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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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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你离去,我恨上了很多东西,也因你离去,我爱上了很多东西。
壹
蜷缩在墙角,紧紧闭着双眸,打在身上的力道没有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停顿消散,我咬牙死扛。
“你这个没人要的,究竟是有什么能耐在这里横!”
“不打你一顿,你当真是不知道谁是这条街上的老大吧!”
“打!打死你!”
……
一句句市井中独有的脏言秽语,我懒得理会,等他们打的心满意足了,我就能走了。
我想,可我错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也再难磨灭那脑海中他留下的一抹惊鸿。
凤鸣轻啼,他们在同一时刻收手,我亦开眼。
所见是,一袭纯白素衣的人,抬手间身旁环绕着的金凤轻轻低鸣,展翅间有落羽纷纷落下。
似是幻梦,翩若惊鸿。
“你……是谁?”
他们问,声音惶恐。
男人落地,身旁缠绕的金凤颔首,翎羽从他的之间划过,似是道别的不舍。
凤鸣再次扬起,金凤离别,他也在同一刻说话,声音柔和,回道,“本座东皇。”
东皇……楚国至高上皇。
他们飞也似的跑了,毫不犹豫。宽大的巷子中空空如也,只剩下我和他。
未发一言的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雕像。慢慢的,我爬起来,咬牙一步一步,与他背道而驰。
“既然知道了本座的身份,怎么还走?”他出声的同时,眼前白影一闪,再次抬头之间,他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颔首微微笑着,我愣神。
“我没有要你救我。”我道,想要再走,他却一把握住我的衣袍,道,“你这小娃娃忒不尊重神灵了。”
我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不屑,“神灵又如何?”
“呵呵呵……也是。”他笑了,竟似是认同的点头,回应了我的话,“神灵也没有什么能够值得吹嘘的地方。”
不解此话含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自己贬低着自己。
“可以放我走了吗?”
他闻言,着重的思考了一下,摇头拒绝。
“不!”
贰
行在大道上,我从未像现在一样惹人注目。世人的眼光异样,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似是惊奇。
原因?则是后面一袭白衣的太过于招摇的人。
甩不掉躲不过,哪怕明明知道他的真正的身份我也是忍无可忍,直接是转过头,质问着疑惑看着自己的男人。
“你贵为神灵,跟着我一个乞丐干什么?”
他道,“本座没事儿做啊,跟着你怎么样?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我一个人世间最低劣的乞丐,何谈一句有意思?”
我道,这不是自我贬低,而是实话实说。
“本座只想跟着你,怎么?您能奈何得了我?”他一脸的你能奈何得了我的表情,让我微愣。
是啊,我能奈何的了他吗?
不能。
“那你随意。”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不信,他能够跟着我一生,等到了厌烦了,他就会走了。
世色美景万万千千,我活却是最为低劣的一种,不过此生得痛快二字,已然足矣!
刚刚擦干了嘴角的鲜血,我笑着,脸写满了的舒畅。走到被我打趴了的人面前,正要挥拳而下。
手,被握住了。
僵硬的抬头,对上的是一双皱起来的好看的眉毛。冷眸微垂着,带着不悦。
“阻拦我干什么?”我道,抽出了手,却没有任何的就此放弃的意思。
他看着我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犹豫再三,似是思量得出,带着一丝丝的商讨,我却摇头,直接拒绝。
“缘何?”我道,很不怕他生气,肆无忌惮的说,“他对我先动手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可曾想过他会对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我点明。他眸中带着迷离,我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打了一顿解了气后,转身就走。
本以为他会是失望厌弃地就此离去,不料转身看去得时候还是能够见着一袭白衣的在身后不急不缓的跟着,眉目间神情依旧柔和。
我自嘲道:“神灵大人,你跟着我这个小痞子,只会更加的生气。”
身后寂静一片,我迈快了步子。
未有言语,未有反应,我以为他明了了。
谁曾想继续在市井中穿行,那一抹白影在身后,寸步不离。
“为何?”放慢了速度,两岸景色消逝的愈发慢了,我无心欣赏。
他闻言,快步走上来,竟与我并肩而行。我难以相信,微微侧眸,不准痕迹的掩饰着眸中看他时独有的异样的神情。
他很高,也很好看,长发披落,许一身纯白素衣,身子起落间,发间铃铛声音越来越清脆。
“或许……这也是我感兴趣的吧。”
他说这句话时,我竟感觉到恍惚间,他的仙气飘渺不再。
“为何?”我不解,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回我所有因由,“日后你会知道的。”
行江湖陌路,一程又一程,这是我的宿命,我的生活方式,却不是他的。
金陵很是繁华,我也得了人的应怜,得了一只烧鸡,小心翼翼的捧回,正准大快朵颐,却再看到了破财的茅草上枯坐的白衣身影时,我愣住了。
他双手抱着腿,将脑袋埋在腿间,孤苦伶仃,或是他表达出来的最强烈的情感。
“你……这是何必呢?”我无奈的叹道,瞅了手中烧鸡一眼,终究是撕裂了一半给他,“你跟着我都吃不饱饭,你贵为神灵,贵为楚国的上皇,下凡只是为了遭罪?”
