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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7章 言祸 ...

  •   杜月笙醒来之后,发现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眼前是董醇憔悴的脸。

      董醇见他醒了,连忙把他扶起来靠在身上,硬是给他灌了一碗极苦的药。那药味道腥且臭,杜月笙神色痛苦的咽下去,又喝了一碗水,才渐渐冲淡了嘴里的涩味。

      “我……我怎么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杜月笙一张嘴便觉得嗓子干涩的厉害,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董醇看着他道:“这是药能缓解你体内的毒。你那日从岩洞中爬出来,把毒虫交给芳华公子之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已经整整睡了五天了。”

      自打从山上摔下来之后,他好像经常昏过去。杜月笙笑笑,试探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像沾了辣椒水一样,火辣辣的疼。

      “你还是不要乱动了。”董醇急忙扶他躺下:“你被毒虫咬伤了,全身烫的厉害。我们都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看着董醇担忧的脸,杜月笙笑着安慰:“放心,我一向福大命大,从山上掉下来不死,中了毒也不会死。区区几个虫子还能奈我何?对了,他们没有再为难你吧。”

      董醇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杜月笙,喃喃的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杜月笙疑惑的问。

      “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你我才认识几天,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呵,原来是这。”杜月笙轻笑一声,看着董醇的双眼,道:“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兄弟。我杜月笙对兄弟,从来都是两肋插刀的。”

      “救了你的命?”这下轮到董醇疑惑了。

      杜月笙笑笑:“听老黄哥说,这里不养闲人,凡是不能干活的人通通扔出去喂野兽。当日我重伤跌落山崖,昏迷不醒,若不是你愿意照顾我,我早就被那些守卫扔出了。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董醇默不作声的看着杜月笙灿烂的笑脸,良久才缓缓的开口:“我那些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你以命相搏。”

      “董大哥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就是救命之恩。况且,你也没有必要非得救我,既然救了,就说明你也有一颗侠义之心。”杜月笙笑着道。

      董醇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我救你,是别有目的。当日牛二和你换衣服时,我看见了你身上的一个牌子。牛二不识字,不认得,可我认得上面的字,知道你是江湖上的盟主。我救你,只是想让你帮我逃出去。”

      “……”短暂的无语过后,杜月笙释然的笑笑,“你既然能坦言相告,就说明是一个赤诚的汉子。不管你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你救了我的命都是事实。况且,我也听说过你的事,知道你有必须逃出去的理由,所以我不怪你。”

      这下,董醇彻底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真是大度。”

      “不是我说,你遇到的那些事,要是摊在我身上,我也不能忍。”杜月笙理解的笑了笑,不小心触动了身上的伤口,瞬间疼的呲牙咧嘴。

      董醇见了,连忙把毛巾放到水盆里浸湿,轻轻的擦拭他裸露在衣服外的伤口。

      微凉的毛巾稍微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杜月笙感激的对董醇道:“听说你被灌了哑药,不知为何还能说话。”

      董醇的手顿了顿,半响才道:“他们把我毒打了一顿,踹到了肚子。来这里的路上,我把能吐出来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那药才没有生效吧。”

      “怎能如此仗势欺人。”杜月笙愤愤不平的道:“董大哥可否告诉我害你的人是谁?等我们脱困之后,小弟一定为董大哥讨回公道。”

      董醇默默的把毛巾放回木盆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的展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珍珠发簪。

      杜月笙虽然对女人的饰品不怎么在行,但好歹也买过几次送给松依依和兰偃月,还是有几分眼光。这支发簪上的珍珠一看就是赝品,好在做工还算巧妙,银色的簪身被打造成几朵兰花,配上珍珠做和花蕊和垂下的流苏,咋一看,确实是女人喜欢的那种。

      董醇摩挲着簪身上刻着的“婉如”两个字,低声道:“所有人都以为我千辛万苦逃出去,是为了找他们报仇,其实不是。”董醇顿了顿,语气中有无尽的酸楚:“自从她嫁给我之后,每日都过的很不开心。为了让她高兴,只要是她喜欢的,我总是想办法满足她。可是这支发簪太贵了,等我好不容攒够钱买到时,她却被掳走了。”

      董醇攥紧了手中的发簪,低声道:“我痛恨我自己,身为丈夫,却不能保护妻子的安全。我千辛万苦的追到苏州,想把她救回来……可她却不想跟我回来。当时我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几吊钱的坠子,几两银子的发簪,而是一世的荣华,满身的珠翠。这是我永远都给不起的,我不怪她,既然她做了决定,我便成全她……可她却不该如此害我。”

      杜月笙不由得感慨:“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恐怕那女人是不放心,害怕你扰了她的荣华富贵吧。”

      “往事已矣。我已经在她身上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实在不想再多花一分。我之所以想要逃出去,是为了我那年迈的母亲。”董醇说着有几分哽咽:“我年幼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我就这样没了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母亲她老人家,不知会如何的牵肠挂肚?”

