后涌去,直退开十余丈才停下,仿佛蛊虫随时会从他们身上爬下,四处肆虐。
李不破将一袋水并一包食物交给言宛,
“公主带着二郎君早些走吧。”
言宛撤去魂力,整个人软倒在地,欲向大侠招手时,却被萧慎握住手。
他躺在她的臂弯里,仰面望塔顶,
“阿宛,我不能走,墓室被开启过,尸蛊逃泄了,你听到那挠墙声没有,是古尸复活了。”
既成了尸,自然不会再复活,那只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被尸蛊控制着四处寻找新的宿主。
言宛看他,
“你又能做什么,把塔门封了不就行了。”
他眸色闪了闪,
“听说恩师下山没几天便辞世了,我应当也是这个结局。”
言宛眼红起,
“他呆了十年多,你才四年。你就算要死,也得死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这里。”
见萧慎还想说什么,她打断他,
“长思,你怕连累我吧,怕我将你带走,被圣上怪罪,被各方势力讨伐?若苍梧陵不再,你也不跟我回去?”
说完,她没容他争辩,叫来李不破,
“你带长思退开一些,尽量远些。”
李不破说了声“好嘞”,将萧慎往自己虎躯上一挂,噔噔噔往人群处退去,人群又自动退开若干丈。
言宛退开几步,从上到下望了眼高耸的陵塔,摘下面具,投进了汉白玉门里。
她闭上眼,默然运神,四周开始陷入空寂,感观消失,几瞬后世界又忽呈现,却不是原来模样,耳边各种叫嚣,一个个玉枕呈现在塔壁后的墓室里,散发着红光,那就是灵魂。
有几个墓室里,密集的红点贴着墓墙蠕动,勾勒出人体的形状,便是尸蛊。其实墓室全沉寂着。
她用魂力触到面具的所在,席卷而去,用全力撞击,却突然发觉自己十分疲惫,魂力续不上。
照姬末说的,这应是魂力透支或不够的现象,她第一次试爆翟玉,本来就不知需要多强的魂力,就像点燃一根木头,你没点过,是不知它的燃点有多高的。
她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排空杂念,拼尽魂力撞过去,如壮士断腕,不计后果。
世界在下一秒消失了,白茫茫只剩虚无,幸好魂力散尽时感观恢复了一部份,她发觉自己正被一股气流掀起,如枯叶被风卷起,飘飘呼向塔尖飞去。
身体是麻木的,没有失重感,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塔下人群的惊呼声。她想去看萧慎是否安好,身体却被掀转,只见蓝天白云,耀眼的阳光刺入眼睛。
这一击拼上了多少魂力她有数,怕是要魂飞魄散了。就算不散,这个高度摔下去也必成肉泥,所幸身体是麻木的不会痛。
陵塔在她下坠的同时倾刻崩塌,巨石如积木似地轰然掉下来,原来塔内早成了火海,墓室、古尸……所有一切全成了通红的灰烬,向空中飞扬。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身体沉得要进入休眠,她无法,只得将眼闭上。
死总要瞑目吧。
……
二十天后。
意识刚恢复时言宛自己没发觉,以为进入了死后的世界,不然怎么会有鸟语花香,明明还是天寒地冻,便坦然地又睡去。再一次有意识时,她想看看死后的世界,却发现眼皮没知觉,她正思忖魂魄是不是不长眼睛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你早一刻睁开眼,别人也少操一刻心。”
是姬末的声音!
她竟没死!
言宛猛地睁了下眼皮,竟然睁开了。眼前像蒙着层雾,片刻才清明,只见姬末背手站在她床前,怒目而视,
“你、你……都敢不支会我一声!要不是你的翳鸟机灵,将你接住,我这会子都要赶去嶷山给你收尸——哼,连尸都没了,一堆碎肉……”
“萧慎呢?”
想起陵塔|崩塌的情景,言宛慌忙从床上跳下,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又立即爬起,见姬末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还兀自喋喋不休着,只好自己四下寻找。
这是落霞殿内寝,空空荡荡没有萧慎的踪影,她奔出殿外,只见草木抽芽,鲜花吐蕊,已经开春了。一个男子站在殿门口,着件青衫,背身而立。
“长思!”
她奔过去,因为身上无力得像一百年没进过食,才刚迈步就往地上跌去,幸好被那人捞住。
“阿宛,你……醒了。”
他欲语还休,激动硬在喉咙下,眼角氲起一片湿气,见她愣愣地看着他,展开一抹温和的笑。
“哦,琰公子。”
言宛扶着他的手站起,抽开手。
姬末从后面追上来,一脸怒其不争,
“萧长思好好的,没死,养了半个月,比你壮实多了。你瞧瞧你,瘦得跟鬼似的……”
言宛问,
“他人呢?”
