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怕夜长》微沉沉沉

2、从今以后不再牵你的手

　　店里不知是谁在弹钢琴，琴声如泣如诉，叫人心碎。
　　我愣愣的听着，簌簌的掉着泪。
　　这是李显珉最喜爱的歌。从前念书的时候，他在我楼下把这首歌反反复复唱了无数遍。
　　我不明白，怎么一朝醒来，就把他永远的丢失了？那些过去了的时间都消失在了哪里？那个我爱着的也爱着我的李显珉呢？他迷失在了时间的哪个角落？那些誓言呢？那些承诺呢？那些亲人朋友见证过的幸福呢？他们都去了哪里？
　　路边的花儿依旧开放，鲜艳的颜色仍未改变，怎么我的爱就这样结束了？
　　我原本以为，会有一生那么长的。
　　“小姐，是否需要帮忙？”有服务生过来轻声询问。
　　我用力抹干脸上的泪，捂着脸摇头，“我没事，请问化妆间怎样走？”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服务生体贴的将我带到化妆间门口，我道了谢走进去。
　　走到一个隔断，关上门，坐下，放声大哭。
　　男人总是斥责女性，你除出哭还会什么！可是事情已经这样糟，无论做什么都已太迟，只得先坐下来哭一场，等哭完了再想办法。
　　慢慢的收紧手心，那枚戒指冰冷沁凉，如同李显珉转身离去的背影。
　　终于狠下心，掀开马桶盖子，丢了进去。戒指全无重量的沉在那里，水花也没有溅起一滴。当年买这戒指走了十数家店，才买到合心意的，谁想今天会被丢进马桶，心里头觉得有几分荒谬。
　　闭上眼，轻轻的按下手柄，听着隆隆的水声，心里空荡荡的，十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逝去了。
　　虽然早已料想到这个结局，但是到了今天，真的面对李显珉绝然的表情，还是会觉得一切似在梦里，难以接受。
　　默默站了好一会，终于觉得舒服些了，走到外间去照镜子，才发现哭得脸都肿了一圈。无奈只得打电话给荭卉，告诉她下午的例会不能去了。荭卉照例在电话里牵丝拌藤，只得一边敷衍一边苦笑。
　　打开门，发现好心的服务生还站在外边，看到我出来，忙带着微笑趋上前来。
　　“小姐，今天正好是我们试菜的日子，可否帮我们大师傅试试新点心？”
　　看着这年轻的女孩温和的笑脸，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况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得挤出笑说：“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实在很荣幸。”
　　服务生带我转过一扇屏风，来到另一个位置。
　　“这个位子舒服些。”没想到这家餐厅这样体贴，不但不责怪我之前的举止失仪，还待我如上宾，实在让我感动。
　　新位置靠着窗边，隔着玻璃望出去，远处有恋人拥在一起热吻。当年我和李显珉未尝不是这样。手拉手逛街，却又时时躲到街角接吻。李显珉一边用舌头卷走我含着的糖，一边笑着说，还是柠檬糖的味道好些。
　　午后的阳光照到我的身上，有些刺眼。
　　我微微抬手，遮在额头。金色的光线从指缝中漏下来，同许多年前图书馆里的一模一样，似乎一抬头就能看见李显珉坐在我对面。还记得他悄悄推过一本书来，大红色的封面，是沃伯格的畅销书《我喜欢你》。等过了许久，我才慢慢回味过来，原来他是在对我表白。
　　如今，那个羞涩的少年去了哪里？我想把他找回来。
　　一时服务生端上一份提拉米苏，我试着尝了一口，香甜逼人。纵使我心情极差，此时也不由得眯起双眼，真正是一种享受。
　　这甜蜜的滋味，又使我掉下泪来。
　　从前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泪有这么多，许是这些日子积聚了太多委屈，这下子哭一哭释放一下倒也好。
　　琴声渐渐的轻柔下来，平复了我的情绪，哭的累了，不由的倦意涌上来。恍惚中似乎有人靠近，轻轻用手抚摸我的鬓角，温暖的指尖动作轻柔，叫人心安，似年幼时母亲哄我入睡的双手。我心头一松，径自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天色已经傍晚，心头暗叫糟糕，这次定会叫人给赶出去了。
　　可是，转头就看见那服务生站在屏风边上，见我醒来，立时趋身上前。
　　“小姐，你好些了吗？”
