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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苦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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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苦衷,经历的那一刻觉得深重的难以自拔。藏在心底,痛苦便独自承担。
说出口的这一刻,反而显得太苍白,于是悲伤便成了两个人的负担。
———刘宥真
权志龙如果知道有这一刻,他想他绝对不会留下那么多黑料,可以让胜利扒出来。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掐死这个大嘴巴的胜利。
胜利大概真的喝多,他像八爪鱼扒在权志龙身上,红着脸蹭到刘宥真的旁边,他握着酒瓶开心的挥舞着,权志龙护着刘宥真不被他误伤,又要顾着他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八卦。
“缇娜姐,你知道吗,哥每次失恋就能创作一首歌,”说完他仰头痛快的喝了一口,叹息道,“不怪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写不出歌,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志龙哥失恋那么多次。”
如果胜利还清醒,他应该就能看到权志龙杀死他的目光,可惜酒壮怂人胆。权志龙的手还没来及捂住胜利的嘴巴,这边就被刘宥真轻轻的挽住。她面色如常,没有去看权志龙,反而拿走胜利手里倒不出就的空瓶子,帮他重新开了一瓶新的送过去。
“缇娜姐,你别看我们志龙哥那么高冷,他可是我们中最会撩妹,不经意间给你拢拢头发,假装无意的碰到你的手腕,这些都是志龙常见的手段,”听到这里,刘宥真像是听到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她扬唇微笑。
胜利还在说,“不过哥每次失恋写写歌就过去了。只有一次最伤心,”他伸出食指,夸张的伸在在刘宥真面前摇了摇,“就是他初恋,叫什么真的,”大概权志龙被刘宥真压住了手,胜利更加有恃无恐的说着,“最开始哥哭了很多次,我们都以为哭过,一段时间过去就好了。”他打了个酒嗝,“后来哥在我们面前跟没事一样嘻嘻哈哈,只是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竟然看见哥躲在客厅角落里哭。”他说这话的皱着眉头,看那样子是真的不懂,“之前我们稍微提到他初恋,哥都会为她辩解,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会回来找他,可是这几年过去了,什么苦衷这么不得已。”胜利撇着嘴,在那愤恨的打抱不平。
她没察觉到,她已经在胜利的喋喋不休中不自觉地放开了权志龙的手腕。她僵直了身体,垂眸盯着酒瓶,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指,她并没有看向权志龙,她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唇蹦成一条线,不知不觉中带上了涩然。而这些,权志龙却注意到了,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的感情,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不是时机,他想劝慰却有些犹豫。
权志龙还没来及阻拦,刘宥真探身拿起桌子上酒瓶,仰头喝了一半。还要继续灌的时候,就被拦下了。她终于转过头去看他,她握着瓶身,默默的望着他,他则抓着酒瓶口,眉间拧的厉害。
她对他笑了,眼中映出来的光线明明灭灭,权志龙愣怔,他闹不清她眼中的情绪。一时间,被她重新夺回了酒瓶,她提着酒瓶,站起身向着朴仁英那走去,与他们一伙人开心的说着什么,在他们的起哄中,开盖仰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桌布底下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他最终没有站起来再去阻拦她。灯光下,她笑的太开心了,无论多少人劝她酒,她都照收不误。她什么时候那么能喝,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善谈。
这一杯喝得太急了,她被呛得想咳出声,但她透过墙上的反光装饰,知道他看着她,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那点怯弱,她赶紧又灌了一口,生生给压下去了。旁边人还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了,她还在笑,却在权志龙调开目光时,眼里有亮亮的东西闪烁一下,不是灯光,是太过薄的泪意。
权志龙这会子没有朝她看,即使看也不看见,她怎会让他看到她心底的怯弱。她盯着酒瓶硬币一枚的瓶口,一下子就能看到瓶底似的。
好多事情,该来的总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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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结束,醉醺醺的胜利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权志龙身上,死活不放手,嘴里还念念叨叨着要权志龙跟他回家,最后还是被有眼力的Top给拉走的,走时还不忘给权志龙一个加油的暧昧眼神。
