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城市爱情》夏雨婷

23、火锅

　　2007年的“THE NEW YEAR COUNTDOWN”，数以万计的人们涌上外滩，和摩天大楼一起呐喊倒计时。
　　叶霜独自坐在电视机前，蜷缩在沙发里看电视直播。
　　叶霜拿起手机，给存有号码的同事，朋友，同学每个人发去一条新年祝福：“HAPPY NEW YEAR！”
　　当手指按到“林雨晗”的时候，叶霜停住了，顿了顿，越过他，直接勾选了后他一位的“秦远”，点击群发。
　　很快，手机里就有信息回复。
　　最先收到的是秦远的回赠祝福，接着陆陆续续有同事的，同学的，一条接一条地来。
　　这个新年伊始的夜晚，还不只是单单只有她一个人睡不着。
　　LEHUI迎来2008年第一个最繁忙的日子。
　　从早上开店至晚上关门营业，整个收银线的客流几乎没有断过。
　　叶霜这一天都在收银线上忙着。
　　何美云的脚在工作的时候给崴伤了，只能去机台上收钱。
　　整条收银线只有邱小云和叶霜顶着。
　　邱小云是主管，平日里都是在后台坐镇指挥，很多商品的信息远不及在前线的外勤熟悉。
　　所以都是叶霜在跑。
　　下午换了一批员工来支援，晚班的外勤也被叫来提早上班。
　　有三个外勤看着收银线，工作量明显要轻松许多。
　　于是叶霜被叫去楼上顶替家电科收银员上厕所。
　　LEHUI的家电科很大，从大家电到暖手宝，从电冰箱到小电池，都要在家电科收银台这里收帐。
　　家电科收银台是所有收银台中最清闲的，毕竟每天来买家电的人远不及买日用百货，美容用品，衣服鞋子的人多。
　　但是这里也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数额大不说，有的家电动则成百上千，甚至过万，这就要求收银员眼睛老道，绝不放过一张□□，也绝不弄错一张纸币。
　　盗刷信用卡也是时常发生的事。
　　LEHUI自开店以来，遇到盗刷信用卡的次数可谓是数都数不过来。
　　所以能在家电科收银台收银的，必须是经验丰富，而且工作认真的员工。
　　叶霜刚刚替下同事站上收银台，就看到了刚来上班的张明。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走过来一位头发苍苍的老人，大声嚷嚷着要见LEHUI的领导。
　　张明见老人神色激动，跑上去询问何事。
　　老人说自己在LEHUI买了一台某品牌的料理机，拿回家用的时候，不是这里不好用，就是那里出问题。
　　今天拿到LEHUI想退掉，可负责这个品牌的促销员说过了七天包退期，只能维修或是做调换处理。
　　修吧，老人觉得这机子才用几天就修，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修。
　　换吧，一个都这样了，换一个还不是一样？
　　老人执意退货，就和促销员吵了起来。
　　那个促销员吵不过，找了个借口溜了。
　　这让老人大为光火，才会在这里吵吵着要见领导。
　　张明听完老人的控诉，有些犯难。
　　促销员是由厂家直派来LEHUI做销售的，并不由LEHUI的员工管辖。
　　LEHUI的员工只能处理LEHUI的自有商品，并不能越界对入场的其它品牌做出售，退换货处理。
　　而且看销售票据，确实已经过了七天免费退货期。
　　老人看张明面露凝色，知道没戏，继续吵着要见LEHUI的领导。
　　叶霜悄悄对张明招了一下手，张明这才走了过来。
　　半个多月未见，张明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想不到玩世不恭的“登徒子”竟然还有如此孝顺的一面，还真是让叶霜对他刮目相看。
　　张明见到叶霜，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下。
　　母亲住ICU那几日，他也想过打电话给她，让她见见自己的母亲，权当是满足母亲的心愿。可每次握着手机，又不敢去拨那个已然熟记于心的号码。
　　怕只怕叶霜会一口回绝，让自己的念想瞬间化成泡影。
　　好在挺过最危险的时期，母亲熬了过来，还搬进了普通病房，现在又出院在家里调养。
　　“你去找一下那个促销员，就跟她说，老人年纪这么大，万一闹出人命来，得不偿失。就算不出事，他一直在这里吵吵，别的顾客听到了影响也不好。搞不好还会跑掉她好几单生意。如果她要是实在不听劝，你就吓唬吓唬她，说要是领导知道了，对她也没有好处，犯不着为了这几百块钱得罪LEHUI的高层。”
　　张明听完，点点头，一溜烟就跑走了。
　　叶霜一边安抚老人，一边翘首期盼张明快点回来。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结帐的客人，叶霜接待完，才发现老人已经站在离收银台几米远的过道上，正和一个人在说话。
