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芙莹听故事系列》鲤长生

4、芙莹听故事系列（四）未央浮灯

　　我叫芙莹，是一位特别喜欢听故事的江南木渎镇画舫摆渡人。我日复一日的用莲叶船将客人送到对面的画舫上。
　　我听过画舫上悲欢离合好多出戏曲，也听过往来客人为我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
　　自从我喜欢听故事的名声传出去之后，专门来讲故事给我听的人便多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我喜欢听故事，也喜欢将这些故事讲给来往的路人听吧。
　　他们将那些属于他们的故事将给我听，大概是希望有一天能从我这传达到他们想让对方听的人耳中吧。
　　这天我如同往常一般，站在渡口边，听着画舫上的秋月白姐姐唱着小曲儿。说实话我虽然看上去年纪小，可是在这边摆渡已经好多年了，画舫对面戏台子上唱的戏词早已听腻，可唯独秋月白姐姐的琵琶曲永远不会腻，，每一次听都感觉灵魂都被洗涤，特别的舒服，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暖的水中，放松，清净。
　　很多人都说秋月白姐姐的的曲子中，有太多的哀愁，闻者伤心。可唯有我是听不出这些情感，我只能听到她曲子里的那份纯粹，令我心醉。等一曲终了，我才发现，渡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黑衣人。
　　我看他的穿着像极了那天为我讲故事的黑袍怪人，此时我已经了解到鬼墨这个新出世的门派，其门人多喜欢身着一身黑袍，以一只巨大的笔作为武器。而这些门人无一不是遭逢巨变，凝墨重生之人。他们皆面容青白，五指成爪，却没人一个人如那个黑袍怪人般俊美的。
　　自黑袍怪人走后，我又陆陆续续的见过几个鬼墨门派的弟子，有路过木渎的，有在楼外楼住宿的，有来画舫听戏的，但没有一个如那人般奇怪的，也没有一个为我讲故事能让我心动的。
　　而这个鬼墨弟子却是有一些奇怪。我看他提着一盏明灯，静静的站在渡口，周身是浓的化不开的哀愁，和几分茫然失措。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像我抱拳问道：“小姑娘可曾见过一位喜着红衣，面容姣好，发挽双髻的姑娘。”
　　“大哥哥所寻的那位姐姐叫什么？”
　　“未央，她叫未央。”
　　我所遇到过红衣的姐姐确实不少，但从未见过一个名为未央的人。我告诉眼前的鬼墨小哥哥这个事实，小哥哥像是早已料到般，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大哥哥等等走，芙莹也想像你问一个人，你可曾见过一位手持杜衡笔，常裹黑袍，面容俊美，发色雪白的同门。”
　　“我鬼墨弟子大都着一身黑袍，持杜衡，发雪白的俊美弟子也比比皆是，敢问小姑娘可曾知道这位同门的名姓？”
　　“不知……”我这才恍然发觉我连那位黑袍怪人的名姓都不曾得知又如何寻他呢。
　　我暗暗叹了口气，心下十分失落，我竟是一直称那人为黑袍怪人，到如今也不知其名姓。抬眼却看见眼前的鬼墨弟子举步要走。
　　我连忙唤住他：“大哥哥，不如你给我讲讲关于未央小姐姐的故事吧，说不准哪天就遇到了呢？”
　　面前提灯的人抚了抚掌中的灯，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那我便讲给你听听吧。”他似乎是下定决心，缓缓的对我诉说起来：

