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纱》水寒悠

17、17 思念

　　直到站到了艺术馆二楼平台的铁栏杆前，梁意握着栏杆，抬头看了一眼今晚没有半点星云的天空，才终于苦笑了一声。
　　楼下亮黄的灯光在夜里倾泻着，无风的夜晚，叶子在灯光下投下了安静的姿态，与一分钟前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时，猝然看见那一群人，她便脚步慌乱地往后退着，凌乱的脚步差点绊住了自己，退了几步才猛然转身从另外一个出口往外走。走到了艺术馆外边她才终于回想，刚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当。
　　不过，就算发现了，那又怎样？
　　摇摇头，将这一份思绪甩去，才终于发现，一直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活得洒脱，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但是，现在才发现，其实并没有。
　　对于学生是否发现自己的异样，她可以说，就算发现了那又怎样，但是，她却很明白，此刻，就在叶煜韬近在咫尺的此刻，她无法说服自己，就算叶煜韬发现了那又怎样。
　　想想确实挺可悲的，一直以为自己过得挺好，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一直以为，这么久了，自己必定忘记了曾经的伤痛。但是当他的信息再一次出现，当他的人再一次站到她的面前。她才发现。一切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依然很深刻地记得他所带来的那些伤痛与欢愉。
　　她依然很深刻且清晰地记得，那天他电话里的每一句话。
　　原来，那些岁月给我们的，我们以为我们都已经都忘记了的，当有一天，当那一个人再一次出现，我们才恍然发现，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忘记。
　　而那些曾经，因他的再一次出现，如电影重播一样，再一次的出现。
　　而那一天的心情，那一天的苦痛，那一天的痛不欲生，都如电影一般再一次的重播，那种回忆中的浪潮，将这几年的堡垒冲得一干二净，就像这几年的生活，不曾有过一般。就像这几年的历练，不曾经历过一般。
　　直到现在，梁意才发现，她没有忘，一点都没有，无论曾经将自己欺骗得多好，无论自己这几年装得多么的若无其事，无论自己在几年后再一次从视频上看到他时显得多么的冷静。
　　这一切的一切，当他终于再次与自己近在咫尺，她发现，她做不来自己以为的那么若无其事，她做不来自己以为的那么冷静从容。
　　她，做不到。
　　可是，即便做不到，她却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却还是需要强迫自己必须做到，这也许就是这几年她最大的进步。当年的自己，也许只能退缩，只能回避，现在，她却必须要学会面对，必须强迫自己去前进。因为，四年前的她，早就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各位师弟妹们，晚上好。”
　　熟悉而又陌生的语调，一瞬间，梁意眼中便泛起了雾气。
　　四年了，自从那通电话到现在已然过去四年，她曾以为他们将不会再相见。
　　世界太大，我们的国土也太大，两个即便是一个省市一个地区的人，相见的几率都那么的小，我们如何能期待处于不同省市，甚至不同国土的人能够相见。
　　静静握着身前的栏杆，她认真地倾听着。静静地聆听，一如多年前，他的很多场讲座，她也同样静静地聆听着。
　　一直静静地听着，期间，有着学生起哄的小高潮，也有着沉默安静的时候，甚至也有几个顽皮先偷溜的学生，在那几个偷溜出来的学生异样的目光中，她只是微笑地继续聆听。
　　直到最后将要结束的时候，她才渐渐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今晚无云无星的天空，将手轻轻握在一起，她才发现，手已经冷冻如冰。
　　微笑地摇了摇头，将冰冷的双手插入衣兜里，她在学生如雷的掌声中慢慢地走下了艺术馆的阶梯。
　　这个晚上，也许，她是这场演讲中最认真聆听的人。因此，她才会发现，在这样一场演讲中，他的每一句话都通俗易懂，他的每一句话都与她现在所接触到的生活息息相关，但是，串联起来，却组合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他。
　　她与叶煜韬在一起四年，分别四年，四年又四年，谁又能跟以往完全一致。她一直很相信，四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但是，这样一个连声线都温和甚至有些温柔的他却是她完全没有想象过的。
　　这是他对着小辈的模样，却不是他曾经对着小辈的模样。哪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也许两个都是真实的他，但后一个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他。
　　当一切的幻想终结于一个已经不是曾经熟悉的人，该怎样才能说服自己，静静地走在校园里，梁意笑笑，此刻她才真的有勇气去面对自己。
　　不是去掩饰，不是去说服别人，不是去对着自己说谎，在叶煜韬与自己分离的四年之后，在这个他们可以称之为再次遇上的时刻，她终于可以平静地将自己这四年对叶煜韬的情感诚实地说出来。
