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138、第 138 章

　　我似乎只在百里炽繁的床边小憩了片刻，被百里深泽唤醒时，竟然已经是第二日的深夜。
　　百里炽繁比我醒的更早，重新包扎伤口换了药，除了脸色苍白了点，看起来起色还不错。婢女送了清肠胃的清粥小菜进来，百里炽繁正艰难地用没有受伤的左手舀粥，吃得有滋有味，十分斯文。
　　百里炽繁见我醒了，笑着摇摇左手腕，“这可是份大礼，我就不客气收下啦。”
　　他又问我饿不饿，困不困，“冒冒失失跑出宫，担心陛下罚你。这粥太清淡了，让小厨房重新做点你爱吃的来。”
　　宵游宫的大夫何时医术如此精湛了？百里炽繁昨天还在垂死挣扎，隔一日就活蹦乱跳了。
　　我迷迷瞪瞪爬起来，替他把脉，脉象仍然虚弱，却比昨日要明显。再摸摸他的脸，温热有弹性，估计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正常。
　　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位置，我一放松下来便觉得昏昏欲睡，连夜赶路加上睡得不安稳，确定百里炽繁并无大碍，我便蹬掉了脚上的鞋，示意他往床里面挤一挤。
　　“一身的药味，你还挤上来？”百里炽繁有点无可奈何，身体挪得倒快。
　　我又累又困，懒得理他，倒在床上往被子里一钻便进入了梦乡。
　　呵呵。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了百里炽繁在轻声笑，又像奇怪的叹息。

　　暂时没有找到追杀百里炽繁的幕后黑手，百里炽繁自然顺利地带回了济度大师的亲笔书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书信上只有《金刚经》末尾的四字偈，看得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济度大师打算宣扬佛法，劝说我为了保命要崇尚无为吗？
　　我们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半晌，烛烈拍了板。
　　“佛家之言博大精深，阿九这几年还是韬光隐晦、低调为上。延湛已经派人去找青惟水的师兄，听说很快就会有消息。百里先好好养伤，万事等过完年再说。”
　　说来说去就是要我像缩头乌龟一样男扮女装不成？
　　我暗暗腹诽，但忍住了抗议，今年很快就要结束，我已经忍了两年的女装生涯，如果提醒了他俩反倒不妙，为了我的安全，烛烈可是什么衣裳都敢往我身上塞的。
　　百里炽繁对于烛烈所有正确的安排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他的外伤容易愈合，损失的内力却需要长时间慢慢恢复，此刻我坐在烛烈膝上，他却懒洋洋地歪在软塌上，声音也因为受伤罕见的有些绵软无力。
　　“陛下，美人已调教妥当，到底何时送进来？好歹给人家柳城主一个准信啊，都吊了人家一年多了……”
　　我抽了抽嘴角，对百里炽繁调教出来的美人一点都不期待。
　　烛烈也是一脸“你不提我都忘了这回事”的表情，稍一沉吟，道：“眼下不能再行庆典之事，就明年开笔之后罢。承光宫还是空的，让内廷司派人提前铺宫修缮……唔，先按昭仪的品级着手准备。”
　　一入宫便是从三品昭仪，烛烈难得如此大方一回。
　　我不由咋舌，看来无双城的这笔买卖非同一般，就算送进来的是个男宠，也是价值昂贵的男宠。

　　雍宁十年从开春到入冬，几乎都过得黯淡无光。年底，弘义宫传来喜讯，岑良娣在例行的平安脉查出怀有一月身孕。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自从两年前册封皇太子恒宇之后，弘义宫便从无动静。姬妾之间的明争暗斗、拈酸吃醋层出不穷，而皇太子恒宇唯独对岑良娣情深意重，痴情一片，陪伴岑良娣的时间与次数压倒性地胜过了齐良娣。
　　就是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独宠，岑良娣也是过了两年才怀上身孕。众人不无酸意地私下揣度，看岑良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不会和她的母亲、外祖母那般不宜子嗣吧？
　　而作为皇太子心目中的第一人，弘义宫里第一胎，岑良娣的肚子一时间变得万众瞩目。贺词与礼物如潮水一般地涌进了岑良娣住的侧殿，齐皇后甚至送上了皇长孙规格的丰厚贺仪，引得众人艳羡不已。
　　我忍了忍，还是为齐皇后的精明世故笑了一声。
　　皇长孙是那么容易就有的么？若岑良娣幸运地生了男孩，那么便是齐皇后为人宽厚仁慈，爱护皇嗣；如若不是……呵，岑良娣就等着吧，她迟早要面对弘义宫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的冷嘲热讽。
　　而内廷嫔妃的目光，大部分都放在了正在修缮整理的承光宫上。
　　营造司的官员尽职尽责，按雍宁帝的口谕，把荒废了多年的承光宫在昭仪品级范围内修整得美轮美奂。
　　一个还未入宫的新人，就得到了雍宁帝的高度重视，但凡有一丝上进心的嫔妃都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可惜的是，即使她们智计百出，心思灵巧，也没办法把帝王从毓德宫拉出来。
　　雍宁帝有半年多没进内廷，偶尔涉足，不是去仪鸾宫探视生病的齐皇后，就是到麒趾宫祭拜钦怀皇后，天子的态度明显得连嫔妃们想制造一次“偶遇”都不敢。

　　“那人挺有意思的，阿九若是闲了，等他入宫陪你可好？”烛烈推开素白的画纸，执笔于手，却不急于下笔。
　　让一个内廷嫔妃陪我玩，御史的唾沫星子还不把我淹死？就算当人质，装也要装得称职一点才行。
　　我意兴阑珊地摇摇头，也取笔蘸了墨汁往那张画纸上随意涂抹几下，勾勒出一株凌波水仙。
　　水仙白花黄蕊，用藤黄上色最佳，烛烈画画不过一时兴起，书案上摆放的颜料并不齐全。刚要让季通派人去拿，营造司的主管官员便前来汇报承光宫的修缮事宜。
　　说来说去无非是工程进展、耗费材料等琐碎事情，烛烈听了片刻便没有兴趣。“加派工匠，务必在正月之前完工。”
　　官员连声应诺，行了大礼意欲退下，烛烈像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慢着，内廷有不少宫室荒废已久，年久失修。你回去拟个折子上来，趁眼下一并修整收拾了，以后用的着。”
　　我闻言微微一动，如今内廷空置的宫室可真不少。钦怀皇后的麒趾宫不算，孝平皇后的懿晖宫、祝南夫人的洞仙宫、怀安夫人的晖澜宫、谈锦宁的晴岚宫……还有，燕德夫人的燕禧宫。
　　重新修葺整理荒废的宫室，自然是有人要住进去的。其他宫室就罢了，父皇都驾崩那么多年了，燕禧宫也该旧貌换新颜，增加一点人气了。
　　燕禧宫里存放了燕德夫人曾经用过的许多服饰器物，可不能白白浪费了。我忽然计上心来，匆匆抽了一张白纸，写下“燕禧宫”“睹物思人”和“岑良娣”几个词语递给烛烈。
　　不愧是做了多年帝王的人，烛烈扫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燕德夫人过世得早，想必郦长公主母子情深，思念不已。倒不如赏赐一些昔年珍宝，以慰藉长公主之情。”
　　我俩互视而笑，心领神会，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