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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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外是排得长长的黑色私家车，门口还不停的有人走出来，西装革履，面色阴郁，低声的讨论着什么，过程中还夹杂着有轻微摇头的动作。
当苏然和安儿还有井清池，洛晓晨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这幅场景，甚至在医院的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记者。安儿把苏然的手攥得紧紧的，她手心不停冒着冷汗，林羽叔在电话中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
“安儿小姐，快和苏然小姐一起来医院吧，夫人，怕是不行了....”
她眼神空洞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上不知是何情绪。
“安儿，别急，会好的，伯母不会有事的。”
井清池搂着她，温言抚慰她。安儿扑到他的怀中放声的哭了出来。苏然站在一旁，洛晓晨走过来握她的手，她惶然回头，看见那个总能让她心安的眼神，总算冷静了点。
这时，林羽走过来，在苏然的耳边低语。
“苏然小姐，夫人暂时醒过来了，她要见你和安儿小姐。”
.......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特大的加护病房中,那个一向强大得仿佛大树般的女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口中低低的呓语,苍白的脸色,枯槁的形容,都让苏然不敢相信,这是她记忆中的妈妈。
安儿轻轻走过去，执起她的手，唤她。“妈...安儿 ,还有姐姐来看你了”
夏初梓缓缓的睁开眼睛，她想摸摸眼前这个从小没有过多关心的女儿，可是，手却没有力气，她徒然放弃了她的想法。眼睛看向安儿后面的苏然，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她眼中的担忧仍是让她一怔。转过头，看向窗外布满阴霾的天空，不知是叹息还是诉说。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而现在却乌云密布。
“我已经看透，所以也不再惧怕死亡。”
她终于开口，只是这样简短的话却说的很吃力。安儿的眼泪决堤而下，她抱着她，不停的摇头，“不会的，妈妈，你不会死的，我们有钱，我们请世界上最好的一声，你只是胃癌。妈，只要你不放弃，只要还有一点的希望，咱们就不要轻言放弃，好不好。”
安儿悲痛得几乎无法说话，她恨着自己的后知后觉，妈妈的胃癌竟已经到了晚期，可是她只是置身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关心她，所以连母亲生病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一无所知。
“安儿，不要哭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是我应该还给他了。还他一条命。”
夏初梓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人之将死，原本以为自己会眷恋，但是到了这步田地，却发现没有丝毫悲伤。
“我害死了他，还有他的妻子。让他与两个孩子阴阳两隔，本来是那样幸福的四口之家，硬是被我逼得死的死，伤的伤。这是我的报应。”
她慢慢的看向苏然，苏然的心猛然一跳。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看着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苏然，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么？他叫苏瑾城，可你一定不知道，他是我的初恋。”
苏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可是脑中是一片混沌。望向她的眼，她眼中是死灰般枯败的绝望。苏然的心不停的向下沉着
“十八岁的我，上了大学，原本心中已经计划好了将来，读书完后接手夏氏，管理庞大的家族企业。也以为自己会心无旁笃的度过四年。可是我偏偏遇见了高我一届的学长苏瑾城。他是那么好看，那么有才华。就算是站在众人中，他依旧是最亮的那颗星。于是我便入了魔。发了疯般的追求他。最终如愿和他在一起了。”
她慢慢的说着，想到那段过去时，心上翻涌上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她几乎快窒息。已经二十年，而他给她的伤害依旧无法被掩盖，无法愈合。
“可是，直到他遇见沈佳童，他才恍然，原来于我他只是感激，并非爱意。直到我发现他和沈佳童原来已经相恋时，他也只是一句对不起，便抛下了我，再无歉疚的与沈佳童走到一起。我恨，爱到最深处，也就变成了恨。那时的我也是心高气傲，看见他与沈佳童的恩爱，拂袖而去。可是，我心上的恨意伴着安儿的出生愈加浓烈，既然得不到，那么，就全部毁灭。”
苏然听着这些话语几乎快无法站立。爸爸妈妈的入狱，爸爸的自杀，妈妈的殉情，与弟弟的失散....
这些，都是，都是....