　　故事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那时我自凝墨池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身着一身红衣的她。
　　“你醒啦，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那时她笑得一脸灿烂，仿佛有我这么一个师弟是个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我却不是一个能让她省心的师弟，那时我刚醒来，懵懵懂懂，对以前的记忆全无一丝印象，心底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让我离开这里去向幽都战场，那里似乎有我重要的东西。我几番离开鬼墨，却又遍体鳞伤的回来，也狠狠伤了几番拦我的她的心。
　　她告诉我，她叫做未央，是我的师姐，我被他领着走遍了鬼墨的每一个角落，每到一处她都会给我细细讲解，从凝墨池到不律斋再到正殿，哪怕是脚下的一颗小草她都能讲的生动有趣，或许我那时我便在她的温言细语中沦陷了吧。
　　后来她带我会见了掌门，也给我讲述了鬼墨是一个什么的存在。
　　那时我方知道原来我已算不得一个人了，书生化鬼，凝墨成人，这便是鬼墨，怪不得一路走来遇到个各个师兄师姐们都着一身墨衣，脸色青白，似乎不像个活人。
　　唯有眼前的这位师姐一身红衣似火，耀眼灼热，仿佛照亮到心底，给了我一份安定的力量。可我内心的声音仍不停的催我离开，去战场找回我重要的东西。
　　后来她看拦我不住，便与我约法三章，必须待我功法修得高级之后才允许我离开，离开后每隔几天便要向她寄信报平安。
　　我在鬼墨门派待的越久，那种没有前尘记忆的不安感渐渐消散，或许是因为有她的陪伴，我才能这么快的走出来。
　　她说，鬼墨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从墨池醒来便前尘尽忘，如同喝了孟婆汤般。但是没有了记忆，我们已经可以好好的活，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记忆，由我们共同创造。
　　后来我的功法终于修到高级，我离开鬼墨的那天，她在凝墨池送我。与我说了许多的话，也给我讲了很多战场对敌的经验，
　　“好好保护自己，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她送了我特别多的药，拍着我的肩膀狠狠地告诉我这句话。
　　那天离开时我没看到她的泪，可我一转身却是泪如雨下，总有一种此一别，便是永诀的感觉。
　　我终于去到幽都战场，哪里有血有泪，有太多悲伤和死亡。我一边抵抗幽都妖魔，一边寻找着我心中重要的东西，我四处打听着这个战场上发生的故事，却始终没有找到能让我心弦颤动的那一个。
　　直到有一天战事初歇，一位师兄给我讲了一段他所经历过的故事。他说在战场上不断的有人死去，也不断会有新的少侠加入，各大门派弟子从不畏惧死亡，他们拼劲全力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奉献自己的所有。
　　而他的师兄和师妹便是这群侠者中渺小的一员，他们双双在前不久的一场战役中陨落。师兄一向参与前线的战争，而师妹一直在后方医治伤者，那日师兄去前线时，师妹给了师兄好多药，告诉师兄要保护好自己，她会一直等他回来。
　　可是师妹终没有等到师兄，师兄在战场上重伤濒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只为完成对师妹的承诺，我们告诉师兄，师妹正在医治伤患一会儿就来，让他再撑一撑，可是师兄终还是没撑的过来，没有见到师妹最后一眼。我们当时甚至都不敢告诉师兄，师妹早于两天前在敌营的一次偷袭中丧生。
　　我听到这儿，心不由的揪痛起来，仿佛故事中的师妹便是我醒来唯一的执念，可他已经不在了。
　　那时我悲痛万分，每天拼命的杀着幽都魔物，想要给师妹报仇，就连一直给师姐的信都忘了。现在想来万分后悔，如果我当时没有忘掉写那封信多好。
　　由于我忘掉的那封信，师姐以为我出事了，来军营找我，看到我没事，也没回去，和我一起留在了军营与妖魔抗争。
　　后来有一天，我不小心中了妖魔的诡计，重伤难愈。朦胧间我似乎看到了师姐提着一盏灯过来，放在我怀里。
　　她说：“我该走了，以后不必再见。”
　　我拼命的想挽留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醒来后，大家都告诉我，是我当初太过意气行事，师姐生气了，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不信，却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战事结束，我便回来鬼墨找她，却被告知她出去远游了，归期不定。我一边让师弟师妹们一有师姐的消息就传来给我，一边去外面的世界到处寻找师姐。
　　我从九黎到巴蜀再到中原，走遍天涯海角却从未有人见过她。
　　我看着小哥哥讲到最后泣不成声的样子不禁有些难受，我确实没有听过未央这个人，可我听过传说中有一盏不灭的灯名为未央，它能够逆五行，活死人。需以人身体为灯，以其灵魂为芯，烈火焚身二十年后神思散尽，此灯方真的不灭，成为神器。灯永不灭，人永不亡。
　　而传说那未央灯，色如火，形似球，有流苏坠于灯下，光芒温暖明亮。正如眼前小哥哥提着的这一盏。
　　刚刚在小哥哥说故事到情深处泪流满面时，我看到他手上提着的那盏明灯，光芒忽然暗淡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消逝了。
　　我猜那位因为未央的小姐姐，化作一盏孤灯，伴在小哥哥身边二十年，而就在刚刚，小姐姐彻底的消散了，此后这盏灯便真的只是一盏孤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