　　那个人侧对着自己，叶霜看到他那挺拔直秀的脊梁，一身米色系的西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英伦贵族的翩翩绅士风度，优雅的无可挑剔。
　　只消一眼，就能猜中个八九不离十，在LEHUI，除了林雨晗那天生的衣服架子，还真没有哪个能让人光看背影或侧面就能立马辩认出来。
　　老人一直在说话，林雨晗始终沉默不语，一直在认真地听，没有做任何解释。
　　“叶霜，我来吧。”
　　同事张立上完厕所回来，叶霜微笑着退出收银台，把地盘还给她。
　　这一出去，叶霜才发现自己完蛋了。
　　老人眼尖，一看到她，就把她给喊住了。
　　他这一喊，林雨晗的眼神就如同波涛骇浪般朝她奔涌过来，那种严厉得仿佛想把人一口吞下去的样子，吓得她都不敢直视，只得硬着头皮挪过去。
　　心里把各路神仙求了个遍，只希望他不要大发雷霆才好。
　　“我也跟这个小姑娘提过，还有你们里面一个穿红衣服的员工。那卖东西的女的理都不理我就跑了。”
　　老人说得言之凿凿。
　　“事实经过确实是这样的吗？”
　　林雨晗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
　　“我....”
　　叶霜也是听老人说的，自己当时并不在现场，不能光凭老人说就完全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不过老人怎么说也是LEHUI的客人，自己要是这样回答，好像有只顾自家，不管他人死活的意味。
　　叶霜还是决定如实阐述。
　　“我来的时候，促销员已经不在了。家电科的员工张明在了解了老人的情况后，已经去找那位促销员了。只有等她来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处理才是最重要的。大爷，您说是吗？”
　　叶霜对老人甜甜一笑，让原本怒不可诉的老人一下子放松许多，语气上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硬，连连说：“好，好，好。”
　　果真是伸手不打笑面虎。
　　林雨晗没说话，看样子应该是默许了。
　　过了一会儿，林雨晗对老人说：“大爷，这件事我们LEHUI一定不会徇私，该处理的一定会处理，保证让您满意。”
　　“看来找领导没错，LEHUI真是一个讲道理的超市。”
　　说来也巧，他们这边刚和老人谈拢，张明就带着女促销员赶来了。
　　在大家的协商和林雨晗的亲自督促下，女促销员答应给老人退货，这件事算是完满解决。
　　女促销员领着老人去一楼服务台退货，留下林雨晗，张明和叶霜三个人还站在通道上。
　　林雨晗不发话，叶霜和张明也不敢擅自离开。
　　张明趁林雨晗和副总用对讲机交流工作的空档，悄悄对叶霜说：“店长不是你叫来的吧？！”
　　叶霜对他翻了个白眼，回答：“我又不是傻子，把他叫来给自己找死啊！”
　　“我就说吗，你还不至于那么笨。不过也难说，听何美云说你爱吃火锅，还特别爱吃猪脑！”
　　“你才猪脑勒！”叶霜拿起对讲机，刚要作势打过去，刚好就被林雨晗看到了这一幕。
　　“现在是上班时间，注意形象。”林雨晗严肃地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损坏公司的财物。”
　　“知道了。”
　　叶霜赶紧把对讲机收好。
　　“店长，收银线还有事，我先去忙了。”
　　林雨晗没看她，大手一挥，说：“下去忙吧。”
　　叶霜如同得到特赦一般，逃也似地跑开，还没跨出几步，听到张明在后面大叫：“叶霜，下班后一楼见，我请你吃火锅。”
　　叶霜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消失。
　　叶霜被邱小云半挟迫多加了三个小时的班，到下班已经是6点多，再加上打卡，换衣服，上厕所，七七八八的事，到达一楼已经快接近7点钟。
　　张明他们是上午八点上班，下午五点准时下班。
　　这样算起来，他在一楼已经等了她快两个小时。
　　一楼饮食店有很多，不过火锅店倒只有一家，而且是在很显眼的位置，非常好找。
　　叶霜几乎没有费什么时间就赶到了火锅店，远远地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张明。
　　他正靠在玻璃橱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霜放慢脚步，悄悄走过去，朝他肩上一拍。
　　张明转过头，微笑着对她说：“你来啦！”
　　“对不起，我们临时加班，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知道，LEHUI每逢节假日，你们收银课或多或少都是要加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今天就是你等我了。”