“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生下安儿的那一刻我几乎认为我快要死去。我恨他，恨他的绝情，恨他的幸福。他对沈佳童的笑，对你们一家三口的笑，我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与他同归于尽！”
直到这时夏初梓的眼中才露出让苏然绝望的恨意，苏然顺着墙壁划了下来，“砰”的跪在了地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脑中爸爸妈妈的面容像是鬼魅,周围全是他们的声音,他们声音尖细的质问着她为什么在仇人家生活了十几年竟也可以这样安逸。
他们的话语像是一个一个的巴掌，响亮的打在她的脸上。疼痛，火辣辣的疼痛。
“后来我接手了夏氏，而他的公司也上了轨道。可是...他怎么与夏氏作对，只是利用了手下的一个子公司，大幅收购了他们的股票，污蔑他们作假账，活生生将偷税漏税一亿的罪名安在他的头上，她和他便都进了监狱。我去看他，告诉他，只要他跪在我面前，求我，离开沈佳童回到我身边，他一家四口都不会有事。可是，可是...他多么蠢呐，他蠢到自杀，他决绝到连骗我都不屑于。只是狠狠的向墙上一幢，头骨碎裂。哈哈，死了，沈佳童也跟着他，死了...”
安儿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仿佛疯了一般的母亲，她不敢置信，她敬了爱了十八年的母亲，竟害死了姐姐的父母，还有，她的父亲！
她哭着，她快要不能呼吸，她抓着母亲的手，求着她，求她告诉她那只是她开的一个玩笑。
“妈，妈...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开玩笑的对不对，你，你怎么会害死爸爸呢？你怎么会害死姐姐的妈妈呢？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说啊！你说啊！你怎么不解释！姐姐会误会的，你，解释啊...”
安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窗外的雷声凄厉的嘶吼着，闪电的白光让夏初梓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只是一个纸人。
“不是，怎么会是玩笑？苏然被我收养，苏格被我送走。我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注定，活不长久。这是我的报应，现在，报应总算来了。”
苏然脑中一片空白，安儿抱着她，不停说着对不起，苏然很想告诉她，让她别哭了，这不关她的事。可是心中麻木的疼痛，麻木的情感，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她站起身来，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
一步，一步的走近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她的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指甲嵌进肉里，可是，她不感觉到疼痛。
直到站在她面前...她看着她，愤怒，怨恨，绝望，在苏然的心中纠缠，如果她有一把刀，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插进她的胸膛。可是...眼前的女人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是释怀的笑。
“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也不会有事。我早说过，这是我的报应。苏然，恨我，那么，掐着我的脖子，很快，我就会死去。来吧，没有人会怪你。”
夏初梓向上撑起了身体，看着苏然，冷静的苏然，绝望的苏然，凌厉的苏然，淡漠的苏然。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像她，让她第一次看见她的那一瞬，再也无法摆脱梦魇。
梦中全是他布满鲜血脸庞。他是那么残忍。只要他肯低头，她又怎么忍心看他为难。
可是，他偏偏以那样决绝的行动告诉她，他不稀罕，丝毫不稀罕她夏初梓。他，讨厌她。只是看见她都觉得厌恶。
他讨厌她，他宁愿死，都不愿意朝她低头...
“来啊！杀了我！这是我的报应！苏然，别犹豫了！”
苏然扬起了手，她，只是她的恨，害死了爸爸妈妈，她那么自私，她是个魔鬼！
夏初梓闭上了眼，安儿却猛然扑在她身上。她的眼泪都流干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她不可以让姐姐杀了她。
她是妈妈啊，除了她，她夏安儿什么都没有了！
“姐，求你，我跪在你面前求你。饶了她吧，她快死了，她很快就得到报应了！她是我的妈妈啊，除了她，安儿还剩什么？姐姐，你打我，骂我，你一辈子恨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不要，不要...”
安儿伏在地上，抱着苏然的腿，哀求着她，那样凄惨的神情让苏然的心疼的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还有妈妈，可是，我的妈妈呢？你什么都可以，那么，你可不可以，让我在见他们一面？”
安儿抱紧了她，她的全身已经开始抽搐。她摇头，再摇头。眼睛睁的很大 ，仿佛想看清楚什么，可是...什么都看不清。
“原来，我们，都是自私的...”
啪的一声，苏然甩了自己一巴掌，那扬起的手，也终于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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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天还是没有下雨，只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苏然一步一步的走着，在那样铅灰色的天空下走着。
她不知道，该回哪儿？
回家？那个家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可是，她竟毫无察觉的，在那儿生活了十年，甚至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生活下去。一辈子都在那儿。
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人都可以背叛。
可是，被视为亲人的人，绝对不可以。可笑的是，她竟真真正正的，将那个女人，当成了妈，一声一声的叫她，“妈...”
