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偿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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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殿内的冰块都还未融尽，空气里泛起些潮湿的寒意来，被搁置在桌上的姜汤一点点凉了下来，碗沿浮起一层浅黄色的碎沫。
皇后鼻子上架了西洋来的圆玻璃镜，手里捧了一本账册一页一页翻着，秋蓉站在一旁垂手侍立着，忽见皇后的目光在书页上某处打了个转，用笔圈出一项用度来，眉头一蹙道：“延禧宫这个月这么领了这样多的药材，张贵人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秋蓉站在一旁思索片刻，答道：“几日前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提了一句，说大阿哥病了，兴许是张贵人送去给大阿哥的？”
皇后眼角一挑，微不可查地冷笑一声：“去让人传话给太医院，不能再让张贵人把那些鹿茸、杜仲成斤成斤地往延禧宫支。她这是还嫌被扔的不够多吗？”
张贵人这些年最操心的莫过于大阿哥的子嗣一事，就差没亲力亲为地去守着儿子和福晋同房了，每到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要想方设法寻些由头出来弄些补肾益气的药材来才肯罢休。她这些年每次一包一包地送过去，大阿哥再一大包一大包地扔出来，两母子打擂台似的闹了这么些年，大阿哥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张贵人却仍对此道乐此不疲。
一想到张贵人，皇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继续支着额头看账册，却又忽然听外间的宫人进来报说：“娘娘，大阿哥病了，忽然发起了高烧，还上吐下泻的。”
皇后把眼镜拉下来看了一眼来人，淡淡道：“知道了，可有请太医过去看了？这些天日子忽晴忽雨，的确是容易感风寒。”
“太医已去看过了，说是脉象什么的都好得很，看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太子殿下一下早朝也往那边去了。”
“他过去做什么！”皇后立刻把账册重重放在了一边，语气顿时紧张起来，“眼下太医都还没个定论，他就这样凑过去，也不怕过了病气！”
说着又站起身来，对秋蓉道：“把库房开了，挑几支品相好些的山参送过去，再让人给太子传句话，叫他来一趟坤宁宫。”
秋蓉连忙应了，明白只要太子在大阿哥那儿多待一刻，皇后这心就得悬着一刻，急急地去开库房挑了东西让脚程快些的宫人送了过去，陪着皇后坐立不安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人回来报说：“太子殿下今日早朝时似乎在前头受了些气，脸色瞧着也不大好，已回毓庆宫去了，说是改天再来给娘娘请安。”
“是吗，那便罢了吧。”皇后复又拿起帐册来翻了翻，叹道，“本宫也觉着有些头疼乏力，这天气！”
太子从大阿哥府上出来之后，却并未往毓庆宫去，而是换了身衣服径直出了宫门，亲自骑马往一处京城主干道上的酒肆去了，身后只跟了一个随从。他平素轻易不会独自往这样的热闹地带去，骑着马穿着一身整洁衣裳混在这一群贩夫走卒中间格外惹眼，顿时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酒肆门前聚了一群穿着破烂衣裳的乞儿，太子前脚刚从马上下来，后脚立刻就跟上来一群，一双双黑乎乎的手拽着他的衣摆：“大爷赏些吃饭的银子吧……大爷……”
“滚开！你们是什么东西，别把你那脏爪子碰到我们爷的衣裳！”随从一路尽力把太子护在身前，却实在是招架不住这一波又一波挤上来的乞丐，两人被团团围在了中间，太子的衣摆上顿时多了许多脏乱的手印。
“爷，动手吗？”随从打落了几双扯住太子的手，艰难地对太子喊道。
那位火器营新上任的参领也不知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架子摆得那样大，却又挑了一个这样的破烂地方见面。太子答应到此赴会，全因没有别的办法说服这位软硬不吃的参领了。
太子早朝上憋着的火气都还没处发，又在大阿哥那儿生了一肚子窝囊气，拳脚早向这些围在跟前的乞丐身上招呼了去：“还愣着干什么，想看着爷被困在这儿走不动路吗？”
那些乞儿都只是在街边饥一餐饱一餐混饭吃的，有的还缺了手脚，虽然看着人多，但真动起手来，别说没有还手的胆子了，就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一看到这位穿着不凡的少爷作势要打，手脚快的惊叫着跑开了，靠得近的那几个却是都结结实实挨了太子毫无保留的几脚，疼得肠穿肚烂似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滚。
街面上立刻有看热闹的小贩不嫌事大地嬉笑着嚷开了来：“杀人啦！光天化日之下踢死人了！”
“你！”太子哪遇见过这样的无赖，一个箭步冲上去又是一提拳：“快给我闭嘴！”
太子拳头刚挥出去，却是被一双手半途截住了，耳边响起一个冷冽的声音：“哟，我还道是谁家的少爷这样嚣张，却不想竟是老相识。”
太子转头一看，正是栩泽，旁边还跟了他那头走到哪儿都要带上的张牙舞爪的狼，周围的乞丐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散开了，只得收回手闷哼了一声，狠狠对那小贩扔下一句：“算你走运！”然后面上才勉强挤出些笑来：“让参领见笑了，里面请。”
栩泽也不和他客气，撩起衣摆就进了酒肆，现在不是吃饭的时辰，一楼只有零散的几个客人坐在那儿喝大碗的绿豆甜汤，栩泽一进门，原本靠在柱子上打盹儿的店家小二是一眼认出了他和惊雷来，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道：“哟，客官，您又来了，好久不见呐。”
转头又看见他身后跟着的另外两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人，试探着问道：“客官楼上雅间请？”
栩泽摆摆手：“还是上次那个老地方，来一碗锅盔，再要一碗楼下大锅里的那种汤。”
“锅……锅盔？”那小二有些不解，这位客人上回来的时候，穿的是普普通通，点菜是出手却不可谓不阔绰，一个人点了三四个人的分量，还都是些上得了台面的菜。这一回穿得体体面面地带了这么些人来，却突然吃起了粗食，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莫非……是想来忆苦思甜？
栩泽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太子二人上了二楼，在临窗的一张木桌边坐了下来。这间酒肆迎的是江湖上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的客人，讲究的是吃个饱足，可就不论什么精致了，桌上结了厚厚一层油污，桌缝里还有些不知是什么的黑色污垢。太子眼神扫过桌面，神色一僵，勉强忍住嫌恶，不动声色的把椅子向后挪了半寸。
栩泽倒是大喇喇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往土瓷碗里倒了两碗茶，把其中一碗往太子面前一推：“尝尝？”
太子看着这黑碗里浑浊的茶汤，讪笑着摆手道：“我不渴，参领喝吧。”
栩泽不再推让，自顾自喝了一碗茶，待到小二把锅盔和绿豆汤端上来之后，又拿了一个锅盔在手里掰碎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殿下莫要介意，我这粗人便是这样的，不让我吃饱了，我便不愿谈事情，要劳烦殿下等我吃完了。”
太子只得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焦躁，陪着笑道：“你吃，你吃。”
栩泽一连吃了两个锅盔，又喝了一碗汤，才抹抹嘴停了下来。太子立刻期待地看向他，又开口问道：“参领大人，那配方……”
“砰”的一声，太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栩泽把那瓷碗往地上摔了个粉碎，下意识抬起手往面前一挡。
“万参领，这是何意？”
栩泽勾了勾唇角，讥讽道：“殿下真是贵人多往事，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却想着要从我这儿要东西了。”
又指着那太子身后的随从，转头对趴在地上的惊雷道：“惊雷，那日他们用铁蒺藜扎了你多少下，你就去咬他多少口。”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偿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