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也很是无奈。
闻着香味,他抬起头来,一把接过放在嘴中啃了起来,对于其他的事情只字不提,只在吃完后擦了擦嘴角。
忽的,他展颜一笑,笑容虽是淡淡,却如同明媚朝阳,胜若初春百态,就连苏州最顶尖的花魁秀秀姑娘都不及她一分甚至一毫。
“你都没把我当上皇看,还说这个?”他说,“既然你觉得于心不忍的话,我就跟着你了,你管我吃饱。”
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为何?”
我开口回答,“我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你,你是神灵怎么会需要去养?”
古往今来,我从未听过神灵饿死过这样的事情。
他略带迷蒙,思考了一会儿,道,“那么我教你修仙,你养我,这样交换,总行了吧?”
修仙?我脑海中回忆起往事,手一颤抖后,直接是吃着手中的烧鸡,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置之不理。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拜入我的门下吗?”他声音带着试探,凑了过来,却被无情的对待。
“不关我的事,我做一个乞丐挺好的,你若是觉得看不下去可以走。”
关系又冷到了极致。
世人皆说,金陵好,我认为,所言甚是。
乞讨的生活过了一天又是一天,虽不是惬意,却是自在。他依旧跟在我的身后,不远不近。
一天两天不觉得什么,甚至带着嫌弃,可日子久了,或许心底已经默认把他划为同伴的一类,每日得了什么,总分了他半数。
不得什么报酬,也没接受他给予的修仙条件,我觉得就这样挺好。
却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好景不长。
战火纷纷,楚国被秦国进攻,楚国不敌,战火虽然没有蔓延之金陵,却已是人心惶惶。
我自然不关心这个,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唯一让我觉得耿耿于怀的,只有那日,他似玩笑一般说的一句话。
“你希望我去救这天下吗?”
而我回复他的,只有两字。
“随意。”
为何会是随意呢?这世间,与我并没有半点关系,能活则活,活不下去,就死了吧。
他笑笑,就如同玩笑开完,彻底揭过。
现如今细细想来,总觉得,其中有问题。
叁
他不见了,有几天了。
那日我带了他最喜欢的烧鸡,回去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见到的是空空如也的破财草席。
上头,空无一人。
寻了很久很久,我找不到他半分影子。
他去哪儿了?
我思索着,吃着的本是色香味俱全的烧鸡,也是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按理说,他离开了我,不纠缠与我,我应该开心,却开心不起来。
无精打采过几天,今天,我总觉得不对劲。
脑海中他的一颦一笑从未像今天这样的清晰,我却高兴不起来。
有事情发生。
咔嚓。
大雨倾盆,毫不留情面,冲刷着大地,似是冲刷着脏污,力道极大。
也是大雨落下的同时,我似是听到了清脆的铃声忽远忽近,在耳边响起的同时,暗香朦胧。
是他的铃,他身上的香!
他……在哪儿?
我冲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管他,为什么要去紧张,难不成只是因为心底默认的同伴二字?
