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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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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程竟和程父相识,还涉及程母?黛玉暗自梳理梳理,也没弄懂其中道理,又不能明问,便试着道:“你很讨厌程萧?”
程萧有时候确实不招人喜欢,但他良好的修养亦难叫人对他产生恶感,起码黛玉目前是不讨厌程萧的,尤其经方才之事。
萧程想了想,摇头再点头:“比起他来,我更厌恶他父亲程敞。如果他不学程敞那么虚伪,我大概只是不搭理他。”
就不会像现在似的逮住机会使劲埋汰挖苦?那总归还是不待见!不知两人怎地结了恩怨,或者说,萧程跟程敞有恩怨。这隔了辈分的,到底能有什么纠葛?以致萧程丝毫不愿掩饰。他虽放诞,一贯还是挺懂礼节的,尊长爱幼。黛玉好奇心突起:“即便程萧的父亲再虚伪,又与你何干?”
两人就这么不知不觉坐下来聊开了,喜洁的黛玉还特意在下面垫了张帕子。
或许是压抑太久,无处倾诉,萧程直直白白,道了原委。
黛玉却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这样的。
八年前一次元宵节花灯会,萧程的母亲与程敞金风雨露一相逢,互许终身,私定盟约。
这本是桩美丽的邂逅,男女结合,算佳偶天成,了不起有些惊世骇俗。
未想,知晓萧母身份后,程敞顾及仕途,翻脸无情,娶了程萧的母亲。
萧母哭闹几回,愤而嫁给萧父。
若到这里还自罢了,不过痴情女遇薄幸郎。
可接下来的,更令人瞠目结舌。
过了一年,程敞的长子诞生,取名程萧。
变故就此开始。
无他,萧程母亲闺名中正好有个潇字,同音,不同字,仅少了三点水。
程敞又做了首诗,名义上说是为庆祝儿子出世,诗的主基调却缠绵悱恻,潇、萧皆有。
萧母听闻,死气沉沉的人,整个焕然一新,那时,她刚怀上萧程。
此后四年,程敞和萧母经常隔空诗诗词词,你来我往的,偶然碰到彼此也不讲话,规规矩矩。论礼谁也挑不出错。可他们的身边人,俱憋闷苦楚,无法外道。
听到这儿,黛玉有种快被震晕了感觉,从指间取下来玩弄的戒子,不查咚地掉落地上,滚入草丛不见。此种当真闻所未闻,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哪想,还有更匪夷所思的。
直至前年年末,萧程的父亲与世长辞,坊间霎时有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好听点的说他因为不得志郁郁而终,难听的,索性说他绿云罩顶,是被萧母和程敞气死的。
紧跟着,骤然间,萧母性情大变,同程敞彻底恩断义绝,天天呆在房中,悼念亡夫,搞得像情圣一样,没半年,香消玉殒。
于是这回流言一致认为萧家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一个去了,另一个也无法独活,萧母是殉情死的。
过程曲折难测,都足够写一本大卖折子戏了,萧程倒没大吐苦水,装作局外人,仅三言两语道完。
黛玉不禁眼眶泛红,觉得萧程太不幸了,先没了爹,又没了娘,孤苦伶仃的。
萧程却勾起抹极具讽刺的冷笑,道:“我爹在的时候,她日日冷着脸,没一句温柔话,等我爹死了,作那副鬼样子,给谁看呢?”
