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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谱曲 ...

  •   缚眼的白绫一端被风吹在她的肩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自顾自地描绘着眼前的景物。她看到的是色彩斑斓的世界,亦希望他因她的话而看到同样斑斓的世界。
      雨一直下到了傍晚,两人便一直在廊檐下坐到了傍晚。归音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若在平日,她定不能几个时辰都坐着不做其他。可不知为何,知道段北逸在身旁,她的心便出奇的满足和安稳,好似即便如此坐到地老天荒,她也能欣然接受。

      归音找到的是五年紫竹,竹身笔直,色彩均匀,只不过相较段北逸的箫来说短了□□寸。她倒是觉得如此正好,段北逸身材颀长,她才及他肩膀高,若用他的九节紫竹箫,反倒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箫做好后,归音还颇有雅兴地为它起了个名字,叫“竹一”。“竹”自是不必言,“一”既是因为这是她的第一支箫,也是因为这一支是段北逸第一次为别人做的。
      她将在酆都城买的绿色祥云流苏挂在了箫尾,晃动几下,只觉整支箫典雅又可爱。
      当初买的两个祥云流苏,一个已挂上,还剩一个白色的......
      她瞥了眼挂在墙上的九节紫竹箫,又瞥了眼正静息养神的段北逸,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凑过去问道:“神君,我多买了一件流苏挂饰,若是挂在你的箫上,一定非常好看。”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段北逸回应。
      她垂下眉眼,正要将流苏放回袖子里时,段北逸淡然的声音响起,“你想挂便挂上吧。”
      她猛地抬起头,双眼晶亮。而后,忙将箫拿下,小心地挂上了白色的流苏挂饰。
      两支紫竹箫,一长一短,一支存在了万万年,一支方才做成。两者本不应有任何交集,却因为相同的挂饰,而产生了一种不可言喻的联系。