姬末懒得回答,玉琰却道:
“在凌烟阁。”
凌烟阁是玉珽的书房,言宛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跑去宫里实在没力气,幸好大侠就在一旁,便招来骑上,身后传来姬末气急败坏的声音,
“蓬头垢面,鞋都没穿,别说跟我认识……”
大侠一个滑翔便到了凌烟阁前的丹陛下,门前侍卫自是认得大侠的,客气地将她拦下,还没开口,就被她光脚踹开。
转过两重殿幄,只见玉珽正坐在御案后,与地上跪着的一个说话,听见动静,两人一起抬起头来,惊喜难掩。
言宛眼里只有地上的那人。
她两步上前,将那人拉起,上下打量,
“长思,你真的没事了吗?”
萧慎看了眼案后的皇帝,
“阿宛放心,确实无碍,倒是你,该好好将养将养,如何一醒来便乱跑?”
两人互诉衷肠,没见案后的人脸色已有些难看。
“宛宛,”玉珽轻咳一声,“你刚醒来,该去歇着。萧长思这里你不必挂心,等我料理了此事,便去瞧你。”
言宛充耳未闻,想拉着萧慎离开,却被他拂开手,
“阿宛别胡闹。”
想是他忌惮玉珽的君威,她放开手,
“好,我在这里等着。”
于是拐到殿幄外,找了把椅子坐下,还叫宫女奉茶点上来。
这么一顿折腾,胃已恢复知觉,确实饿得撑不住了。
奔波了四年多,总算一朝遂人愿。她光脚跷着二郎腿,心情飞扬,连塞了七块水晶龙凤糕,灌下两盏茶,又叫宫女捧来小天酥。
将整盘小天酥吃下后,她正要问宫女还有什么点心,玉珽的声音响起,
“宛宛,你不能再吃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吃,没留意他们一直没出过声,竟一直在默然听她吃东西。
“好吧,不用了。”
她朝宫女道,换了个坐姿,继续坐着。
玉珽叹声气,终于妥协,
“宛宛,你去添身衣裳,萧长思我也放他回去。你擅毁苍梧陵,罪责未定,近日不要离京。”
萧慎跪地谢了声恩,言宛也起身,与他相傍离殿。玉珽的近侍有眼力见,临时从宫女处剥来双鞋,殷勤与她穿上。
萧慎精神已恢复差不多,只是有些清瘦,脸色反而更正常,不似在苍梧陵时那般苍白。
两人被内侍领着慢悠悠向落霞宫走去,沐着春日暖阳,岁月静好。
玉琰还等在断崖边上,远远望见他们上来,身一转,从北面下山去了。
萧慎望了眼他离去的方向,
“阿宛,琰公子这半月日日伴在你床前……”
言宛不知他想说什么,想起玉琰旧日对自己的心思,像奸情被捉,有些不自在。见萧慎看着她若有所思,怕他多心,便边走边将与玉琰的渊源说了遍。
萧慎听后默了半晌,才微一笑,
“琰公子倒对你情真意切。”
言宛知道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这话没别的意思,但也怕他误会,于是调侃道:
“我长这么好看,难免受个把人垂青,长思你放心,我绝对不正眼看他们。”
萧慎听完微一怔,驻足看她,
“阿宛还将我们的婚约放在心上?”
言宛见他一脸严肃,心猛沉了沉,
“你以为我不会当真?”
见他没说什么,只目光飘远,神色难辨,她似有所悟,换了副轻松的神色道:
“我们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不铺张,只请几个近亲好友。”
说完不等萧慎表态,继续走路。
一声久别重逢原以为会道不尽欢喜,诉不完衷肠,没想到余下的路走得冷冷清清,各自怀着心事。
到落霞殿前时,郯容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缠着姬末问长问短。
姬末在人前一向装得宝相庄严,神秘无边,但也架不住郯容脸皮厚,死缠烂打的功夫炉火纯青。
他一见言宛,像城困遇救兵,呲牙咧嘴地招呼,
“来,来,你的八卦情|事亲口与他说说。你如今醒了,这一个两个三个的也不用天天来扰我清净了!”
这一个两个三个,必定说的是玉琰、玉珽还有郯容了。
郯容这厮平日不务正业,对她却是副热心肠。
他这些天也几乎天天来,陡然见她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先夸张地作了个惊喜欲泣状,然后扑过来抱住她,
“妹妹哟,你总算醒了,再不醒,为兄要禀告姑丈给你准备后事了。这些天,你家府丞天天找我定夺这个定夺那个,好像我是你夫婿似的……”
说着,眼风瞟到萧慎,收起形容,吧一下甩开扇子,
“我先前听说你有个心上人,心想着能入妹妹你眼的,必定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再怎么也得力压圣上与公子琰,唔,眼下看着虽不及为兄我万一,却也不错。”
言宛想着,自己昏迷的两几日,两人肯定见过面了,便没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