　　“你倒想得蛮开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跑了，慢悠悠地走过来。”
　　“其实是何美云下班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而你又给我发了信息，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不过要是今天你们不加班，我也会请假早点下班。反正我那岗位也很清闲，不差我这一个。我们快进去，外面冷，别冻着。”
　　叶霜找了个临橱窗的座子坐下。
　　这家主营小火锅，二个人吃正好，三四个人就有些挤，特别适合......情侣用餐。
　　叶霜环顾四周，除了一对对男女，还是一对对男女。
　　这就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你们不是情侣，但落在别人眼里，你们还是情侣。
　　张明叫服务员拿来菜单，用桌子上备好的铅笔仔细地勾着。
　　叶霜把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又把服务员拿来的消毒碗拆开，用开水壶里的开水一一烫过。
　　自己的烫完，又去帮张明烫。
　　“谢谢。”
　　“不客气。”
　　“你经常在外面吃吗？我看你烫这些都挺熟练的。”
　　“没有，只是偶尔吃过几次。”
　　叶霜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这是跟林雨晗学来的吧！
　　张明点完菜，又把菜单递给叶霜。
　　叶霜看了一下，发现好多自己喜欢吃的菜都勾了，特别是猪脑，还在旁边注明要两份。
　　“差不多了，你点的这些，已经够吃了。”
　　“如果不够后面再加也可以。”
　　张明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两人终于可以安静地说会话。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想问什么？”
　　张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叶霜，等着她说下去。
　　“是关于你原来那帮“兄弟”的，好像最近都没有在LEHUI见到他们？”
　　叶霜并不是很关心那些恶人的处境，即使真是出了事，也是他们自食恶果。
　　只是张明以前经常跟他们混在一起，现在没看到，有些奇怪。
　　“他们上班搞聚众分化，被林店长给开了。好像现在在其它的超市做事。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也给我打过电话要我去，我没答应，我觉得在LEHUI做得挺开心的。”
　　“哦。”
　　“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就是，你今天为什么请我吃饭？”
　　其实这才是叶霜真正想问的。
　　“因为，”
　　张明说话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好半天也没说蹦出一个字。
　　他犹豫着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准备接着往下说，几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把手架在了张明的双肩上，让他动弹不得。
　　“臭小子，我说怎么我们老大亲自请你去，你都不愿去，原来是要留在这里泡妞。”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说话嘴巴放开净点。”
　　张明想挣开他们的手站起来，只可惜一人难敌数人，又被那几个男人按回到座位上。
　　一些在火锅店用餐的客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朝他们看过来，其中一个小混混朝他们做了个别多管闲事的手势，立马没有人敢动。
　　“我说错了吗？老大看中的女人你也敢动？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混混刚扬起手要打下去，被他们的老大拦在了半空中。
　　“大家都是兄弟，就算现在不是，以前也是，你用得着动手动脚的吗？”
　　“是，老大。”
　　“我可以坐这里吗？”
　　光头老大指着凳子上的包笑眯眯地问叶霜，叶霜蹙着眉，十万个不愿意。
　　想起他曾经在自己面前吐烟圈，让自己难受的要死。
　　叶霜最讨厌吸烟的人，尤其是在公共场所吞云吐雾的人，这不是素质的问题，是没教养的问题。
　　“不能！”叶霜直截了当地回答。
　　“你！”
　　叶霜的拒绝激怒了光头，但他还是强忍着没发作。
