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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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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辞平生第一次迟到。
半夜回家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举着自己的手,就着微弱月色,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你可以把这当做某种魔法……或者是,诅咒。”
那个少年的声音,温和,亲切,犹如透明遥远的梦呓般,一整个晚上都在她耳边回旋反复。
回旋反复的结果就是,平生第一次在上学的日子里结结实实地睡到了九点。
按下闹钟的时候,江辞辞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整个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她倒不是那种害怕迟到受罚的优秀学生,与之相反,江辞辞这人成绩不上不下,长相也好家境也好特长也好各种科目也好,统统都没有哪方面比较突出。在班上亲密无间的朋友且不要想,稍微能谈得来的也就前后桌传试卷借橡皮时,夸张点来说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可没有存在感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大抵就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迟到喊报告。
江辞辞揉了揉乱发,根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勉为其难挤上公交车时,车上时钟显示已经快九点半了,江辞辞在车上焦躁地跺着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心里责怪席诀生了,又想既然他昨天出院了今天会不会来,想到他要是来了,又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装失忆吧,江辞辞有点自暴自弃地想,她的人生何曾有过这么奇妙的经历。
她握着栏杆,脑子胡思乱想着各种东西,一会儿是席决生的那句话,一会儿是医院中的母亲,一会儿又想到了红裙女人家里的那个长发女孩,一会儿又变成班主任一脸冷酷无情的模样,一会儿又是……
“车坏了打的也好,来坐公交,你们就这么想体验民生?”
前门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语气轻狂十足,打断了江辞辞的思考,她瞥眼望去,却发现走来的竟然是几个和自己相同校服的人。
说话的人站在最前,身量修长,印着七中校徽白衬衣衣袖高高卷起,手中拿着个外壳糊里花哨的PSV,一边说话吐槽一边还能看似灵活地操作着。江辞辞有点好奇他在玩什么,目光上移,好奇心便完全被那人的头发吸引住。
明明是一高中少年,竟然留着一头长发,更瞩目的是那长发的颜色,通体白金,亮晃晃极为惹眼。
染这么猎奇的发色,是多希望被人注意,江辞辞心中想着便直摇头。那人后面站着另一少年,相比起来就十分正常,头上戴着个深蓝色棒球帽,帽上没什么图案,只一串花体英文“BLACK”。棒球帽少年面容十分平凡,唯一奇怪的就是左脸上有道不深不浅的十字伤疤,让其模样多了几分凶狠。他靠在车窗一旁,偶尔和前面的白金长发搭话那么一两句。
“说来那群杂鱼是今天出院吧?”白金长发伸了个懒腰,“这么早起床去学校,也是给足他们面子。”
“那伙人说昨晚身体不适。”棒球帽男生道,“为了靳哥才来的。”
“呵,身体不适……”长发少年阴阳怪气道,“瞎扯!两个月前揍的他,在医院躺了这么久还不适!”
他边说边低头看向游戏机,瞬间又皱起眉头:“这怪的设定根本打不了啊,这能玩?”
“谁叫你选的HARD……”棒球帽瞅了眼白金长发的屏幕,摇了摇头。
白发少年撇嘴啧了声,按着R键有些气急,旁边突然又有声音传来:“换个攻击模式。”
白发听着试了下,游戏音效一阵响,少年瞬间挑高眉毛,笑意轻佻:“还是阿靳溜啊。”
被称作阿靳的人是三人中个子最高的,江辞辞远远目测,几乎都要过一米九了。
那人没有穿校服,整个人的气场也全然不像一个高中生。他只穿着单薄的纯黑色背心,校服外套松松散散绑系在腰间,背上还背着个同样黑色的比网球拍包还长的东西。由于是背对着江辞辞,她可以隐隐看到那人露出绷起的后背肌肉上鲜明刺目的藏青色纹身。
这三个人组合实在是太过惹眼,车上的人频频投来目光。江辞辞总觉得这三人有一股子强烈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不免偏着头多看了许多眼。
“看啥啊你?”
声音轻狂,还带着奇怪的意味。江辞辞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白金长发直挺挺看着她,目光很是……揶揄嘲弄。
江辞辞一愣,瞬间窘迫至极,立即想收回目光,眼神慌慌忙忙左右一瞥,却无意识和白金长发旁的黑衣男人对上。
那人的眉眼深邃而锐利,眼神却很冷淡,没有什么表情,深黑眼珠稍一触及她的目光,就冰冷地撇开。
江辞辞大窘,尴尬之意布满整张脸,正巧此刻车门一开,也不管是不是要下的站,她拽着书包飞一般的速度便下了车。
后头隐约传来轻狂的笑声,江辞辞哪敢回头看,提脚便向学校跑去。
到学校时正巧是下课时间,江辞辞走进班门口时还畏畏缩缩,此刻不免喘了口气,庆幸自己好运。
她坐定在座位上,放好书包整理好书本作业,也不知该做什么,一手撑着脸发了小会儿呆,呆着呆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略略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教室内喧闹,热烈,少年少女们三五成群,气氛正好。
课间广播点的还是播烂的流行歌曲,女生们趴在窗口,看到外头路过的年轻学长,说到什么有趣又暧昧的话题,你推我搡嬉笑作一团;旁边三五成群讨论题目的学霸抽空抬起头让她们安静一点,换来语声尖锐的不屑嘲讽;后排有死宅围成团看片,间或爆出莫名的笑声和难懂的日语;中间段有人聊着新出的电影和游戏,有人对学校的社团评头论足,有人聊起午饭吃什么,还有人捧着厚厚的小说翻阅,书页声一顿一顿;刷着手机的人分散在各处,姿势各异表情却毫无差别,Q.Q消息声时而响起,混在所有声音中突兀又无迹可寻。
江辞辞坐在第四组第四桌。
席诀生没有来上课,座位上只有她一个人。小小的周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拿着老式8毫米胶卷相机俯拍,拉远镜头,这只是教室中的一个小小黑点。
没有人在乎小黑点迟到还是早来。
江辞辞忽然小小地趴下了身子。
她没有再去看其他人,只是侧头望向窗户,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失落什么。
深春的上午,窗外的日光,像开始也像结束的五月份,嘈嘈杂杂的教室,周围谈笑的同学,广播里响起的说不出名字的歌曲,座位上一个人的自己。
这些东西,今天是这样的,昨天也是这样的,明天依旧如此。
吵吵嚷嚷的少年少女们的日常,仿佛一成不变。
江辞辞扯起唇角,自顾自笑了笑。
而她在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常之中,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