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商之戒尺》朱子凌

11、九、血刀

　　九、闪电照亮了那个恶魔般的脸，竟是吾家费尽无数心血才救活过来的落难者、一度与吾称兄道弟的石林！
　　石林被吾和大壮的突然闯入惊呆了一会儿，娘子趁机挣脱了他，扑到吾怀里，身子因过于惊吓而巨烈颤抖着，哭道：“相公，这、这人丧心病狂，杀了咱们全家。”吾气得颤着手，指着他骂道：“你、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那时吾已语无伦次，只想痛骂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全然忘了危险。那石林狂笑不止，一手甩开大壮，拾了血刀就要行凶，大壮拼命抓住他的一只脚，高喊道：“少爷，快走，快走。”吾还想大骂几句，方能解恨，娘子见事急，拽着吾就往外跑。只听得大壮惨叫一声，吾忍不住回头望去，大壮已身首异处，那石林还不放手，手中刀狠命捅在大壮的身上，那血像雨一样，到处飞溅。
　　吾和娘子哪里还跑得动，腿一软，一起坐倒在地上。石林冷笑着提刀一步步走来，那刀尖上还不停地滴洒着一串串鲜血。眼看吾夫妇二人就要性命不保，恰于此时，雷电轰鸣，震得大地都仿佛摇晃起来，石林在天雷炸响那一刹那间，竟呆立如木鸡。吾不知哪来的劲，拉起娘子便没命地狂奔于风雨中。任凭吾和娘子如何喊叫，周围的邻居却没有一个听得到的，一切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之下变得毫无力量。而石林的影子就在后面紧紧追赶着吾们。
　　吾与内人跑得再快，终是不及石林，吾背后已感觉到那阴森、寒冷、无情的血刀正杀气腾腾地离吾不远了。
　　黑暗中，一个人影从远方如一把快箭飞驰而来，剑光闪闪，竟与石林斗在一起。那人除了剑光外，竟毫无声息，而石林却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要及不可待地吃人，要咬人。打了不知多少回合，就听石林低啸着跳出圈外，转身便逃。那人追上前去，但听石林一声惊呼，显是受了伤。吾娘子受惊过度，一旦危险消失，立刻昏死了过去，那人见之无暇追杀石林，这恶魔方得以逃脱。
　　那人一身夜行人的打扮，蒙面见不到人脸，只听她温和说道：“你娘子受伤了没有？”吾正不知失措，茫然间都已忘了回话，他见吾不答，伸指在吾娘子“仁中”穴位上点了几下，吾内人还真醒了。恩人说道：“你们随我来。”转身便走。吾夫妇二人不明就理，但此人的的确确救了吾们，当下毫不迟疑地跟着他来到镇外一处残破的土地庙。在那里吾竟看到了玉儿！孩子已在一堆稻草上面睡熟了。当时吾与内人“扑通”跪地就给恩人磕头。恩人却低声说道：“你们不要吵醒孩子！他这么小，我们大人是不能够让他面对如此噩梦般的祸事的。”我们三人来到庙外，此时雨点变得稀稀拉拉，恩人又对吾说道：“你母亲为救这孩子，也被那狗贼害了。”吾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当吾被一股热浪催醒时，吾才惊奇地发现，不远处一座大宅子已被大火所吞没。那房子竟是吾花家世代居住的老房！吾拼命地要扑上去要去救火，却被身边的娘子死死抱住。那火不仅烧的是老宅，烧的还是百年花家数代人的灵魂！苍穹之下，只有吾夫妇二人痛哭的悲歌。她后来才告诉吾说：娘也葬在宅子里了。如果吾当时就知道的话，或许吾真的会不顾一切地扑入火中。
　　从那以后，吾花家三口便跟着恩人来到了一处山谷隐秘的楼宅。恩人自始至终都蒙着面纱，不肯露出真容，但吾们猜她定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她对吾们说道：“你们想不想报仇？”吾说：“当然想，做梦都想。”恩人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个人很有来历，是玄武门的得意弟子，武功好的很。你是想让我代你报仇，还是你自己去报？”吾说：“吾只恨吾无能！”恩人又说道：“很好，这样才像个男人，有仇必报，不枉为大丈夫！虽然你夫妇一点武学根基都没有，但这没关系，有我在，必会让你们有报仇血恨的本领的。”这样，吾夫妇二人在山谷中随她苦学了三年武艺，弃文从武吾是不行的，吾娘子还好些，但终是只是学了恩人功夫的皮毛而已。恩人想尽各种办法让吾夫妇二人能学得更多些，然而有一天她也无奈的放弃了。她叫来吾们，对吾们说道：“我原想让你们拥有亲刃恶贼的本事，此时我却知今生是无望了。不日玄武创派祖师房老爷子大寿，你们不妨借此机会求他老人家主持公道。房老爷子为人处事，在江湖上还没有人不心服的，只要见到他，我想你们的大仇也就不难报了。”
　　临行前，她一再嘱咐吾们，一定要在房老侠的大寿之日见到他，切不可与玄武门其他人谈及报仇的事，否则不单报不了仇，还有性命之忧！吾夫妇本意是让玉儿留在山谷的，毕竟此去凶险异常，一个不好，哪还会有命在！这孩子却舍不得吾们这做父母的，吾心一狠：也罢，要活一起活，要死就死在一块。就这样，吾花家仅剩下的三人不远万里来求见房老侠，为的就是讨回一个公道。而贵派果真有人阻拦，百般刁难，幸得黄大侠夫妇出手解围，方得见到房老爷子。吾只想问您老人家一句话：如此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禽兽，倒底该不该杀！
　　花不才说完用血泪组成的恨事，两眼布满无数血丝，冷冷盯着房岚。黄金屋强忍着心中那团怒火，“呯”，椅把竟被他生生掰断了。大家吓了一跳，再一齐望向房岚。房岚冷静地问云峰：“咱们玄武有叫石林的么？”云峰心里“喀噔”一声，忙道：“没、没有。”房岚愠色道：“你敢瞒骗为师么？”黄金屋惊讶地看着云峰。
