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潜疏

43、第四十三章 不喜

　　话音甫落，就见纪方林做贼心虚似的探首往周遭四处略一扫，确是没见着任何人才压低声音像要说些什么。
　　沈策眉头微微一挑，面无表情看他，就见这人虚虚说了句，“沈兄，我打听到，这洛道最近被杀的少年郎，似乎是魔教手笔。”
　　他边说话边偷瞄沈策脸色，可惜天暗实在看不清晰，什么也没从他脸上窥见，半晌听见沈策低声问：“你如何知晓？”
　　“我、我……”纪方林一梗，话头一顿似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思忖半天才开口，“是梁捕头告知我……”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沈策不依不饶。
　　纪方林皱眉，似是觉得自己不被好友相信那般委屈的吹鼓起脸颊，跟个仓鼠似的，还有点可爱，只可惜月黑风高没人看得清，“我没、我没问他……他既是说了，自然是有个中缘由。”

　　“他说了你就信，没理由就能相信？”沈策对他的思路难以理解，问道：“若明日他同你说是沈焱杀了人，你也信？”
　　纪方林让他说的一懵，喃喃道：“当然不……”
　　“你会信，”沈策打断他，“一个人说他杀人，十个人说他杀人，成百上千的人说他杀人……三人成虎，你会信的。”
　　“我没……”
　　“我不喜欢你，希望你知道，”沈策慢慢贴近他，这种感觉跟他贴近顾淼不一样，他面无表情，平日里也懒于在不亲近的人面前泄露分毫他自身的感情和想法，像是野兽贴近猎物，一点点的踏入猎物自认为安全的领域，慢慢逼疯他。然而沈策在快接近他耳朵时松开他，引得纪方林整个人一抖，迅速退开到安全区域。
　　纪方林像个小动物一样惊慌，似乎让沈策方才的恶意吓到，“干什么？你你、你什么意思……”沈策方才同他贴的太近，让他一时之间思绪翻飞根本没脑子去想沈策言语中的意思，一时面上涨红，口齿都不太清楚了。
　　虽然他好似一碰上事情就容易口齿不清。

　　“字面意思，”沈策轻声道：“我不喜欢太傻的人，也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更不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这一点望你明白。”
　　“我不明白……”纪方林傻里傻气的说。
　　“意思就是，我希望你是真心对淼、焱焱，不是怀揣有另外目的的，”沈策道。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有目的才接近你们？”纪方林脸上皱了一下，顿时不高兴起来，“我、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我问你，梁捕头平白无故说这事是魔教做的，你凭什么相信？”沈策嫌站得累了，缓声道：“小心些。”说着没等人反应过来便抓着人一跃上树，那树枝颤颤悠悠的晃荡了两下。一晃眼已经立在树上的纪方林心也跟着一抖一抖，下意识抓紧身边人的衣袖，生怕一不小心便摔下去树。
　　他反应实在好玩儿，颇不像个习武之人，没忍住露了几分笑意，声音也跟着软和下来，浅声道了句“抱歉”，替他整整皱了的衣服，自己翻身坐在了树上。

　　纪方林半刻前还让这位沈兄突如其来的恶意与冷语糊了一脸，又逢这人柔声说话还有些不适应，心里都跟着一跳一跳的漏了几拍，没头没脑的想：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儿吗？
　　纪方林从小到大让人宠着当宝贝养，旁人重话都不会同他说一句，这厢陡然逢此就像喉管卡了一根刺，吞不进吐不出的梗着，刺痛感又令人无法释怀，一时没了言语，木木讷讷的呆愣着不置一词。

　　沈策自小受过苦，明白事理通透人心，自然最了解与这小少爷相处时态度的收放，没一会儿便道：“方才言语不好听，纪兄莫怪。”
　　他顿了一声，也不等纪方林反应便自顾自唱了一出苦情戏，“焱焱与我皆失了父母亲人，从小一起长大，只跟在师父身边，连个嬉戏玩闹的同龄人也不曾有过，说是有人照顾，但心里到底还是缺了些什么，”他语气淡然，却莫名让纪方林感受到一股酸涩，听他接着说：“我最是疼他，这次带他出门也希望他能结交上推心置腹的好友，只是关心则乱……”
　　沈策话说一半，剩下的待纪方林自个儿脑补，所幸纪方林也不愧于他读了这么些年的话本，很容易就把这个爱弟心切的好哥哥形象给补全了，心下不仅不怪沈策还有点儿羡慕，自觉要是自个儿也能有这种哥哥……那真是幸甚了。

　　“我为方才言行向纪兄道歉，只希望纪兄若是真心同焱焱结交，便能同他推心置腹，莫要为难他。”
　　纪方林急忙点头，“沈兄放心，既是我认定的朋友，不管旁人如何言语，我定然不会轻易相信。”

　　朋友。
　　沈策嘴上说的诚恳心里却另有打算，他本就是为了一探这人态度才说了这些话，如今听到朋友这个词还有些不上心，只觉得这姓纪的朋友太好当了，先头讲几句话多了两个沈兄，后来看个尸首又多了几个捕快，真真是不太走心。
　　“你方才说魔教捣鬼杀人，是何意思？”沈策问。
　　谈到这里，纪方林挠挠头道：“是梁捕头这么同我说，我、我也没问过他，是我不对，不应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他说着又觉得梁捕头也是他一个朋友了，不算别人，因此十分纠结，说话吞吞吐吐。

　　沈策看不惯他这样，接着道：“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同我说这？”
　　“还有，”纪方林说：“我起初相信梁捕头所言，便是他说魔教那名教头子，姓什么来着，反正就是那人，在同正道之人争斗中伤了功体，需用少年的血肉……”
　　他话头一顿，沈策瞟了他一眼，“怎么，杀人剔骨的，莫非是用他们的骨头煮汤喝不成？”
　　沈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纪方林竟真的一点头答应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