他是神灵,是上皇,自己为什么要去管他……心中的呢喃在雨水的冲刷下,直到消失不见。
我前面出现的,是金陵的城门,而在城门下,我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人浑身都是雨水,湿的透彻,他也看到了我,停了下来颤巍巍的看着我,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张苍白像是上好的宣纸的脸庞。
“我饿了。”
声音很小很小,我哑然,喉咙动了动,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直接是毫无征兆的倒了。
他身子被我抱起来的那一刻,我才发觉,他好轻,好轻,轻到了一只手就能够抱的起来。
白衣低垂耷拉,长发杂乱散落,额间微皱,阖上的双眼闭着,轮廓依旧分明。
果然是神灵,近看来,很好看。
行色匆匆,抱着他,我一路飞奔想要回去,可却被一不长眼的人,给阻拦了道路。
“呦呵,小乞丐你手中抱着哪儿家姑娘?”轻佻的语气,轻挑的人。
不只是哪家的人纨绔子弟,挡在了我的面前,撑着一把伞,衣着华丽却依旧是难以掩盖嘴脸的丑恶。
“不管你的事情。”我转过身要离开,他却死死追逐着我,挡我的去路。
“呦呵,你这小乞丐,竟然会这么的猖狂?可知道我是谁?”他不依不挠,确当看到了我怀中人的一张侧脸,更加疯狂,“我还以为这是哪儿家小姐,谁曾想竟然还是个公子哥,不过,他是本少爷我的了。”
伸手他来抢夺,我死死抱紧他,可是抢不过。
生平第一次那么对自己产生了鄙夷,为什么这么弱,这么的弱!
他的身体离我而去的时候,心猛地一抽。他紧接着把我踹倒在了地上,用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嘲讽着我。
嘴脸何等的丑陋?
“呵呵呵……你这个贱民,怎么配拥有这样美的人儿。”
“你想拥有力量吗?”
怎配……怎配……
倒在污水中,泥水进了眼睛,视线逐渐看不清晰,只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
“啊……我想!”
辗转泥污中,心存不甘。本该死寂的如同死潭的心中,忽有着一丝丝涟漪荡漾,若星火燎原,无数倍放大,身体再失去了知觉的最后一刻,眼底有着一缕红光,破茧而出。
那是……什么?
肆
“醒了。”
我睁开眼,随着刺眼的阳光而来的,是浑身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不由得皱了皱眉,顺着声音寻找而去,是他。
一眼看去,又不像他。白衣凌乱,毫无整洁可言,长发凌乱不成样子,下意识的伸出手,抚上他脸颊上的刺眼的血痕,我问,声音嘶哑。
“怎么弄的。”
他笑笑,摇了摇头,满脸的无碍,“不小心划伤的。”
他骗人的伎俩真是拙劣,但我又能如何?只能信了,再无理由把手放于他的脸庞之上。
悻悻收了手,看向周围,眉毛一凝,“这是哪儿……不是那座破庙吧。”
周围依旧是破烂不堪,也是一座破庙,但是比金陵那一座好上了太多太多,就连座下的茅草,都是新的。
“嗯,这是郢都。”他道,虽依旧盘腿而座,但我却在他的身上,看不出半点仙气飘渺。
应是错觉。
“嗯。”我开口,带着轻嘲的意味,“抱歉,没有护住你。”
看这架势,他应该是动手了吧。
可他不明所以,我道完便开始沉默,他明显是想要说什么,最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
因为他虽是开口却是哑然。
忽然失笑,他皱眉,我道。
“这样吧,我跟你修仙,怎么样?”
“缘何?”他问我,嘴角的笑容一下僵硬,我略微思索,终是说道,“我想让我自己活的好一点,可以?”
真的只是为了自己活的好一点?呵……怎么可能,可若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略微思量,他给出来的答案,是我早就已经预料到的。
“好,我教你。”回我的同时,眉目间虽再有着笑意,却是那么的牵强。
为何,为何?
“不过,我不承认师徒关系,你还同意?”话不知为何而说,原因又为何。
只要知晓,这就是我想要的,想做的,就好。
他也是惊讶,但最后的回复,是让我满意,“好。”
他握住了我的手,眨着眼睛,“我名九卿,封号东皇,遵名太一,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把。”说话的同时,他塞了一样东西在我的手中。
脏污的手掌与雪白的龙纹玉佩格格不入,想要挣脱,他却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既然跟了我,就是崭新的开始,以往的种种,我不强求你忘却,不过,名号什么的,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我未做反应,他自顾自的继续说,“月容,你觉得如何?这个名字好听吗?”