权志龙有些好笑,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鼻子,转头看向那边等着他的刘宥真。
她靠在车边,仰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月亮。
暗色的天空,零零碎碎的星星有点凄凉,而酒瓶口那么大的月亮,却亮的很,只是再亮,也抵不上靠在车旁的那人吸引他,月光下素净的如同默片里美丽少女,赏心悦目,却离他远的很。
权志龙快步走过去,像个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幼稚小孩,挡在她的面前。刘宥真挑眉看向他,好笑的推搡着他凑过来的身子。
权志龙见她回过神,歇了闹她的把戏,正经的把她拉到一边,打开车门,推着她坐了副驾,在她不信任的眼神中,摇了摇手中的驾照,用暧昧的语气说道,“我也成年了。”
刘宥真顿时红了脸,掩饰的拉上安全带,分明可以好好说的话,像含在嘴里说的那么暧昧。
轻柔的音乐响着,看的出他今天很开心,即使调侃起人的时候都带着愉悦的语调,“……你可不知道,胜利那小子,他刚来那会可挑,吃不惯泡菜,只吃火腿和香肠,连生鱼片也吃不了。整个人像王子那样长大。”
“有次我们去烤肉店吃饭,我们都主动去点餐,只有胜利安静坐在那里,等着别人过来招呼他。”
……
汽车在路上行驶着,匆匆而过的都是流光溢彩的霓虹和物欲横流的大广告牌,刘宥真专注的望着他,他身在这些纷杂的光中,耀眼的如同舞台中的他,即使她没看过他的演唱会,但是她依旧能想象出,就如同胜利喝醉酒感慨的那样,权志龙,他啊,就是为舞台生的王者。
她心里只觉得咯噔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他在很开心的告诉她,他的三年,让她生出她并没有离开他的错觉,但是她的愧疚却硬生生的将她从这美好的虚幻中拉扯出来。
这不是他的本意,也不应该是她此时想法,但是无可避免的现实,像尖锐的狂风,穿透她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她换来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只是她不敢把那些自私的理由告诉这么珍惜她的他。
是的,她不敢,她想。
他抚着方向盘,分出神转头看她,她整个人都窝在座椅里,窗户开了大半,她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向窗外。风把她披散的头发吹的乱极了。
权志龙叹了口气,将车停到一边,刘宥真回过神,却见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把身上的外套,帽子脱了下来,探身到她这边来。
几乎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甩了甩手中温热的衣服,展开反向裹在她身上,甚至最后还饶有兴趣将两个袖子在她身前系个蝴蝶结。他靠的那么近,甚至感受他浮动的呼吸。
“既然不想关窗户,那就多穿点,”她侧着头直直的望着他,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慢慢的低下头,他眼中的温柔清晰可见,她定定的看着一秒,错开了眼,轻轻的推开他。
外面的路灯跳动了几下,像是快熄灭的样子,但是几秒后,又恢复了正常,好像没发生一样。她很清楚,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怎么装作如无其事,都变不成没存在。
权志龙极快闪过一丝自嘲,他没有收回手,只是这次换了方向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在她的头上扣上他的帽子。
汽车再次启动,他开的很慢,只有轻柔的风在车窗旁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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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
他坐在沙发上,低下头看她,她跪在洁白的地毯上,刚洗过澡的她头发吹的半干,上面蓬松的散着,发尾还湿的贴在她的衣服上,身上那淡淡酒气混着沐浴露的花香飘过来。
她靠在他的腿边那么近,她没意识到,只是神情专注的拿着棉棒给他上着药膏。
她肩膀这般的窄而小,倾身过来的时候,感觉手臂稍抬起一个小缝就能被她钻过去。此时她穿着棉质的白色睡裙,自从上次调笑的说过她,她也不是那么拘谨,只是睡裙还是宽宽肥肥,遮住她美好的身形,湿湿的发尾轻轻浅浅的扫在他赤裸的上身,她的胸几乎贴近他的整个手臂,这甚微的距离让他全身僵硬,他不自觉的喉咙滚动一下,泛起可疑的绯红,掩饰性的坐直身体,眼神没控制住,直勾勾的看着她倾身过来露出的美好,他痴痴的看看,那里又香又软,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体验,他显然已经分神不知想到哪里了。
但是刘宥真显而没注意到权志龙的魂不守舍,她只专注到他身上那处已经好的大半的口子,她嘴抿成一条线,心口发闷。
她太过小心翼翼的碰在伤口附近,涂一下就停一下,害怕自己手重弄疼他,那种感觉酥酥麻麻,像过电般,他不自在的动了一下,她就僵在那里不敢再抹,低下头就能看到她眼里的担忧,他安抚的对她笑了笑,他真的后悔提议让她帮他上药,他现在分明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又不好意思让她看出来,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咳了一声,脸热起来,“宥真,我渴了,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刘宥珍仰起脸,看向他有些发红的脸,真当他是热了,赶紧起身放下手中的棉棒去帮他倒水。