　　原来，还是会想念，还是会期待，还是会幻想，还是在祈祷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原来，这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即便当时痛彻心扉，即便当时泪流满面，即便当时用了一万个理由去给自己筑建了一座厚厚的堡垒，即便当时，她以为她已经说服了自己。
　　但是，在其后的四年里，她在每一个午夜梦回，在每一个寂寞得甚至有些空虚的日子，她用书籍，用工作，用旅游去填补自己的思念，但是，却原来，她还是在想念，还是在期待，还是在幻想，还是在祈祷。
　　“梁意，我瞧不起你。”
　　轻声地对自己说，声音淡淡，抬头望天的脸，却有着她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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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意，我能不能很冒昧地问个问题？”
　　那一年的宿舍，论文答辩结束后，吃过散伙饭，同宿舍的柯文文带着几分醉意却还是问得小心翼翼。
　　“嗯，你说。”
　　“你跟你男朋友……”话似乎问不出口，而旁边喝得有几分醉意的另外两位舍友却一下就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在梁意沉默的一瞬，刘玲昔快速地接了话题过去，“走走走，现在谈男人干什么，我们接着下一Part，继续去high。”
　　那时候的梁意沉默了一阵，突然发现，研究生三年，她其实挺亏欠这一批舍友。三年，因为叶煜韬的缘故，她们除了部分课程相同一同上课外，大部分时间，她都缺失了宿舍的集体活动。
　　这样一种独行独往的行为往往会引起被孤立的后果，但是，她们依旧用一颗真心对待着她，偶尔调侃一下，却都善意满满。
　　“嗯，分了。”抿了抿嘴角，梁意终还是露出自己尽己所能露出的最大笑容，“我先在才发现，男人有什么用，你说，还是我们这种同居关系最好，你们说对吧？”
　　“对对，男人都算个毛线球，走，姐们请你喝酒去。”柯文文在梁意沉默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此刻也有几分尴尬。
　　“嗯，走，喝酒去，那人算个毛线球。”梁意笑着，被三人拉扯着附近的KTV开始了几人三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狂欢。
　　那年之后，四人再在一起相聚的机会至今为止，为零。毕业了，也许那次狂欢便是他们一生最后的一次相聚，这也许就是为何大学毕业总显得格外落寞的原因。
　　毕业一年，来到了同一个省的梁意与刘玲昔再次相聚，那天，二人吐槽了无数作为新人菜鸟的苦闷，终于聊到了那一个三年。
　　“梁意，你知道吗？你和你前男友当年就是我们宿舍的一个迷。要不是研三那年柯文文偶遇你俩在图书馆奋斗拉我们去围观，我们还以为有生之年是不能一睹你们一起的芳容了呢。”刘玲昔笑着，眼中却带着怀念。
　　“唉，当年年少无知，年少无知。”低头往刘玲昔杯中倒茶，梁意声中有笑。
　　“你也没有能忘记对吗？”刘玲昔没有看她，低头看着被倒满的莹白的茶杯，慢慢地笑了笑，“我也忘不了，三年了，我跟我前男友分手三年了，我现在，偶尔也还是会想起他，我现在有时竟然还会有期待，你说，我是不是变态啊？”
　　“我不知道。”梁意笑笑，“我不知道我三年后会不会还在想他，我也不知道到现在还在怀念、还在期待，算不算变态。”
　　“你说电影、电视、小说里边说忘记一个人多简单啊，说忘记就忘记，说散就散，你说怎么就可以这么洒脱呢？”抬手将杯中黄澄澄的茶水慢慢地喝下去，“我这几年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你说，为什么有的人说忘了就忘得那么轻易，有的人却忍不住要藕断丝连，还有就在不断怀念，不断期待呢。”
　　把那个已经空了的杯子倒满，梁意收起可以显露的笑容，“研究出结果了吗？”
　　“嗯。”刘玲昔笑笑，“第一个，个人体质不同。”话说完，两人都笑了。
　　“第二个，大概是，当时，爱得太深，深到，我以为分手其实是对他好，因此，即便分手了，都不忍心去打扰他，却又不甘心，盼望着他能够发现。”
　　“那他后来找过你吗？”
　　“没有。”刘玲昔笑笑，有些释然，更多的是无奈，“你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在乎我，或者说，他其实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爱过我。所以，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回头，可是，我却还忍不住有所期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期待。你说，我是不是变态呢？”
　　梁意沉默许久，才终于看着空了的茶杯出声，“也许，重新开始一段恋情就会好了。”
　　“你现在会尝试着去接受另外一个人吗？”刘玲昔笑笑，“我一直以来都在尝试着说服自己，三年了，我都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也许前任，尤其是第一任太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对吗？初恋啊，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梁意转头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轻轻的笑了笑，“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