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木伏

2、轻旋薄冰盛绿云

　　大堂内，当家主母林氏早已恭候多时。早已听妹妹说表侄与表侄女要先入长安，她便早早叫人预备下。她是远嫁，身边亲属本就不多，如今妹夫调职入京，心中自是欢喜。听见下人通报，忙不迭地迎了出来。只见远处游廊李管家带着一男一女往这走来。天黑看不真切，待到走近，细看容貌不觉又是一震。
　　“小侄云长青见过姨母”云长青出声道。
　　“长乐见过姨母”长乐也躬身请礼。
　　听到两人出声，林氏忙定了定神，柔声道：“不必多礼，快进来。”随即转身吩咐奴婢泡上等的茶来，才回到主位，唤兄妹俩坐下。
　　坐定身子，林氏忙抬头细细打量兄妹俩，心中不免暗叹。
　　她妹妹这一双儿女倒真是不俗！几年不见，越发的钟灵毓秀起来，光是这容貌生的好便罢，可难得的是兄妹俩这恬淡有礼的气质。一想到妹妹那风华傲骨，心中倒也释然，因而开口问道：“你们的母亲怎么样，可还好？”
　　闻姨母询问，长青薄唇轻启，“劳姨母挂心，母亲身体很好，左不过邺城的一些旧务，不多时就能搬到长安了。”对于这位姨母他所见次数虽不多，但也甚觉亲切。
　　长青长乐之母云氏本应随着兄妹一同入长安，料理长安新府事物。但因挂念着丈夫孤身一人滞留邺城，无人照料，故让兄妹先入长安，自己开春再随夫一同前往，何况儿子云长青才智甚高，有他主持长安新府也倒放心。
　　“也好，也好”，林氏心下了然，月前已收到小妹书信，知道其中缘故。且自家妹妹与妹夫向来感情和睦，这倒也略有耳闻。
　　一想到那书信字里行间的温柔与关怀，林氏不禁出了神。
　　年少时谁不希望觅得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偏她姐妹俩命运却截然不同。妹妹自小聪明，又生的几分不羁，少时违抗父母之命下嫁给当时不过秀才的妹夫，她自是不解，也曾帮着父母劝阻。而如今妹妹夫妻琴瑟和鸣，感情甚好，她才懂得当初小妹所选。妹夫步步高升，人人都道定是宰辅从旁提携，可殊不知当今宰辅向来醉心政务，对她尚且很少过问，更何况她的家人...
　　呵...林氏一抹苦笑，如果当初...能如妹妹般寻一个心爱之人...那该有多好...唉，终究还是自己太过懦弱愚笨了。
　　思忖间，管家匆匆进内，恭敬行了一礼，“夫人，少爷回来了。”
　　林氏回神，低声道：“怎么才来，快让他过来。”一想到她的儿子，林氏的神情略微有所好转。
　　“是”管家鞠躬，匆忙退去。
　　少爷？
　　林无瑕...吗？
　　看着姨母脸上神情，云长青不免生出几分探究的目光，拿起刚刚到嘴边的茶轻抿一口，清香甘醇，倒是壶好茶。
　　对比兄长对着林无瑕的好奇，长乐此刻正盯着茶杯里的茶叶出奇，寻常权贵人家的待客之茶，不过上好的雪顶含翠、碧螺春等名贵好茶，而唯独这茶较之一般的名茶竟有一丝道不明的不同。
　　“母亲，我来迟了”伴随着这一声略带歉意的声音，一抹青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纵使一路风尘扑扑也难掩其一身风流才气。
　　“怎么才来？”林氏看一眼儿子嗔怪道。
　　林无瑕无奈笑笑：“裕王相邀，儿子不敢推辞，还望母亲见谅”说罢，轻鞠一躬算是赔罪。
　　“罢了罢了”林氏懒得再费口舌，望着一旁的云氏兄妹介绍道：“这是你云表弟和云表妹。”
　　林无瑕早就看见堂中坐着两位客人，料想便是邺城来的云家表兄妹，忙转头对着兄妹拱手道：“云表弟、云表妹有礼。”
　　“林表兄客气了”云长青回礼，抬头打量起林无瑕。
　　传言果然不假。
　　洛池白莲飘清韵，不及林间玉无瑕。这是世人给首辅公子林无瑕的评价。又道长安四杰，林属其一。
　　晟人好诗，又重贤才，长安四杰是如今大晟朝炙手可热的后起新秀，颇受文人豪客、王孙富贵追捧。而这林间玉无瑕便是这林无瑕。
　　多年前，邺城匆匆一见，已然暗叹不已，如今明动长安倒是意料之内了。
　　而此时林无瑕也在打量他这位表弟，眼若星辰、眉如墨画，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一种自然洒脱让人觉得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多年未见他这位表弟果然进益了。
　　对于林无瑕的问候，长乐倒是似乎置若罔闻，这茶水的奇特凝住了她的心神。
　　春雨煎茶，味沉而茶澈。晨露醇香却味浅，雪水又太浊。寻常井水更是不可能。茶水除去茶香本身还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甘甜。
　　甘甜...
　　长乐又看了看这杯盏，色青底白，釉层透亮。一时间，脑子蹦出一句诗来。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轻旋薄冰盛绿云...对了，就是这轻旋薄冰盛绿云，是山涧冰水。
　　想到这茶的奥妙，云长乐瞬间眼波流转起来，清澈的眼睛中闪烁着流光溢彩。这林府果然不比寻常人家，连小小的待客茶也这样的独具匠心。不觉嘴角上扬。
　　久不闻小妹出声，云长青眉头微蹙，看向一旁的长乐低声唤道：“长乐”
　　林无瑕随着云长青一旁望去，抬眼便看到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恍若装满漫天星辰，却又分外澄清，透着狡黠的欢喜，不觉一愣。
　　这是当年那个小表妹...长乐？
　　听到兄长的一声低呼，云长乐回过神来，见眼前站着一个人，暗叫一声糟糕，想着方才失仪。因而忙急声道：“长乐见过林表兄，表兄有礼了。”娇柔的声音如流水般潺潺流落，仿佛能流入人心。
　　林无瑕竟一时忘了回礼，倒是主位上的林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眼含笑。几人一阵寒暄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