他眼神灼灼,星芒灿烂,似是期盼,我很想说,这与我并不符,说出来的话,却是与心中所想截然不同。
“好。”
他果真依了他的诺言,教我修仙,我学的认真,深奥难懂,他却教的格外的详细。
未在乞讨,他不知从哪儿弄了钱财,买了一间屋舍,细细教我。我想,应该是变出来的吧。
一度年华不知多少年,春去秋来轮回再算不清。
“你去哪儿?”我见他从案头起身,向着屋外正欲走去,我问。
他回头见了我,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耸肩道,“怎么坐在窗户上?我外出买点食材,清汤淡水的,你也吃腻了吧。”
“只是如此?”我声音带着轻挑,他点头飞快,我又道,“那带我一起去吧,我还没有去过郢都里面呢。”
果真如我所想,他身体不准痕迹的一僵,我垂眸,眸子微眯,静等他的答复,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走啊。”
郢都很繁盛,比金陵还要大上几倍,却让我感触最为深的,是世人的态度。
从记忆中的厌恶排斥改成了欣赏,我只有些惊讶,然后回神跟在他身后不远。
他却停了,我险些撞上。
“怎么了?”询问的同时,我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序列整齐的官兵气势磅礴的袭来。他牵着我,进了人群,“避一避吧,免得麻烦。”
我无所谓,被他牵着随意的走,走走停停,避过人群,他在一家铺子前面止足。
“客官。”小二走了上来,亲切的看着他,我不解所以,他却道,“嗯,老样子。”
老样子?心中微微思考的时候,他带着我上了二楼,寻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你经常来。”我道,他承认,说道,“恩,进城一趟就来一次。”
“倒是快活。”
他微笑,我也不过多纠结这件事情,向着窗外看去,人来人往,繁华的难以言喻,今日却格外的热闹。
很多官兵簇拥着一架由鲜花包裹着的轿子,推开人群缓缓地走着,气势磅礴不说,依仗的铃声也是悦耳。
不过与身旁人的铃音,逊了一筹不止。
我看的入神,他也未开口,等小二端上来他点的东西时,我是被惊到了。
“这位小哥第一次来郢都吧。”店小二自来熟的说,我回头的时候,他正指着窗外的轿子对我说,“这是京城的秋日祭,祈求东皇大人保佑今年收成的。”
听到此处,我看向了小二嘴中的当事人,却只见面前的当事人则是笑得浅浅,没有任何异色。
“嗯。”
小二送完了菜,便走了。
我瞧着桌上,两碟小菜,一壶小酒,我则是看着他,又说。
“不想东皇大人竟然喜欢饮酒。”
“小酌几杯罢了。”他淡淡的说,拿起了酒盏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模样洒脱。“你喝么?”
我摇头,“不喜欢这个,你喝吧。”
“随你。”我粗略吃了几口小菜,他却已经是一壶酒饮尽,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买点东西,我们就回去了,如何?”
他对我说,我道了声好,继续吃着,他下了楼梯身影消失不见,我又吃了几口,最终觉得索然无味,也是下了楼。
再次走在了大街上,只觉得茫然,他早已经没了踪影,踏着秋日祭的遗留下来的花瓣,我逆着人流而行。
却不曾,被一阵拍手叫好声,引起了兴趣!
“好戏!”
伍
顺音看去,是一栋酒楼,更准确的说是一座戏楼,人满为患,掌声喝彩声交相传来,热闹极了。
我不由的走了进去。
避过人群我上了二楼,临窗而站,欣赏着所谓的好戏。
却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藏青色的马大褂,手拿镇尺正在饮茶。我顿时失了兴趣,起身欲走。
说书的也是恰好一口茶饮尽,一声嘹亮的喊声震惊了全场,“我们说到了何处?哦是了,金陵屠城的真相!”
我停住了步子。
“说书的,这件事情你知道其中的缘由?怎么可能,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在这里瞎说。”身旁的人带着嘲讽,说了出来,我微微愣住,双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握紧。
金陵?
被人砸了场子,说书的脸色却没有半分的改变,反而是哈哈一笑,带着爽朗之意,“这位兄台且听我细细道来。”
我在等,他也决定等待。
“之所以说我见过,是因为那天我整好去金陵去探亲戚,却哪儿料得走错了路,走岔了,但也是正因为如此,反而是救了我的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语调道了出来,我哑然一笑,他继续说。“血,漫天的血!不是在地上而且是在天空中掉落下来!”
