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栽成红杏上青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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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入府，这是耶律尊第一次踏进春晚院。
对他，我心里始终有着一丝莫名的恐惧。
这惧意是源自他与沙盗周旋而战时的杀伐狠绝？还是大漠那一夜他对我的百般羞辱？亦或是他在内府中那些放荡不羁的行径？我也说不清。
正因如此，我从未去打听过他帮我抄经一事的始末。至于，祖父临终时的信，是怎么辗转到他手里的，我更是从未询问过。
而曾经不知不觉被披在身上、为我挡去清晨寒意的玄色披风，也是前两日，才找到机会托了呼延海还回去的。
尤记得，忍冬去送还披风后，回来对我说：“小姐，呼延海倒是答应帮着还回去，只是问咱们为何不自己交给大王呢？这几日他都在府里的……”
我并未接话，不觉摇摇头，心里暗自苦笑，远远躲开他才是我的生存之道，哪还有上赶着去碰的道理。
半晌，见忍冬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便道：“说吧，呼延海还说什么了？”
“听他说，咱们抄经那几日，正赶上皇上巡检驻军，震阳王都吃住在校场。那日仿佛是听闻了小姐抄经的事，后半夜才打校场回内府的，后来寅时又匆匆赶了回去。唉，都怪我当时睡得太沉，一点都不知道！”忍冬说着，用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当初，我只当耶律尊是怕我抄不完经书连累于他，未曾想前后还有这许多缘故，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见我不语，似是思索着什么，才又缓声道：“小姐，我还听闻，也是震阳王派了人驻扎在映川府，说是咱们家有事好便于传递消息。所以老太爷虽走得突然，但那信没出两日就送到了……”
听到这里，我一愣，眼圈立时红了起来，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忍冬，她也愣愣的看着我，许久才问道：“小姐，你毕竟是嫁与他了，这震阳王对咱们，也不是完全视如草芥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忍冬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根本无法把他与奉神殿寂寂长夜里，手捧经书、秉烛眷写的那人合而为一；也无法把他与玉梭潭漫天雨幕中，手执竹伞、踏雨而去的那人合而为一……
自然，更加不会，真的把他当作什么夫君，我不过是奉旨和亲罢了……
可就在我以为，耶律尊将我抛诸脑后之时，他却突然冒出来，打破了春晚院宁静。
方才一不小心撞到他，此时却被他紧紧箍住我的腰。
夏日的衣衫已经很是单薄，隔着轻软的绡纱，我仿佛能感觉到他周身火热的气息，可我只觉得身体如坠冰窖，双手只好死死抵在他的胸前。
“你如今关起门来倒是怡然自得！绿粟不在了，你们就无法无天了？”他摆出一副严厉神情，沉声道。
我忍不住抬头，瞬间在他那双墨玉般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忙又低下头，边说着：“奴家不敢！”，边使劲挣扎着要跪下。
哪知，他突然手一松，我毫无防备，便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脚疼，只得跪下。
他犹如神袛般完美的侧脸，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轻蔑表情，看着我脸上几抹黑泥，冷冷说道：“仪容不整，尊卑不分，不怕姝妃给你送出去么！她娘家有个跛脚马奴正好配你！”
这些日子，我一直足不出户，实在不知今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值得他搬出姝妃吓唬我。
刚刚与忍冬在院中那一丁点的快乐，一下子就被他粉碎得无影无踪，也不由的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了大王的首肯，姝妃自然会把我处理妥当，不会再碍大王的眼！绿粟不就是例子么，我岂会不知！”
耶律尊听出我话里有话，直接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我本能向后退开，他却一把揽住我的腰身，一手勾起我的下颌，双眼直视道：“本王首肯？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胆敢妄自揣测本王的意思！”
我自知躲不开，只得将心中的惧意强压下，偏开头道：“奴家不敢，姝妃自然也不敢。没有大王的首肯，姝妃怎能私自安排了绿粟的去处！不过是大王因势利导罢了！”
“哦？”他黑眸中似有一簇星火划过，口中也是玩味之意：“真是个聪慧的丫头！倒让本王来了兴致！”
随即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朝暖阁里阔步走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的尖叫生生卡在喉咙里，光天化日，难道他要……
看着我瑟缩的样子，他忽而大笑:“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还怕本王要你！”
我听他说得露骨，面上立时如火燎，心中屈辱之感四起，嘴上却不甘示弱的抢白道：“我不过是前来和亲的女子，你根本不是想要我，而是想羞辱我！大王既然如此轻视大舜，大可以起兵将大舜的天下踩在脚下！再者，西腾也出过和亲的公主，大王将心比心，难道西腾的公主也该如此被玩弄么？”
话一出口，他忽而摆出一副阴郁的表情冷冷看我，黑眸如同淬了寒冰。片刻，扔了我在榻上，扭头就走，出门时连珠帘都挥断了好几根。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珠子坠地时，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声响。还好，他走了，我总算是又躲过了一劫。