　　“这里根本没人坐，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的座位！”
　　不远处响起一个略带沙哑，但却丝毫不容他人辨驳的声音。
　　居然是林雨晗朝他们走过来。
　　叶霜如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充满感激之情地看着他。
　　光头一看是林店长大驾光临，顿时面如茄色，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换上了一副赔笑的模样，他手一晃，那几个小混混立马收回了放在张明肩上的手，纷纷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原来是林店长，我不知道是您的位置，不知者不罪，您坐您坐！”
　　光头很识趣地让到一边，把林雨晗请进来。
　　叶霜迅速把包包拿起来放在自己脚边，林雨晗丝毫不显突兀地坐了下来，好像那个座位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你们还有事？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林雨晗扬手叫来了服务员，光头一看，忙说不用不用，想起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那几个小混混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跟着光头离开了火锅店。
　　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下他们，被光头重重地拍了几脑袋。
　　光头他们一走，火锅店又安静了下来。
　　原来两个人的饭，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有些尴尬。
　　叶霜原以为戏演完了，林雨晗会马上离开，谁料他根本没有打算走的样子，还自顾自地拆碗具，调火候，下菜。
　　张明呢，也是一个劲地给他倒饮料，取菜。
　　服务真叫一个周到。
　　不是说两人没瓜葛了吗？怎么还愿意和她坐在一起吃饭？
　　这男人的心简直比女人还难猜。
　　“叶霜，你怎么不吃？”张明笑着问她。
　　叶霜如梦初醒，从锅里挑了一点空心菜，拌点了沙茶酱，小口小口地吃着。
　　张明用漏勺在锅里找了一下，勺上来一份肉，倒在了叶霜的碗里。
　　“你的最爱----猪脑。”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毕，林雨晗用纸巾擦擦嘴巴，叫服务员买单。
　　张明连连阻挡，说是自己请客，哪能让林店长您破费。
　　林雨晗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交给服务员，服务员拿着卡就走了，很快又拿着卡和票据回来，让林雨晗签单。
　　张明在一边说：“林店长，这太不好意思了。”
　　林雨晗把卡放回钱包里，说：“一顿饭而已，没有花多少。你们以后好好工作，就当是我提前犒劳你们。还有别再和那帮人搅和在一起，对你们没有好处。明白吗？”
　　“知道了。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林雨晗看了一眼叶霜，叶霜正在闷头吃猪脑，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林雨晗当然明白其中的缘由，自己先前那样对她说话，也难怪她现在对自己冷淡。
　　今天算是自己脑袋发热，多管闲事。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张明赶忙站起身，热情地欢送林雨晗离开。
　　“林店长，您慢走。叶霜！林店长要走了！”
　　“哦，慢走。”
　　叶霜头也没抬，只怏怏地回了一声。
　　林雨晗没好说什么，就离开了火锅店。
　　张明坐了下来，使劲地盯着叶霜看，看得叶霜莫名其妙。
　　“我脸上有花，还是有疤？”
　　“没有，”张明不解地问：“你怎么对林店长这样冷淡？”
　　“那要怎样？像花痴一样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是.....唉，不和你说了。你吃饱了没？”
　　“吃饱了。”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那我送你回去。坐我的电瓶车，等公交多麻烦。”
　　“好。”
　　“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坐我的车吧。”
　　张明等叶霜坐稳了，呼的一下就开出了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