一句描绘出来的场景,隐约的,我听完,已经是能够看到他的场景了。
赤手杀戮,如同魔鬼,更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修罗,狠厉的,不留情面的撕碎了面前的人,不论老弱,不论妇孺,只有杀。
苍天像是哀鸣,雷声如同哭诉,伴随着的还有上天悲悯的血泪,降临下来。
似是血雨,又似是杀意,染红了眼。
杀意未止,城已经空了,想要出城,血雨中,模糊了的视线中,有着一抹白影,颤巍巍而来。
不知是人血,还是血雨,染红了他的白衣,打湿了他的发,改了他的神情,已经是再无半分仙气缥缈,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你回来了……”
语气带着怀念,抿起了薄唇,却是长剑出鞘,是从未见过的长剑,剑如其人,薄如蝉翼的剑刃上水波状的花纹流光闪烁,但剑尖对准的,是他。
“不过,别再杀戮了好不好?”
回应的,只有撕裂了无数人的双手,扑面而来,他则是剑光挥舞,长剑上,龙吟微鸣。
双手,是杀人的手,长剑,却是救人的剑。
无数次屠魔的机会,在他的长剑退却下,尽数消散。
最终,长剑掉落,双手洞穿神灵的胸膛,染了赤血,是他的血,是带着他独有的草木的香味,却比以往,强盛数倍……
暗香朦胧,抬起头来,眼神中是迷茫,看着面前的他。
依旧有着笑容,只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勉强。
“乖,听我的话,就此放下……乖,听我的,好不好?”
一双手,不知在何时,抚上了脏污的脸庞,触感很温暖,他依旧在笑,却是这么刺眼。
“别怕,我在,我在……”
温和安慰的声音,给早已经麻木内心中的带来了一抹阳光,这一抹光,是他。
疯狂的想要抱住他,却是在思绪迷蒙间,感觉到了他一双手,抚上了疲累的一双眼。
“九卿……”
“别怕……别怕。”
原是如此。
“如你所见,这就是真相。”心底的人淡淡的说,回应他的只有嗤笑,“这就是被抛弃的真相啊!果真令人惊讶。”
我忽的笑了,笑容带着轻嘲,不知嘲讽的是什么。
转身离开,迈着步子下楼,一步一步走着,我略微失神,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是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穿过我身旁,止足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离开。
“你在这里?”
温润的声音穿过人群,我忽然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看去,他正站在街中,一手背在身后,又向我伸出了一只手,脸上表情一如既往。
“闲着无聊,出来走走,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我笑着回答,心中万般心思,在见到他的笑容的时候,被隐藏的极好,回了一笑,快步走到他的身旁
与他并肩而立时,我这时候才注意到,我已经跟他一样高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点头道:“嗯,做完了,猜猜,我还给你带了什么?”背在身后的手被他拿了出来,素净修长的手中,静静躺着两颗油纸包裹着的糖果,“糖,喜欢么?”
如同献宝的语调,脸上充满了期盼,就像是一个小孩,等待着夸奖。
“嗯。”我应了,拿了一颗揣在袖中,对他说:“回去吧,也累了。”
他有些疑惑,但也没多说,道了声好。
相伴而行,行过街道,出了城门,回去的途中一言未发,却在一座独木桥上,他一个腾空差点掉下去,我赶忙抓住他的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拽了回来。
“小心。”我道了一句关心,他点了点头站好了,手却没有抽走,我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手很温暖,与记忆中的抚上我双眼的手的触感一般无二……
“回去吧。”
握住了,就再也不想放开。
陆
小小的院子依旧是一沉不变,我和他二人的关系,却已经有了隔阂,还在无限扩大。
“怎么了?”他坐在池中看着我,眼神中略带惊讶。
水雾打湿了他的发,染红了一张脸,肌肤胜雪,一双眸美若冰晶,其中充斥着的影子,是我。
“我帮你吧。”
话音落下,我查看着他的脸色,却发现半点异色都没有。他浅浅的一笑之后转了个身,声音懒洋洋的:“好啊。”
“嗯。”我道了一句,走上前去,在他的身旁蹲下,他又说:“别太勉强。”
“不会。”
手沾了清水,捧着,洒落。
水从他的发间滑落,我轻轻擦拭,力道很小,我感受着他愉悦的哼声,双手未停止。
我的双手放在了他的双肩之上,水珠顺着指尖滑落,流落他的肩头,再滑下来,我的视线顺着下滑,眉毛一挑,手也是一顿。
丑陋的伤口结成疤痕,如同蜈蚣一样的,崎岖不平,让原本应该是洁白无瑕的肌肤,多了不平整。
很难看。
“怎么弄得。”本是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害怕弄疼了他,停了下来,尴尬的停着始终没有落下来。
“无事,上古时候弄得。”
即便是看不见他的一张脸和上面的神情,约莫应该是能够自己猜的出来,笑容温和,但是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
但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疼么?”他摇了摇头,回了我:“神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哦……”终究是收回了手,也敛尽了眸中的神情,道:“水冷了,别洗了。别着凉了。”
唯唯诺诺的他没有半分反驳:“好。”
日子是一天又一天,心底的五谷杂陈,发酵成为酒。
小心翼翼的修行,小心翼翼的陪伴,哪怕隐藏的再好,终究是有一日,毁于一旦。
他走了,如同金陵那一次,走的悄无声息。
“呵呵……”
柒
心境意味何,不清不明,只有怒最为清晰。
“你不知道啊,东皇大人曾经显灵呢。”
“他一人为我们挡下了千军万马,当真是神威盖世!是我们钦佩的英雄啊!”
