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潘小麦

2、片片红尘

　　许瑶今年33岁，双眼皮大眼睛，笑起来酒窝清浅眉目弯弯，配着亚棕色的大波浪，干净且不失妩媚，第一眼见她，很少有人会想到她是经营足疗店的老板娘。“像小学时教我们的秦老师。”这是于想对她的评价，也正是有这份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于想很喜欢许瑶，很长一段时间，于联跟着程老大混时，于想便跟在许瑶身边。
　　可此时的许瑶，却没了以往的笑意，她正一身狼狈的蜷缩在洗浴中心后院的巷子里，疼得满脸汗渍。洗浴中心有特殊服务，从楼上通往后街的巷子便建的隐蔽又曲折，且前面的音乐着实太吵，这会儿竟没有人注意这里面的惨状。
　　许瑶的手脚被紧紧绑着，那绑人的麻绳很长，绑了手脚还余下好大一节，正密麻麻地缠绕在她那白皙的脸上、诱人的唇边。脸上的妆早已花了，唇彩、假睫毛、黑眼线糊成一团，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掉，冲花了面上的妆和脸颊伤口里渗出的丝丝血珠儿……嘴巴里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嚎声，许瑶侧躺在巷角，满眼地哀求，即便脚上腿上已被划开道道口子，仍因着对生的渴望，对面前人还带着几分希翼。
　　可惜，她终究要失望了。
　　那人熟练地握着刀，从脚到腿，从胸口到面庞，细细划过，不深不浅，弯弯绕绕，有红丝渗出，却并不能让人立刻死去。
　　许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上、身上、胳膊上渐渐裂开口子，一身波西米亚大花长裙被鲜血染出另一份妖娆……
　　痛，又惊恐。
　　殇，又绝望。
　　下弦月的光并不明亮，便是落入凡尘，也没照进这惊恐女人的面上。
　　深夜，凌晨，清晨。
　　喧嚣的168街渐渐走向安静，却也没人经过这曲折的巷子。
　　她的眼中，终于散去最后的光芒……
　　“陈队，刚才宇仔打来电话说，火车站168街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初步确认，是六指情魔足疗会所老板娘许瑶，也就是死者程大峰的姘头。“王茜接了个电话，立刻向陈秋报告道。
　　”程大峰的姘头也死了？“收到这个消息，陈秋有些心惊。
　　“宇仔说，许瑶死的比较惨，浑身多处伤口，存在生前虐待情形，但无性侵，是流血过多致死，跟程大峰几人还不一样。”王茜补充道。
　　“程大峰几人是男人，且都人高马大，案发现场又在夜总会这种地方，随时会有服务员或客人经过，要想迅速解决三个大男人，只能是这种一刀毙命的方式。倒是那许瑶，女人力气小，可制服性强，凶手才会用虐杀的方式将人杀害。初步推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仇杀案件。”陈秋分析道。
　　鉴于两起案件被害人存在特殊关系，且案发时间在一天，很快，西区公安分局将两起案件合并，定名为“7.13特大凶杀案”，由陈秋所在的一队专门负责。
　　程大峰的妻子在花市下辖的扎西县，得知自己丈夫横死，却是死在夜总会里，又恨又恼，到公安局里哭了一次后，最终淡薄的感情抵不过金钱诱惑，剩下的日子只顾接收丈夫在外留下的财产了，对此事倒是不闻不问了。
　　于联被叫来时心下还有些忐忑，于想的身体不好，心脏经常会出问题，他怕妹妹经受不起审讯，再三嘱咐负责于想询问的王茜：“警官，看到想想嘴唇发紫就得赶紧给她喂药，可不能耽误了，她受不了高声刺激，麻烦您说话时稍稍客气一些……”
　　这两兄妹也没问出什么线索，和其他几人所言基本一致。7月12日晚上，程大峰等人给刚出来的于联接风，十几人先去海鲜城吃了顿饭，后来许瑶的洗浴中心打来电话，她便早早离开了。之后，剩下的人都去了皇冠唱歌，大概快凌晨时，有几人毒瘾犯了，便相约去边上的小旅馆开个房间吸粉。于联就在这时跟大伙儿告辞，带着妹妹出来了。