　　我顿时感激的无言以对，没想到这样一个痛苦的下午，竟然能在这家温馨的餐厅度过。我急忙取出皮夹。
　　“小姐，已经付过账了。”服务生拒绝收钱。
　　我深觉诧异。
　　服务生微笑不语。
　　我心中虽然存疑，但见服务生既不肯吐露，对我没有什么危害，也就不再追问，就当有人日行一善吧。
　　于是向服务生道谢后，就出门驱车去接李侠。
　　虽然可以请假躲过荭卉的询问，但是躲不过李侠的目光。
　　李侠一爬上车便嚷嚷起来：“妈，你的眼睛怎么了？”
　　“撞门上了。”
　　“妈！”李侠拔高声线。
　　我耐心的发动车子，可是怎么也打不着火。
　　“妈，你的戒指呢？”李侠拉着我的手，发现了新问题。“是不是掉了？妈，我问你话呢。”
　　我转过头看着李侠，他的眉眼同李显珉那样神似。我轻轻抚上他的脸，手指轻颤。
　　“妈？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李侠双手合住我的手。
　　我干脆拉上手刹，扭过身握住李侠的肩膀，正视他。
　　“侠侠，你是大孩子了。妈妈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妈妈和爸爸决定……不再在一起了。以后，只有妈妈同你两个人一起住。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爸爸不是出差去了吗？他为什么不回来了？”李侠脸色苍白。
　　“侠侠，……爸爸没有出差，他……只是……只是另外有了一个新的家。”我不知该怎样同李侠解释。
　　“妈妈，你骗我的是不是？爸爸不会不要侠侠的！妈妈！你骗人！我不要相信你！”李侠的声音无比凄惶。
　　“对不起，侠侠，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是我……”没能留住他。我大力的拥住李侠，把他拖到怀里。
　　沉默着回到家，随便煮了两个菜，端上来，我同李侠却都没有胃口，最后两人都只勉强喝了点汤。
　　草草收拾完厨房，天已经黑下来了。李侠在台灯下写功课。微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我一阵心痛，转身走到阳台。夜风阴沉寒冷，没有一丝温度。远处有人在放焰火。砰，爆开一朵，砰，又爆开另一朵，响声之后，重归于更深的寂静。像半途夭折的花，开放到最美丽的时刻嘎然而止，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甚至还没有人仔细欣赏过她的美丽。
　　那样绚丽却也那样寂寞。
　　我垂下头，双眼酸胀，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妈，爸爸真的不再回家来了吗？”李侠奔过来抱住我的腿，昂起头看着我，脸上泪痕依旧。
　　“侠侠，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我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
　　“不，我不要爸爸离开我们！你同爸爸都在骗我！我讨厌你们！我讨厌爸爸！”李侠大发脾气，跑去把书本铅笔撸下桌。
　　我捧着脑袋，只觉得无比头疼。
　　李侠索性坐到地上大哭大闹。我只得过去抱起他，小声哄他。他把身体伏在我肩头，慢慢哭得累了，盹着了。我轻手轻脚抱他到床上，衣角却还叫他拽着，稍稍拉开些，李侠就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只得坐到床边。
　　月光从窗帘的一角泻进来，映在李侠脸上，他小小的脸颊带着愁绪。我不由感叹时间的流逝，一晃眼软软小小的肉团也长成独立思想的小人儿了。我捏捏他的脸，儿子啊，妈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把脸贴着李侠的，跟他头并头躺好，抬头看见床头放着一家人的照片，李显珉脸上还留着李侠作怪时画的胡子，滑稽可笑。那是去年一家人去旅行照的。爬山时我跌了一跤，李显珉跑来拉住我的手，同我说：“你看，我并没有抛下你。”现在却已是人事两非了。
　　李显珉，你可知道，我为你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