神灵显灵,众说纷纭。
“英雄呢……世人的英雄是么?是了。”我沉声道:“却不是我的呢。”
无需多寻,就有了他的踪影。
六国出兵围楚,楚已经是濒临破碎,却因为神灵降世,苟延残喘。
披星戴月赶路,我停了下来,遥遥看着,他是相安无事,却是疲惫不堪。双眼没了清明,只有血丝。
劝说已经无了作用,亦是带不回去,我没去见他,去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渴求力量吗?”
“嗯!”
很久没有再次感受过血是什么样子的了,今天再次感触,是原来是令人厌恶的味道,令人拒绝的触感。
“胜了,我们胜了!”
大军欢呼雀跃,他却是脸色冷若寒冰,白衣无风自动,面对大军压境都没有拔出来的长剑,却是毫不留着情面的刺进了我的胸膛。
我已经知晓,长剑名为寒心,果真剑如其名。
现今,已是寒了我这一颗心。
“呵。”
鲜血被我吐出,带着支离破碎的内脏,我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满足。
“你回来了。”他肯定的说,我也是肯定的点头:“是啊,我回来了。”
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胸腔中的长剑,被他抽离。
“数十万人的性命,对于你来说,就真的算不得什么?”我第一次见他的手抖,脸上的表情带着愤怒。
稀奇,当真是稀奇。
“算什么?算什么?”我跨上前一步,两具身体完全的贴合,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也是不能够阻拦我。
凑到他的面前,吻在了他的额间,“为你解忧排难,真的算不得什么,与天魔做交易,又能够如何?你喜欢的,你的执念,不就是他?”我掌控了他的手,掌控了他的身体:“所以,你应该觉得高兴,这才对。”
厚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见着他眉毛微颤,我才满意。
他冷冷的道:“呵呵呵……高兴?我怎么肯能会高兴?”长剑被用力的拔出来,鲜血流落,我的笑容愈发的灿烂:“是啊,你是整个天下的上皇……怎么可能会高兴?不过,你既然这一世来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是魔,你是神,我们注定是殊途……为何还要费尽心机来接触我?为何又不杀了我?莫不是装傻充愣,就这么的好玩吗?”
为什么,要来找我,让我就这样像一个凡人一样死了,不行么……又为何不在金陵就杀了自己,为何要走到这一步上?让我用一个真正的身份去爱你都不行?
“我是月容,上古的魔主,我可以跟你做一个交易,用力量换回这具身体,怎样?”、
不做交易,怎能帮你,做了交易,怎么爱你?
“成交!”
“杀了我吧,他就回来了。杀了我吧,上皇,你的月容就真正的回来了。”我的声音带着一股解脱,既然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上了,也不想再管这些了。
蛊惑的语气充满了诱惑,寒心再次举起的时候,对准的是我的脖颈,我也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丝丝的执念,消散了。
你后悔么……
我听见心中真正的月容问我,我抬眼,见到了黑影漂浮在了自己的面前,等着我的答复。
可我就是没给他答复。
“你又后悔么?”
他被我问住了,我笑笑,反客为主。
“一生中,我唯一没有后悔的,就是跟他走。”我说:“也没有后悔,爱上了这个以世人为先的,对你存在着执念的神灵。”
寂静一片,我也知晓时日无多,满脸的释然:“还给你,这具我偷了十数年华的身体。”
没有后悔,只有不甘。
月容却笑了,笑的狂妄。
“哈哈哈,什么偷?这就是你的身体,你不是我,你就是你!”