　　因为大家是一块出来的，十来个人还可以互相作证。
　　基本可以暂时排除这些人作案的嫌疑。
　　于想却是个身体着实不好的，王茜还没问上半小时，有些紧张的她便开始手脚发抖，头上开始冒虚汗，嘴唇也渐渐变了颜色。一看情况不对，王茜赶忙拿出于联提前交给她的药，倒出两粒来，带水送到她嘴边。
　　缓了有近十分钟，这小姑娘才渐渐回过神来。“程哥死了？瑶姐也死了？……”小姑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二黄也死了，怎么都要离开我？是不是我太不好……”
　　王茜觉得这小姑娘身子骨不好，又心思重，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谈话，便出来将情况汇报给了陈秋。
　　陈秋这边也收到了医院反馈的电话，于家这小姑娘身体着实不怎样。于联当年之所以跟着程大峰混，也就是为了多搞点钱好给妹妹看病。
　　“于联有前科，刚从监狱出来，不排除当初的事情是替程大峰一伙人顶罪的可能，有打击报复的嫌疑，但当时他已经离开了皇冠，有不少人可以作证，他还去旁边医院给于想拿过药，这些通过监控视频都可以确定。于联拿药时，于想叫了部车，在医院门口等他，之后两人一起回了家。从娱乐会所的监控上看，于联再没出现在过会所，也没有可疑人进过包间，基本可以排除于联杀人的可能。”案件分析会上，王茜分析自己所得的线索。
　　而刘耀宇这边，也基本上排除了其他九人作案的可能。宾馆的监控视频显示，这几人进了宾馆后，除了一人出来到前台买了几瓶饮料，再没人离开过宾馆。几人也表示，当天吃饭时喝了不少酒，在包厢里也喝了不少，后来又吸了粉，大家都浑浑噩噩的，没人愿意动身出来。
　　“房间是谁开的？容留他人吸毒，虽然可能跟这个案子没关系，也别放过这些家伙。”陈秋不客气道。
　　“哥，我不吃了，都这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于想眼睛有些红，神情有些蔫蔫的，两人从公安局出来，又去了趟程大峰等人的灵堂。程大峰还好，有妻子儿女照应，尸检结束后，还有人领了回去。许瑶因是个小大姐，又做的这种行当，许家没人愿意管，至今许瑶仍停在尸检中心。
　　两人去168街，因着出了许瑶这档子事，168街明显比以往萧条了不少。待到到了六指情魔足浴中心门口，看到黄黄的警戒线和紧锁的大门，于联对于想道：“案子还没破，这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进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于想在洗浴中心门口鞠了个躬，才跟着哥哥回了家。
　　也不怪于想难过，从于联跟着程大峰在外面混，身体不好的于想便被送到了许瑶这里。许瑶十九岁便跟了程大峰，因着他老家有儿有女，也不愿意个在外面坐台的给他生孩子，十四年里，许瑶流了七八次产，又舍不得离开程大峰，便熄了要孩子的心，把跟在屁股后面转的于想当女儿来疼。于想心脏不好，好几次开刀做手术，都是许瑶帮忙垫的钱。
　　于联不愿意妹妹大晚上的杵在这种地方落泪，便指着168街尽头的一个奶茶店道，“那家店的丝袜奶茶和桥头排骨不错，我去给你买一份。”
　　于想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哽咽道：“我想在这再陪瑶姐一会儿，哥哥别不舒服，要不你先去买吧！”
　　于联知道这丫头倔，劝也没用，当初二黄离开时，这丫头天天在二黄的破窝边上蹲着，又是倒清水，又是缝小垫子，恨不得能在那蹲出个花儿来，可惜，那黄狗终究还是没回来。
　　于联推荐的小吃于想终究没吃多少，倒是因着出了不少汗，喝了大半杯奶茶。
　　两人回家后，于联又给妹妹下了碗面条。可于想心里有事，并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夜色很深，看到妹妹睡后，于联换了身衣服，悄悄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