黛玉不知道该怎么回。
林海和贾敏一直恩恩爱爱,黛玉便以为这世间大多数夫妻都如她爹娘般,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她压根都不晓得父母之间还有林海曾经心猿意马那茬。唯一晓得此事的只有林宣,然他颇崇拜父亲,早主动将父亲的污点遗忘了,岂会告知弟弟妹妹们真相。
“她对我也不好。不像你娘,嘘寒问暖,眼里心里全是你。她都没有抱过我!”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萧母,说的时候,萧程一度失控,有些哽咽,神情也无比落寞,“她抱过程萧,却从未抱过她的儿子。连我的名字,她都非要取一程,我爹坚决反对,终究拗不过她。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哪怕萧程平素伪装得再风轻云淡,其实只是个不足七岁的孩子,骨子深处天性埋藏着对母爱的渴望。
黛玉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骂那萧母一通才好。之前她还暗暗腹诽,觉得萧程提起他母亲的口吻太不敬了。这会哪怕离经叛道,她也要默默赞一声该,只苦了萧程。
最后,黛玉瓮声瓮气道了句:“你的名字挺好听的。程是前程远大,不是普普通通的姓。比程萧好听多了。”
萧程扭头,微微诧异带感动地凝望着黛玉,大概从没有人如黛玉这般安慰过他,他不由呆住了,好一会,招牌式,咧嘴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黛玉悄悄吐了口气,又油然佩服起萧程来,他一个孤儿,性子也不曾养歪,除了嘴巴毒一点外,才气有,品德有,人也宽阔,善良,实属难得。
若换作她……呸呸呸!念头方起,黛玉一抖,像被刺了一针,清醒过来,忙在心里吐了三口口水,直骂自己蠢笨,竟咒起爹娘来,简直大大不孝。
再看萧程,腰间别着一截白条,周身除一翠绿流水挂玉,再无任何配饰,而那挂玉也很明显是家传之物,黛玉猜度怕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又再仔细一想,不管是书院中饭,还是他们几个聚会,萧程都不曾食过荤,专捡素菜吃,就连在春风醉因毒忘形之时,他亦不可思议一一避开了盘盘鸡鸭鱼肉。
必是他心中对他父亲敬爱极了,为其守孝念头深入肺腑。
至于萧母的孝,黛玉则直接略过。
提到程敞,萧程像活吞了一只苍蝇般:“可恶他一副长辈姿态,频频跑我跟前诉说他对我母亲的逝世是如何悲痛不舍,还提出什么要照顾补偿我,真真万分地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不要脸!”黛玉狠狠的唾了口,唾完,惊觉失仪,面红耳赤,瞬息又感颇为痛快解气,丝毫也不后悔。她早就想骂程敞了。
如果到各自成亲为止,程敞至多芸芸众生中一寻常负心汉。后面他主动借诗撩拨萧母,还与萧母隔空鸿雁传情几年,不可谓不无耻没品,乃黛玉知晓的第一下作人。
“是不要脸,臭不要脸!”萧程粲然一笑,跟着骂了一声。
萧母的丧事办完,萧程的舅舅便准备送萧程到扬州念书,一来让他远离京城缓缓神,二来扬州没有那些爱在背后窃窃议论的碎嘴们,免他尴尬,免他再三扎心。
程敞却不知哪里听到的消息,神经错乱,连夜把程萧派去扬州,名义上读书,实际吩咐他看护萧程。
黛玉目瞪口呆。她都无法想象程敞的脑袋究竟怎么长的。也怪道萧程、程萧那样难相处。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影响下一辈。况要他们几乎天天同堂。
“昨儿马车事故我受了点轻伤,程萧怕程敞知道责备他,更怕程敞迁怒他母亲。他真是想多了!”萧程的眼中忽浮起一道阴鹜暗光,“我巴不得离那厮远远的,恨不能再不见到他的面,不听到他的声音才好。”
“他怎么就没死呢!”这话,在萧程牙缝里跳跃着溜了一圈,终没入黛玉的耳。
黛玉也赶紧转了话题,问起萧父来。
一说萧父,萧程立刻一脸的自豪和孺慕之情:“我爹是状元,比你爹晚两科,有安邦治国之才,对我既严厉又慈爱,亲自教我读书识字,还经常带我四处游玩……”
回忆虽美好,却短暂,终归有尽头。
萧父死的时候,萧程才五岁半,能记得的并不多。亏他聪明,会写字后,怕忘了,都一点点默在了纸上集成册,自作珍藏,又隔三岔五拿出来瞧瞧,聊以慰藉,他并不是没有父母喜爱的可怜虫。
“你一个人跑这里来,可是心情不好?”萧程很快收了情绪,瞟了瞟远得只剩绿影的雪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