他违背了约定,没有拿走这具身体,他的身影开始消散,是真正的开始消散。
“谢谢你,让我再看了他几年。现在,也真的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狂妄的笑声彻底的消散,只有一句祝福,依旧在脑海中回荡:“喜欢神是没有好结果的,还是祝你达成所……。”
庞大的力量涌了上来,记忆除了他于我讲的上古之时的因果外,没有其他。
这,就是我!
上古遗留下来的魔族,一个真正的人,一个乞丐,名为月容,倾心于一心为天下的神灵。
猛然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他,但已经没有了寒心的踪影,不知所踪。
“你走吧,我不杀你。”
他这一刻是高高在上的,话中已经没有了人气,仙气缥缈的,真正像是一个神灵在大发慈悲,普度于我。
“呵呵……多谢上皇。”
转身离去的意义,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你后悔了么?”
“应该已经后悔了。”
“什么时候?”
“转身的那一刻。”
死在他的剑下,好过与他末路殊途。
捌
此界乱了,十万人的陨落消亡,上皇的降世,人间怎么可能再太平?
人心惶惶,也有天罚降临,一道一道,一场又一场,楚的富强,变成了民不聊生。
本是心存感激的人,终于在有一天,因为怨念,人心丑陋的一面,彻底爆发了。
他们疯狂的砸着楚国境内他们曾经虔诚信服的上皇的神庙,一座一座,建成了的时间数不胜数,毁灭的时间只是一朝,眨眼间。
富丽堂皇成了废墟,我在旁边冷冷的看着,心中唯一想的,只有他这时候是什么表情。
可是想不出,也不想去想,因着心微微抽疼。
饮尽杯中的琼浆,已是微微头晕,付了银钱转身欲离去,路被人挡了。
“月容大人?”来人轻而易举的道出我的名字,我挑眉的同时,他坐在我的面前:“与您商量一场合作,您觉得怎么样?”
我摆手,没有半分动心:“我没有兴趣,另找他人吧,魔主。”
黑影略过,刚刚还是微微笑着的男人已经是到了自己的面前,他道:“月公子好生绝情,竟然听都不听还是什么就直接是拒绝?”
“我没兴趣。”我准身就走,他转身,如同拿捏好的一样的叫住了我:“如果这里面包括着那位下凡的楚上皇呢?”
一顿,脸上的表情直接是冷了,他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一双手直接是停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哦?说说?”
“用楚上皇换这天下,如何?”他继续说,笑容带着疯狂:“月公子,你究竟是换还是不换?”
一人换天下?
“呵呵……”我开口回答了他,手更加的紧,力道更加的大:“不如何。”
“月公子当真是不在思量一下?若是以后心存了悔意,当真是过了这村没有这店了。”
未回,而是看向了身旁,行人皆是害怕,我叹了一口气。
“你没有机会再去做这件事情了。”
手掌带着能够粉碎山河的力道,握了下去却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鲜血迸射而出的情况。
转身,脸上带着了然。
再看去,一袭魔气已经是消失在人群之中。
“月公子莫要到时候后悔的来求我。”声音回转传入耳中,我冷笑,充斥着不屑一顾:“你不配说这句话。”
冷冷的笑道,带着不屑一顾,声音中已经是带着一股杀意。
“希望你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他跑的飞快如同乘风归去,我确实穷追不舍,敛去了所有的气息,在后面紧追。
“你这样会后悔的你可知晓?”魔主的声音从虚空中传了出来,已经是带着一丝丝懊恼之意,我冷笑着回复:“杀了你就行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锁定了一处,双手已经是带着所有的力气直接是撕裂了空间,狠狠地不留情面的撕裂了他的胸膛。
他一声闷哼应声倒下,栽在了地上,我停下站在他的身边,双手带着能够撕裂金石的力气,杀气翻涌。
“呵呵呵……死吧。”
声音落下,却还未了结他的性命,他忽然笑起来了。
“吾主啊,你中计了啊。”
飞速的往回赶,再也不敛魔气,掩饰行踪,直接是用尽所有的气力,破空而行。
“吾主啊,为了引开您,当真是不容易。”他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却是多了一抹了然和解脱:“现在的中原应该是已经彻底毁了的,您就不要插手了,这是魔界和神灵的决定,引上古天罚降世,惩戒人类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罪责,你我,甚至那位上皇,都是阻拦不了的。”
他奄奄一息说出的话,如同利刃,插进心中。
“呵呵呵……那么,三界为他殡葬吧。”
赶到中原的时,大地及上头的万物,已是满目疮痍,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天劫降世,鬼怪作祟,此界,此域,没有安宁。
我疯狂的找寻着他的踪影,可是,没有!