自那日耶律尊突然到访又突然离去后，我的心一直如悬石难以落地，虽然他并没有再来，日子也是依旧平静而过，但谁知道这平静背后是不是暗流汹涌呢。
我无心猜测耶律尊怒然离去的原因，只想着他既然如此厌恶我，也许有一天能放我离开这里，当然，前提是得有命离开。
唉，想到这里我不禁长出一口气，今后的日子还是未知数，我只能从长计议。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常常告诫自己要宠辱不惊，可是闲看庭前花开落、漫随天外云卷舒谈何容易？尽量做到吧。
正坐在院中，望着几株海棠花犹自出神，忍冬甜糯的声音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小姐，你还记得绿粟要你抄经为皇太后祈福么？听闻皇太后不明不白病了许久，皇宫里已经发下告示，能治皇太后之症者，赏万金呢！”
见我懒懒的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又絮絮道：“难怪震阳王多日不回府，想是住在宫里头了。听说他自幼长在太后膝下，祖孙感情很深，现今正命人寻访天下名医呢。”
我睨她一眼，笑嗔道:“你哪里听来这许多消息？”
忍冬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有一丝娇羞的小女儿之态，嘴上却硬得很，“人家尽力做小姐耳目，小姐却不领情！”
我拉拉她的衣袖，笑道：“姑娘大了，心思大了，气性也大了。好啦，有你，我很是耳聪目明。”
听我打趣她，她扭头故作不理我状，可又忍不住对我说：“对了，小姐，我还听说了一事。”
听她语气有些凝重，我忙问:“何事？”
“今夏咱们映川府闹蝗灾了。呼延海说，方圆几百里的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的境遇苦不堪言！”说到这里，她语调有些哽咽：“往年遇到个灾祸，还有咱们展府捐粮食捐银两救济灾民，如今……”
我亦沉默了下来，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已打定了主意。对忍冬道：“再去向呼延海打听打听太后的病情如何了。”
“小姐想要做什么？不会是要给太后治病吧？”她好奇的忽闪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禁问道。
看我颔首，又问:“小姐是听说了咱们家的蝗灾，想要万金救济么？”
我点头：“万金易得，咱们从嫁妆里凑凑，也不是不可。关键是这万金怎么能万无一失的送到映川府的百姓手里去！”
另外，我还有一个打算，因为把握不大，所以没说出来。
她这才笑嘻嘻道：“小姐已有主意了？小姐平日都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但心里一起了主意，眼睛都放光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故意拿眼瞪她，“眼睛放光？说得我像狼一样！难为你这么了解我！”
她却慧黠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据我了解，小姐才不是狼，小姐是狐狸！”
见我作势要打她，忙跑了出去。
很快忍冬就回来了，细细转述了呼延海的话，“太后之症应是中风，常有抽搐、手足拘挛的症状，哦，还有过几次不省人事。”
听完，我心中已有几分计较，“你问这些，呼延海没有起疑么？”
她扬起小脸，有些得意道：“我打的是小姐你想表孝心的旗号啊，他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喽。”
我点点她的脑门，“我看你也是只小狐狸！”
翌日，见阳光正好，我便坐在院子里拿了医书细细翻看。
院门被大力推开，耶律尊一身花青宫装，贵气浑然天成，比之戎装更加衬得他俊逸雍容。
想必他刚从宫里归来，我还未及行礼，他便开门见山问道:“打听太后的病做什么？”
我慢慢合上书，稳一稳心神，方道：“大王，难道不知奴家出身医宦世家？”有一瞬间的伤神，很快淡笑道：“所谓医者仁心，如今祖孙之情于奴家来说已是可望不可及……”
耶律尊自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一双黑眸不带任何感情，冷然道：“你能有如此好心，说吧，你本意何为？”
我只做不闻，细细斟酌道：“奴家为大王讲个故事吧。三国时，有位名医叫作董奉，乐善好施，常年隐居于庐山为贫民治病。治好病人后亦不收诊金，只要求愈者栽种杏树，重病愈者栽杏树五株，轻病愈者栽树一株。几年光阴，他的房前屋后竟有十万余株杏树。每当杏熟，他便用来换谷米救济贫民，百姓们都称这片杏林为“董仙杏林”。是以，后人常以“誉满杏林”、“杏林高手”称颂医家。”
话毕，他探究的看着我，只问：“这个故事有意思，难道你也不收诊金？”
我微微一笑，“大王这里锦衣玉食，万金不万金的奴家到不在意，如若我治好太后之症，还望大王能答应奴家一个愿望。”
“哦？什么愿望？”耶律尊似乎被我的话挑起了兴致，漫不经心的看着我问。
我忙低下头，故作斟酌：“奴家一时还未想好，但肯定不会违背天理伦常，无关国家大计，纯粹是奴家个人的愿望。”
心里想，此时还是不要直接提出离开比较好，如果他否定了，我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许是不意我有此一说，又问：“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我答得干脆。
其实这么说对于医者是很忌讳的，尤其我还是要为西腾最尊贵之人诊病。医者讲究成竹在胸，可话到嘴边却要留有余地，如果祖父在，恐怕要呵斥我铤而走险！
正思索间，谁知他也答得干脆，“好！如若你能治好太后的病，万金归你！你说的愿望，本王也答应！如若不能，你可仔细你的命！”
我舒一口气，“呵，多谢大王提点！”
三日后，我终于坐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栽成红杏上青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