这边她一走,权志龙不禁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谁知却被自个给呛住了。刘宥真端杯水出来,就见他面红耳赤的咳着。
那样子真的把她吓了一跳,她急忙跑上去。地毯上不知道什么落了一个靠枕,她着急过去,也没看见,就直直的绊过去。
权志龙看到这一幕,呼吸骤然加重,咳也不咳了,站起身,不能自己地伸手就想去接,刘宥真的腰肢刚被他捉住,下一秒就天旋地转就被拉了过去。
刘宥真几乎在被接住的同时,一想着他后背的伤,反应极快赶紧抱住他的腰,往自个方向往下压。只听闷闷一声,男上女下,他完全罩住了她。
她睁开眼就撞上赤裸上身的权志龙,她的胸贴着他的胸膛,温热的手还环在他的腰上。
她的眼里是他太过温柔的笑意,像个傻瓜一样,整个脸都在笑。一瞬间,那种眩晕感扰动整个天地,再一次深入她的骨髓。
她不自觉收紧握着他腰侧的手,眼里的这个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的如此好看,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子,以及温柔耐看的眸子,她爱的少年,全是她喜欢的点。
权志龙贪婪的看着身下的刘宥真,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她是舞台上高贵绝美的黑天鹅,是步履轻盈,呼吸浅浅向他这个笨拙傻气的人走来的郁金香女孩。她轻描淡写,像个精美的水墨画,一直以来他比谁都害怕,他太浓重了,横冲直撞的由着自己偏执的性子,他怕她会怕他,更怕他终会伤了她。于是他假装看不到他们存在的差距,不去过问他心里的疑问。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是弃了自己,离了自己。
他抬起手,轻轻的挨着她的脸,她不知道在她面前,他总是有太多的不确定,不自信。
他用粗糙的指腹,点在她干干净净的眸子上。
刘宥真不自觉屏住呼吸,睫毛轻轻的撩在他干燥的手缝处,他的呼吸若有若无的和她的纠缠,她几乎以为要碰触到一起。
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吗?绝望即将来临又悄悄带着一丝希望的滋味。
只是没有碰到,他还是问出来了。
刘宥真大脑一片空白,突然生出沉重有松气的心理,似乎庆幸他没有亲下去,让他们的关系便真的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却又难以启齿即将回答的问题,那些根深蒂固的痛苦随着他问出来,变得更加不堪。
她鼻子泛酸的一疼,错开了对视着的眼,正好撞见了墙上的那副画,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推开他,坐起身子。
有些事,心里明白,和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终就不一样。
她把身子挺得直直的,冷静下来了,“三年前是我自愿离开的。”
她父亲为了追求真爱出了车祸,他母亲生无可恋的自杀了,而她在所有的算计下,剥夺了继承权。转学去公立高中,本来只是祖父的缓兵之计。
不曾想她遇到了他,这美好的相遇大概真的用尽了她所有的运气,她已经没有运气陪伴他。
她大伯哪里可能放过她,那些只认利益的股东怎么会认可她,他们约会的照片最终被大伯摆在祖父的面前。
这辈子,他祖父最厌恶最抵触的事情,便是这个。他最终默认大伯的安排,把她送出国。与其说出国,不如说流放。那里面肮脏的算计,和不堪的屈辱,她怎么舍得跟他说。
她扯出一丝微笑,垂下眼,“本来可以告别的,但是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所以我就不告而别了。”
她想,她最后选择离开,早就注定,欲望这个东西,就像血管一样,早就盘根错节生长在她的血液最深处,无法分割,她如何为自己找借口来掩饰这最残酷的现实,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摆脱被控制的人生。
他还想问什么,刘宥真已经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抽纸盒,一张一张的抽出来擦着毛毯上被打洒的水,她背对他,他看不出她的模样,她平静无波的叙述更加显得她的离开毫无愧疚。
人们总是愿意为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却死活也不愿意承认最简单的那种可能性。她的离开并没有苦衷。
直到门被带上去,她才从机械的抽纸动作中停顿下来,她的眼睛红了,怔怔的盯着地上的水杯,那上面映出了脸上想哭却用力在笑的样子。
苦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三年来漫长的痛苦,连“苦衷”自己当初的模样,而今她只记得她的痛苦来源,她必须夺回了本来属于她的东西。
权志龙简直是怒不可遏,他骗自己一万种理由,可她竟然连编一个谎言骗骗他都不愿意。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帮她找个一万种苦衷,可是人家并不领情。
他狠狠的抓了一把头发,他真的泄气了,自嘲的笑着,他根本不是想要追究她离开的原因,鬼使神差他问出来,只是想掂量他在她心中的份量,可是事实让他难堪和悲戚。
他拿出一支烟,颓然的蹲在路灯下,路灯昏昏暗暗,地上映出他虚浅的影子,可怜的很。
直到这支烟抽完,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远远的看到她的房间灯灭了,才起身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