“你在哪儿呢?去哪儿犯傻了呢?”
一人独自站在支离破碎的街上,身旁是仓皇逃命的人群。我仰头看天,迫切的希望想要得到一个答复,迷茫的呢喃的时候。
天,忽然亮了。
如同以往平常,万里无云,一抹绚烂耀眼的骄阳下,是淡蓝色的天空和七色绚烂的彩虹。
怎么回事?!
心底却在同时,一股不妙的气息弥漫于整个心头。
是关于他。
“上皇!是上皇啊!”
“上皇!上皇!”
“恭迎上皇!”
本是匆忙的群众,纷纷止住脚步,熙熙攘攘的惊叫声中,充斥的是带着对于生的希望。
“上皇?”
纷纷跪地,跪着磕头,磕头祈求。
我匆匆起身,猛然回头。一眼就见到了世人口中的上神。
人静悬在天空之上,修长的身影着一身飘飘白衣,带着超脱人世间的缥缈仙气,脸上的神情隔了很远很远,我也能够看见究竟是什么。
是一股怜悯,对世人的怜悯!是决绝,是对生死的已经看透了的决绝!
“九卿,无论你现在想要做什么,都他妈给老子停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对着他说脏话,也是最后一次。
破空之声传来,他回头看向我,距离越来越近,他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也看到了他无声传出,却在开口说话的唇角。
“不,你给老子停下来究竟是听到没有?。”
玖
他没有听我的话,在我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一股磅礴地仙力,不留情面的推开了我,却无私柔和的洒向了支离破碎的此界数万万疆域!
“混蛋!”
从尘土中爬起来,我再次想要冲上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光,刺眼的光再次撒了下来,让无数人失明,却唯独不包括我。
是在掩盖什么,不想让世人知晓。
我迷茫的起身,想要追逐,迈了大步,却还没走出去几步,停了下来。
因为面前,一抹白影姗姗来迟,撑着一把油纸伞,长发随风飞舞的同时,铃铛清脆的声音,已经是开始变得刺耳。脸上带着笑容就像以往没了那股疏离,向着我缓步走来。
我抱住了他,他没有拒绝。
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轻轻的嗅着他身上独有的草木香味,我竭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慌乱和抽痛,合上了双眸,淡淡的问:“为何?”
“我是此界信徒信的神。”
回答简单的不能够再简单,我痴痴的笑了,自嘲的开口又说:“那我呢?我不是你的信徒,你也不是我的神,我是你的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
不是神与信徒,不是师与徒,他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呢?
“不是信徒与神,不是师徒,是彼此挚爱的情人。你就是我的月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就只是一个市井中的小痞子。”
神灵的声音带着狡黠,失散了仙气,我又合上了眸。他吻我的同时,眼角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他的吻很凉很凉,声音越来越淡:“水纹玉,定要收好,还有这铃铛,记得还我。”最后一声落下,草木香断了,铃声消亡,仅有的触感,仅有的安宁,彻底没了!
凤鸣啼啸,雪色的飞羽落片片飘落,睁开了双眸,周围是熟悉的场景。
凤凰相伴身旁,金凤随人而来,白凤迎魂而去。他的一切,随着凤鸣的低垂消散,彻底的消亡。
此界,已是再无上皇!此生,已是再无九卿。
他摒弃了很多东西,包括我,依照他的回答,选择了信徒。
恨?不恨的吧。
万物平静下来,我漫无目的走着,微风从身旁席过,拂过破败土地的每一寸,劫后余生的人庆幸的嘈杂声音刺耳,回首看向身旁空空,自嘲的再踏迷途时,此间唯留手中玉铃相伴的清脆声悦耳。
上古已经逝去,其中的事情在他昔日对着我所说的一句安好中,彻底的化成了云烟,此界终究我没动,这是他拼命献祭以身抵天罚才得以保留下来的,我没动。
怕他会不高兴。
行过此间人世的草木炎凉,见过紫陌红尘里悲欢离合,越发熟悉身旁的孤寂,不料在有一日还会被人打破。
“一只烧鸡,换你发间铃铛,如何?”
拾
应声回首时,见到一袭熟悉的白影的时候,我忽想起一句诗,挺是贴切。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