      归音原本以为吹箫十分简单,难的不过是熟悉每个孔的律韵。但当她拿起竹一,吹了一下,没有声音,吹了两下,依旧没有声音,使劲吹了四五下仍吹不出声响时,她才明白吹箫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从吹不出声到吹出声,归音竟用了一天的时间!但能将箫吹响,并不代表能将它们吹成连续的曲调。要吹出曲调,又要学会自如地控制气息,锻炼指法的灵活度,唇舌的力度......
      归音有一瞬间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应该永远都学不会吹箫了。
      段北逸似乎未察觉到她的颓丧,也不鼓励她,只拿了箫,旁若无人地吹起来。
      归音听着清幽的乐声,看着他淡然的面容,忽然便觉出一种操控一切的泰然之力来。她向来随性,从来不曾想去把握控制什么。见识到学箫的困难后,更是心中直打退堂鼓。可是,此刻她却突然无比坚定地想要驾驭这支箫了。她想看看,随着她手指和气息的变换,能不能也幻化出令人赞叹的力量来!
      既下了决心,归音练箫便勤奋多了。段北逸作画时,她在院中练,段北逸疗伤时,她在院外练,段北逸吹箫时,她在一旁学着他的指法和气息,却不敢吹出声。渐渐地,她的箫吹得越来越好,在段北逸面前也不再胆怯。她开始尝试着去合上他的曲调,起初,她手忙脚乱,不是慢半拍就是快半拍,急得她手心里全是汗。后来,她终于能合上了曲调,吹奏得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一曲下来竟觉畅快非常。
      段北逸显然也高兴于她的进步,闲暇时,竟给两人谱起合奏的曲子。归音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偷学”,久而久之,自己也作了几首独奏和合奏曲。不过,因她是第一次作曲,曲子便难免有些青涩。有时是音调的转换过于突兀,有时是与之前的调律衔接得太过刻意,有时干脆一段曲调和全曲全然不符。段北逸会为她指出问题所在,却不立即告诉她如何修改。只等她琢磨几遍,实在无法后,才为她将曲子修改过来。
      两人大多数时间在院中合奏,可兴致来时,悬崖峭壁上,飞流瀑布旁,无垠荒漠里,阳间,阴间,甚至仙界,他们都相携前往。
      阳间八十载,阴间百来年,活了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归音的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充实的感受。每日入睡前,都满心期待着明日的到来。因为每一个“明日”,她都会从旧曲中获得新的感受,从新的感受中获得新的灵感,又因新的灵感谱出新的曲子。
      一日,归音正将自己作的新曲吹给段北逸听,一绛色的身影忽地出现在院子里。她看去,见来者长眉吊眼,忙将箫拿下,向他行礼,“无尘神君。”
      无尘瞥了眼她手中的箫,挥了挥手,“退下。”
      归音应是,退下了。
      无尘看归音身影消失后,方才道:“你忘了姬瑶了?”
      段北逸眉头微蹙,“她心思单纯,与姬瑶不同。”
      无尘冷哼一声,“姬瑶尚且还是神仙,她一个阴间小鬼,心思能比姬瑶单纯了去?”
      段北逸将手一挥,便见他手中的箫忽地飞起,眨眼便挂到了墙上。
      他从院中走入中堂,缓缓在主座上坐了下去。
      无尘随着进了堂里,本想坐在偏座,可看到偏座的桌子在前,椅子在后,不像待客的布置,倒像有人以此为书桌一般。他面色不悦,还未开口询问,便见椅子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与桌子排在了一条线上。
      “可是出了什么事?”
      “息姑受伤了。”无尘坐下道,“前几天不周山有异动,她过去查探,发现山的周围有一股戾气。息姑想将这股戾气压下,但哪想到这戾气威力巨大,把她给伤了。当年共工突袭光明宫,祝融率兵迎战,和他缠斗许久。从昆仑山打到西海,又从西海打到了不周山。依我看,当时战况激烈,若在打斗中掉落一两件神器,也并非没有可能。”
      无尘顿了顿,看向段北逸道:“当今世上,能伤我们之物不多,能只凭气就能伤我们的更是少数。若不周山当真有神器要出世,唯有你去,才能将它控制住!”
      段北逸微微思忖,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我的确要亲自去一趟。天庭就由你和息姑坐镇,若有决议不下之事,立即告知我。”
      无尘道:“你放心,如今魔族已归顺仙界,想来不会有什么事能超出我和息姑的掌控。”
      无尘走后,段北逸踱至廊檐下。
      归音从偏房探出脑袋,眼睛不住地往中堂瞟去。
      “他走了。”段北逸道,语气中,似还有些无奈。
      归音不得不再次感叹段北逸的厉害,明明他什么也看不到,可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心中所想,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归音忍不住问出长久以来心中的疑惑:“无尘神君可是鼠妖得道?”
      段北逸问:“何以见得?”
      长得像!归音心中回答得干脆,可再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将它说出来。
      她嘿嘿一笑,“猜的......”
      段北逸缓缓道:“无尘得道前乃是凡间的丞相,因觉万民之苦非凡人之力可解,便脱去官袍,为民修仙。”
      归音肃然起敬,心中那点促狭的揶揄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北逸道:“我今日便要去不周山,你可愿和我一起去?”
      归音喜出望外,“我能去?”
      段北逸点点头,道:“你资质不差,若能多些历练,对你的法力有利而无害。”
      归音忙不迭点头,“我去,我去!鬼王还一直说我法力太弱,不堪重任。若这次能和神君出去历练,我回来便能到他跟前炫耀一番了!”
      段北逸问:“你可记得,这段时日,我一共给你做了几首独奏曲?”
      归音微一思忖,道:“三首。”
      段北逸道:“这几首曲子并非只是普通的曲子,而是我以你的特质,将适合你的法力融入其中。若遇到危险,箫便是你的武器,曲便是你的招式。”
      归音惊得目瞪口呆,继而一阵接一阵的狂喜涌上心头。她散漫惯了,书看得不勤,法术更是无心研习,未想,自己唯一上心,勤加练习的箫,竟融合了能对抗敌人的法力!如此合心意的修习方法,不知是她几世方才修来的福分!
      “神君,”归音忍不住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笑嘻嘻道,“你对我真好!”
      段北逸一愣,而后缓缓道:“世间若多一人法力提升,便多一人脱离苦难。若有一日你有了倾天之力,便不可再只顾自己,而需肩负起造福众生,护佑众生之责。”
      归音问道:“像你一样吗?”
      段北逸摇摇头,“比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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