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古龙]问天》夷羊行者

2、洞天

　　路小佳这话一出口，哪怕是冷淡沉静如傅红雪，也不由得犹疑了一瞬，可他面上还是苍白如雪，看起来淡淡的。
　　但路小佳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现在醒来，对面山头的叶开，知道吗？”
　　傅红雪嘴上未答，心里却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昏迷之前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都在脑海里一一闪过，紧跟着一股没来由的焦躁不安就涌了上来。
　　叶开他自然是十分相信的，但他不相信的是这个陌生得如同幻梦之中的世界，哪怕站在他眼前的是他所熟识的人，他心中的怀疑也一直无法褪去。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个路小佳只是随意地站着，傅红雪却感觉像是面对着一片汪洋大海，看不见尽头，更望不见水底。
　　路小佳瞥了一眼傅红雪因为用力而骨骼突起的手，又淡笑道：“我知道你们交情不浅，但你大梦方醒，现在就孤身一人去找他，恐怕还没找到人，就先把自己赔了进去。
　　他所言不虚，傅红雪自然也听的出来，更何况真要算起来，叶开的江湖经验比他还要丰富得多，断不会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而且，傅红雪也能察觉得到，这个路小佳比起他所熟识的那一个，和他的关系还要亲近不少。
　　“十七年的时间虽然只是弹指一挥间，但是仍然发生了不少事。”路小佳带着傅红雪慢慢地往山道下走，“我师父他闭关之后，整个洞天的活便都落到了我身上……”
　　傅红雪眉心微微一跳，握着刀的手又隐隐开始用力：“洞天？”
　　路小佳道：“莫非你睡糊涂了？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已经忘了？”
　　傅红雪并非没有听说过洞天福地，但那些只是写于小说、戏剧之中，在台上传唱的奇闻传说，除了那些妄图求得长生不老的帝王将相之外，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见傅红雪不答话，路小佳也不甚在意，又接着说了下去。
　　等二人走到挂着名为“藏经阁”的大殿门口，路小佳忽然停住了话头，一双灰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傅红雪，慢慢地问道：“当年你和叶开遭遇暗算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红雪当然无法回答他。
　　路小佳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灼灼得像是要把他烧穿一个洞，但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傅红雪的回复，最后便只是拍了拍傅红雪的肩膀，转头看向大篆所写的“藏经阁”三个大字，道：“这些年发生的重要事情这里都有记录，还有那些很久以前的事。你离开洞天之前便曾想进去一观却没能实现，现在倒可以去看看。”

　　“小叶，你在看什么呢？”丁灵琳见叶开已在悬崖边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
　　叶开的思绪被她身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所打断，当下回过头来淡笑道：“我在想这座山的后面。”
　　这半日来叶开已习惯了诸多只在书中才听说过的神奇之物，也已经知晓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和他所知道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但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或许只要翻过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峦，就能回到的万马堂，回到边城。
　　谁知丁灵琳听到这话居然脸色变了又变，脚下也不自觉地踢起了落叶，半晌，她才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因为找到了让傅红雪恢复的法子？”
　　叶开竟然也吃了一惊。
　　可他面上依然微笑着，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之色，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丁灵琳道：“你什么也没有交代，一走就是十七年，音讯全无……飞剑客时常去找对面的那位冷脸前辈切磋剑术，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来二去傅红雪昏迷的消息就传遍了。他虽然个性冷淡，但唯独你还称得上是他的朋友，他陷入昏迷，你自然要为了他东奔西走找到恢复的办法……”
　　她短短几句话已将几件重要的事情全部透露出来，叶开稍微一想便猜出了他和傅红雪在这故事之中经历的种种，仿佛这世上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叶开和另外一个傅红雪一样。这事说出去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只会认为说话的人疯言疯语，但叶开居然还能保持神色不变的冷静模样。
　　“你现在肯定希望立刻去找他。”丁灵琳的语气似乎变得有点儿酸溜溜的，“探花前辈前日里也说要过去看看，那个路小佳和你不太对付，若是师父一起去了，他肯定不会太为难你。”
　　路小佳的名字从丁灵琳的嘴里说出，叶开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好似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被打翻，怀念、愧疚混杂着喜悦与心知此人非彼人的揪心，便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再听闻路小佳和自己不对付，叶开心中又隐隐多了一层期待。