　　花娘子突然发疯地指向一个身材魁梧的玄武弟子，厉声喝道：“是他，就是他！”此人不过而立之年，当是玄武第三代弟子，左脸处有道剑伤，此时早吓得脸无人色，冷汗直冒。“扑通”跪了下来。众人还没醒过味来，花娘子已冲上去，又抓的又挠，势如疯虎。
　　“够了。”云峰不忍看下去，轻轻推开花娘子。不想此时的花娘子头晕脑胀，冷不防地便栽倒在地上，竟昏了过去。花不才和花家少年同时惊呼，朱金钗帮着扶花娘子坐在椅子上，一边为花娘子舒展胸中火气，一边安慰不住哭叫的花玉倚。
　　那玄武弟子刚要想开口说话，花不才大吼道：“他胸口处交叉着三道刀疤。”房岚右手在空中一抓，他与那人相隔数尺之遥，却听“嗤”的一声，那名弟子的衣襟已被撕开，赫然露出了几道刀痕。黄、朱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世骇俗的神色：银龙天爪。
　　房岚没有说话，却只看着云峰，云峰大骇，急跪下说道：“师父，弟子教徒无方，才有今日有辱师门的事发生，弟子罪不可恕，还请师父责罚。”那位被抠得满脸是血的玄武弟子急道：“不，不，一切都是弟子所犯下滔天罪行，弟子罪不可恕，祖师爷，你杀了我吧！”说罢狠命在石地上磕头，“呯呯”作响。房岚怒道：“你话还没有说明白，就想死么？石木，你太令我失望了。”
　　云峰扯住石木，石木的头额已是血流如注。房岚叹道：“你平日为人，武功，都算得上我玄武门第三代弟子当中佼佼者了，我与你师父对你都报以很大的厚望，然而这一切怎么一下子都变了呢？你可以解释一下么？”顿了顿，喝道：“老夫不信我门中人还有这样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人！你石木怎么就这么堕落下去了？倒底是怎么回事？你说。”
　　石木麻木的眼睛透出一股希望之光，他说道：“那年弟子奉师父之命，远赴青城山参加青城老掌门亓官剑老前辈的葬礼，返回途中，路过襄樊，正巧遇到一伙蒙面人在劫财杀人，我以为只不过是一群山匪罢了，想也没想便出手救人。未料到对方竟有几名武功诡异之辈，人数又众，弟子竭力救走几人，杀了十来个匪徒，却再也抗不住对方的围杀，只觉得刀剑、暗器层出不穷地向我身上招呼。也不知中了多少刀，受了多少的伤，意识也模糊了，我心里知道只有舍命突围出去，我才可以活下去，我才可以有朝一日报了此仇。不错，正是花家救了我，若非如此，我早就在襄樊不明不白的死去了。我对他们谎称我叫石林，只是怕日后给他们带来什么意外的麻烦。他们虽救了我，但又有谁知道，外伤好治，内伤却难以治愈。当时混战中，我中了对方一位高手的一掌，初时还不觉得什么，越往后却禁不住有想喝人血的可怕念头。当时我把我自己给吓坏了，可是无法忍受那痛苦的煎熬和日夜不断的折磨。就是现在想来，弟子仍是心有余悸的。为了止住痛苦，我偷着用各种办法尝试解除存在我身上的魔咒，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只有去喝花家家禽走兽的血，希望能够代替人血，当我再也忍不住时，我决定迅速离开花家。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像逃跑似地逃出了花家，不幸的是我发现那帮恶贼竟还在周围找着我，因我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就非得赶尽杀绝？我百思不解，只好重新回到花家。那晚，我平生第一次杀了无辜人的性命，我的恩人之一——老王。我喝了他的血。事后，我吓退了花少爷告官的想法。老实说，我石木并不是孬种，这大家也都知道，然而每晚胸内巨痒、撕裂五脏六腑的痛使我生不如死。地狱般的煎熬，让我咬破了舌头，让我竟生起自杀的可怕念头。
　　然而令我惊奇的是之后的那些日子，我身体内流淌的那股嗜血的欲望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庆幸花家并没有看破，我自己也躲过了一劫。暗地里我在老王的坟前烧了许多许多的纸钱，大哭着请求他原谅我。当我察觉那帮凶残的匪徒以为再找不到我而离开后，心中大喜，只盼着赶紧回玄武赴命。出事那天，花少爷还没有回来，我见他迟迟不归，便先自斟自饮起来。后来我想起正是家厨做了一道鲜红的血肠才令我旧疾复发，那恶魔竟在我体内隐藏了这么久！而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雷电惊醒了我。可是当我看见满地尽是死人，我的手上正拿着带血的刀时，大错已成！悔之晚矣！我心下一横：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此事一旦传出江湖，我石木自杀以谢天下人，毫不足惜，然玄武门却要受到牵连，为人所唾弃，那我就万死难以辞其咎了。索性持刀追杀，那时我心智已完全糊涂，幸有一位女侠出手拦住，救了他们，我不是对手，脸上也受了伤，只好落荒而逃。
　　我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路，一路之上我总在想我算不算是坏人？我安慰自己说：我是中邪才杀了那么多人的，因为救人才使得我受恶人的陷害以致于如此的。只是我知道我杀的都是我救命恩人呀！我石木此生就是活下去，也无非是苟延残喘，终生逃离不了来自心灵上的惩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