      看着董醇垂泪,杜月笙也十分动容,“董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一定会回到令堂身边的。眼下小弟重伤未愈,不宜远行,董大哥为了照顾小弟已经耽误数日,如今小弟已无大碍,董大哥也是时候离开了。”

      “可是……我……”董醇有些迟疑的看着他。

      杜月笙知道他的顾虑,连忙道:“小弟脖子上有块玉,麻烦大哥帮我取下来。”

      董醇不知他有什么用意,却也照着他的话做了。

      杜月笙看着董醇手中的玉坠子,道:“董大哥此行少不了接应之人,这块泰山玉是我大哥送我的,盟里的兄弟们都认识。看见它,如同看见我一样。只要有我的兄弟在,一定会护你周全。”

      董醇握着玉佩,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杜月笙见他这样,连忙道:“董大哥也不必谢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董大哥如果见到我盟里的兄弟,就请他们带你去见我大哥萧紫逸。”杜月笙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即补充:“或者一个叫言一的人,言大哥是我的拜把兄弟,家就在华山脚下,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你把玉佩交给他,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马上带人来救我。”

      杜月笙说完,忍着全身的刺痛起身,用尽仅存的一点内力,将董醇双腕和双脚上的镣铐捏断。

      “小兄弟好身手,上次我和牛二为了把这镣铐砸断,废了好些功夫呢。”董醇佩服的道。

      杜月笙忍住体内的不适,惨白的笑了下。

      董醇用衣袖将镣铐上的断痕掩住,对着杜月笙道:“杜兄弟再忍几日,我一定找你的兄弟来救你。”说完对着杜月笙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杜月笙瘫在破旧的榻上,只觉得全身越来越热,像是要着火一样。

      少了自己这个累赘,董醇应该很容易就能脱身吧。想着董醇所经历的事情,杜月笙真心佩服他。平心而论,若易地而处,杜月笙自问做不到董醇那般洒脱,定要取那狗男女的项上人头泄愤。脑袋里浮现出兰偃月的脸,杜月笙不由得一笑,真疼昏了头,想这些没用的作甚。表妹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杜少康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已是夜半。桌上不知被谁点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烛影在屋内摇曳,一个人影在面前晃着。杜月笙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就见芳华公子静静的立在面前。

      “杜盟主不愧是武林至尊,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还没有死。”芳华公子语调悠扬,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杜月笙讥讽道:“对不起,在下没死,倒是让芳华公子失望了。”

      “呵呵。”芳华公子轻笑一声,在榻上坐下,看着杜月笙道:“杜盟主误会了,想你死的从来都不是我。我若是想你死,又何必给你灌下解毒/药,还让董醇来照顾你呢?不过……”

      芳华公子话锋一转,悠悠道:“杜盟主现在不但中了冰蛇心之毒,还被火灼虫咬伤,这一冰一火两两相克,一时半会虽然死不了,但那滋味却十分不好受。我那碗解毒/药虽然不能根治此毒,起码可以缓解痛苦。”

      看着杜少康额间不断流下的冷汗,芳华公子会心一笑:“看来,药效是过了,如果不继续服用解毒药,以后只会越来越难受……”

      杜月笙冷笑一声:“你休想用这些来控制我,我宁愿死了,也不会任你摆布。所以,你也不要妄想拿我去要挟我的兄弟。”

      “呵呵,死容易,最怕的却是生不如死。”芳华公子低头一笑:“你那些兄弟,在下还真看不上。在下唯一欣赏的,只有杜盟主一人而已。杜盟主武功盖世,天下无敌。而在下不才,有些势力,智谋也算过的去。若是我二人联手,别说整个武林,就算是整个天下也唾手可得。只要杜盟主点个头,在下自会尽全力为你解毒。以后的天下,我二人可以平分,杜盟主以为如何?”芳华公子看向杜月笙的眼中竟然有几分期盼。

      杜月笙冷哼一声,不屑的扭过头去。

      “杜盟主也不需要自视甚高,天下间想和我合作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就算是你焰月盟内的好兄弟,也有很多哭着求着找我帮忙的。”芳华公子悠悠道。

      “你少胡说。”杜月笙扭过头来怒瞪着他:“我们就算死了,也绝不会和你这种狠毒之人为伍。”

      芳华公子看向杜月笙的目光中有几分同情,还有几分惋惜。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衣襟,叹道:“既然杜盟主不领情,在下也只能叹一声可惜了。”

      杜月笙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继续闭眼忍受身上火灼般的刺痛。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这还有完没完。”杜月笙皱着眉,不悦的睁开眼。

      等他看清面前之人时,原本的不悦瞬间转化成浓浓的惊喜:“言大哥,你终于来了?”