　　两日之后，李寻欢便带着叶开一道前往傅红雪和路小佳所在的洞天福地。李寻欢并未像叶开所见到的其他人那样冯虚御风而行，反而带了几壶酒就和他一块儿慢悠悠地走下了山，不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般的人物，反倒和叶开所熟识的那位无甚区别了。
　　尤其是当李寻欢看向他时，那饱经沧桑却异常温和的眼神，总让他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他又回到了跟着李寻欢学习飞刀的时候。
　　下山之后，李寻欢在附近的镇子上买了一辆马车，没等叶开赶着去为他赶车，他就在马头上随意点了点，那两匹马就瞬间像是通了灵性一般在蜿蜒曲折、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如履平地般奔跑起来。
　　叶开只好老老实实地和李寻欢一起坐在车厢内。
　　面对着那副如出一辙的面孔和神态，一向镇定自若的叶开居然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可一见到那双温和的眼睛，他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李寻欢许是察觉到了叶开的微妙情绪，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这十七年一定经历了很多事。”
　　叶开心中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又听到李寻欢笑道：“如果你哪一天愿意说出来，我一定会听你说。”
　　叶开垂下眼，心中想起他于叶夫人临终时听到自己的身世的情形，他虽然一向沉稳冷静，但是毕竟还是个年纪不过弱冠的少年，所以也曾一度被真相震骇得不知所措。直到见了李寻欢，对方不言不语地拿出一壶酒来，也一如此刻那样，淡笑道：
　　“如果你哪一天愿意说出来，我一定会听你说。”
　　望着李寻欢眼底的笑意，叶开几乎此刻就想对他说一句，倘若我并非你的徒弟。

　　马车行驶得稳稳当当，又被李寻欢拍了那一下，速度居然也没有落下，不多时他们师徒二人就到达了目的地。他们下了马车，又走了十万八千级的石阶，这才见到潜渊洞天高高直立的大门。
　　路小佳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早早便在大门处等候着，一见着李寻欢便迎了上去，等见着他身边还跟着和自己互相不对付的叶开，他的面色就立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可是碍于李寻欢的面子，他没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拿那双死灰色的眼睛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叶开。
　　叶开却对他见到的一切都感到满意极了。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路小佳的无鞘之剑上，随后又渐渐上移，在看到他挂在腰间的圆鼓鼓的布袋之后，叶开便更加满意了，所以他并不在意路小佳的眼神，只是回之以和善的微笑。
　　无论如何，路小佳到底还是路小佳。
　　“傅红雪已经醒来了。”在与李寻欢寒暄过后，路小佳对叶开道，“他现在在藏经阁，已经在里面待了两日有余，你若想去找他，去藏经阁就行。”
　　叶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笑问道：“藏经阁在哪？”

　　得了藏经阁的位置后，叶开便顾不得其他径直赶到了藏经阁的所在地。藏经阁巍峨庄严、大门紧闭，周遭空气之中像是凝固着一层结识的壁障，甫一靠近他便感到一股排斥之力，让他靠近不得半分。但很快，叶开又感觉到空气中出现一股奇异的波动，这股波动引得他的身体内部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起来，身体内从未有过的异变让叶开吃了一惊，连忙控制起体内气息的流转，约摸半炷香之后他才恢复过来。
　　等他再次靠近藏经阁时，他已不会被那道无形的壁障所阻碍。
　　一进入藏经阁内，浩如烟海的书卷和浓烈的纸墨味就让叶开怔了怔，他飞快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在发现傅红雪并不在这里之后又飞快地上了二楼。
　　傅红雪正站在某个角落的书架旁，缓缓地翻动着手中的书。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就像一把张满的弓，而他的刀也还完好无损地被他握在手里。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叶开对他看到的一切都满意极了。
　　他并没有立刻走上前去，反而隔了一段距离，注视着傅红雪的背影良久，直到对方感觉到眼神先转过头来。
　　傅红雪的神情依旧冷淡，但目光无疑柔和了许多。或许只有看着叶开的时候，他的这双眼睛里才会有人的情绪。
　　“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地方。”傅红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一见到叶开，便知道叶开是他所熟悉的叶开。
　　叶开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