这个妈让她的家，支离破碎。这个妈让她现在，不知何去何从。
回家？她该回哪儿？
当洛晓晨找到苏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夜早已深了。她坐在河堤旁的长椅上，一直没有睡。他小心的靠近她，再小心的在她身旁坐下。
“苏然，跟我回去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祯伊在医院呢。”
当安儿把大概的经过告诉他时，他着实感到着急。苏然一直是坚强的他知道。她可以一个人承受所有。可是唯有亲人，是她心中永远的柔软。
这个真相，足以让她绝望。
他连忙出来找她，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回家。当看见苏然安稳的坐在这儿时，他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苏然没有回答，还是看着湖面出神。
“然然，咱们走吧，都已经快三点了。这儿冷，当心着凉。”
他把自己的外头披在她身上，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细细的捂着。周围很静谧，只听得见河水流动的如泣如诉。还有苏然近乎不可闻的呼吸，轻轻浅浅的，飘荡在有些凉的风中。
“晓晨，你说，他们会原谅我么？”
苏然的话语带有浓重的鼻音，在他耳中，显得有些空灵。她转过头看他，洛晓晨看见她脸上有晶莹的液体，连忙拥她入怀。叹了一口气。
“然然，不会的，他们一定不会怪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可以因为不知道，不了解，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这样的借口，可以称为借口吗？”
洛晓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抱得紧了一些。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连家都不知道是哪儿，我没有亲人了，一个也没有啦!”
她伏在他怀里，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在他印象中，她从未这样哭过。
“她说，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爸爸妈妈，都是因为她，都是被她害死的！她躺在我面前，她快死了！我下不了手，我恨啊，恨我怎么这么懦弱！苏然，你怎么这么胆小？！”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大片，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可是心中那团怎样都无法消散的情绪让她辗转，不得安眠。
只要一闭眼，脑袋里就是爸爸妈妈，还有苏格的脸，他们掐着她的脖子，狠狠的，让她喘不过起来。他们不停的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会退缩，为什么不让那个女人得到报应。
可是，她没有力气了，让她再跑到她面前，狠狠给她一个耳光，或者直接送她上路..她都没有力气了。她太累了，累到不知道该如何取舍，连脑子都不再转动了。
“我恨...”
她一直像大树一般，他这样感觉。可是他也知道，那样坚强的外表下，是比谁都柔弱的心。只有伪装得强大，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害。现在，他怀中的她，太累，太累了。隐藏得太久，压抑了太久，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晓晨，我想要回家...我想要爸爸妈妈了,我想弟弟了...可是,找不到,他们我都找不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到老到死，都只有一个人了...”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头发绾到耳后，“不是，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这儿，不会离开，不会放开...我会一直呆在这儿，你一转头，就能看见我...”
苏然在他怀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晓晨，你不该这样，你不该让我依赖。
安儿衣不解带的守在夏初梓的身边，她有时会清醒，和她说几句话。有时，会一直昏睡着，不省人事。她任何事都不假手他人，她守在她身边，不停的和她说话，不管她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安儿一直固执的相信，妈妈会一直在她身边，永远不会远离她。
她不敢想，想有一天，如果妈妈走了，她该怎么办。她不敢想，她不愿想。姐姐自从那天以后，再没给她打过电话，再没有来过，了无音讯好像已经与她天涯海角之隔。
她也不敢给苏然打电话，她怕听见她冷漠的声音，她怕听见她说恨她。那比打她一巴掌还要难受。
经常，她会一个人坐着发呆，想到很远，又哆哆嗦嗦的打消自己的一些念头。有时，那样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窗台上的一盆小花，都可以一直看很久。
依稀记得十岁那年的生日，姐姐也是送了她一盆花，小小的花苞，粉色的花瓣，很可爱。可是她一点都不珍惜，天天掰花瓣，想着揠苗助长，让它可以长得快一点，可是那花一点也不领情，很快就谢了。为了这她抱着那盆花狠狠的哭了一场。愣是一个星期没有理睬姐姐。
那盆话是姐姐送给她的，她真的很心疼。可是那盆花却在自己的手中枯萎了，这才是她不愿面对姐姐的原因。
姐姐是她最重要的人，小时候淘气，姐姐也总会不计较，顶多宠溺的拍拍她的脑袋，告诉她以后不能那样闹腾。小时候任性，冬天里会突然想吃冰激凌，却又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于是姐姐就顶着寒风，跑到很远的地方给她去买。第二天，姐姐就生病了。她抱着躺在床上的姐姐哭，可她却笑着问她冰激凌好不好吃。上小学时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欺负她，掀她的裙子。后来让姐姐知道了，看起来那样柔弱的一个女生，竟然赤手空拳的和那个男生打了一场，虽然姐姐挂了彩，可是那个男生更惨，全身都是伤，后来从医院回学校时，脑袋还是像个粽子似的，从此以后没有人敢再对夏安儿动一点歪脑筋...
这些那些的回忆，在现在想起来，却是苦涩的味道。
那些花儿，都凋谢了。可是她却不知道，来年，她们还会不会再开。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