      言一并没有杜月笙表现的那么兴奋,相反,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杜月笙,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眼前站着的确实是言一,但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言一。看着他冷漠的眼神,杜月笙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对劲。

      这里是魔教的地盘,外面的守卫少说也有一百多人,言一若是来救他的,外面少不了一番打斗,但眼下却悄无声息。要么是他悄悄潜进来的,要么就是……想到芳华公子说过的话,杜月笙只觉得心一直往下沉。

      杜月笙望向言一,满心希望他赶快搀起自己,然后道:“我是悄悄潜进来的,我们快离开。”

      可惜言一一直站在那里,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着,仿佛中间隔着一张窗户纸,两人都在等着对方伸手戳破它。

      “言大侠,我们公子说了,杜月笙虽然中了毒,功力受制,但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将毒硬生生的压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请你千万小心些。”门外不知谁大声嘱咐了一句。

      谁也没有料到这层窗户纸会这样捅破,言一一愣,随之而来的便是冲天怒火,他厉声对外吼道:“滚。”

      这一声吼太有杀伤力,外面的人慌不迭的滚了,似乎还在手忙脚乱中踢翻了一个木桶,但杜月笙已经无暇理会了。

      言一转过头来,看向杜月笙,神色间少了几分复杂,多了几分阴鸷。

      一口热血从胸间涌上,杜月笙也不清楚此时身体更痛,还是心里更痛。过了好久,他才苦涩的开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兄弟,为什么要和你弟弟一样背叛我?”

      提起死去的言三,言一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你还好意思提他,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死?”

      听着这理直气壮的控诉,杜月笙惊讶的睁大眼睛:“我并没有想他死,他意志不坚,被魔教妖女蛊惑,犯下大错。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网开一面饶他不死了……”

      “你所谓的网开一面,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废了他的武功,让他沦为一个废人,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言一气得双目通红,他怒气冲冲的打断了杜月笙的话:“你自己也是习武之人,难道不知道武功对江湖人的意义?每日起早贪黑悉心苦练,却因为你一句话沦为一个废人。”

      “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杜月笙只觉喉咙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头嗡嗡作响,他咬牙道:“言三为了那个魔女,背叛了武林正道。他打伤了盟里那么多弟兄,还害死了萧大哥的贴身书童……那毕竟是条活生生的命。我若不抢先出手教训他,给萧大哥和盟里的兄弟一个交代,堵住众兄弟的嘴,他……他……”他还能活着走出聚义厅吗。杜月笙咽下了后面的话。

      “哼。”言一冷冷的看着他道:“杜月笙,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总是打着为人好的幌子,高高在上的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明明知道我弟弟恋慕松依依那个寡妇,却故意把她支走,让他们分隔两地,害我弟弟饱受相思之苦。如果不是情伤难愈,他怎么可能被魔教的妖女趁虚而入?”

      “可是……”依依姐早已经心有所属,根本不喜欢言三,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杜月笙咬了咬唇,还是道:“依依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言三好。”

      “你闭嘴。”言一双目圆睁,像是只发了狂的老虎:“这总归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合不合适也是他们两个说了算。你为什么非要横加干预,害我弟弟连一个机会都没有。我们兄弟二人从小父母双亡,全靠祖上留下的家传绝学才能在江湖上混出一片天。我们的命可以给你,可我们祖辈留给我们武功,你凭什么说废就废?”

      “所以你就勾结魔教给我下毒吗?”杜月笙的心彻底凉了:“让我也变成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呵呵,你中的冰蛇心确实是我向芳华公子求的,可给你下毒的人却不是我。”看着杜月笙讶异的双眼,言一冷笑一声:“冰蛇心之毒只有见血才会发作,好好想想,你在上华山之前,可曾被什么东西刺伤过?”

      看着言一嘲讽的双眼,杜月笙只觉得心中的凉意盖过了全身的灼热,之前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尽数闪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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