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君子们》哈秋

12、吻

　　陈久在会所里定了个包厢，外面有唱歌的、吧台、棋牌桌之类的娱乐设施，可以开聚会，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套间可以睡觉休息，可以说这会所深知来这儿消费的人的各种想法嗜好。
　　李想显然也没想到包厢这么大，进来的时候愣了下，然后回头问陈久：“你还有朋友要来么？”
　　陈久拎着酒从她后面进来，直接去吧台拿开瓶器，“没了，就我们两个人。我开酒了？”
　　李想点点头，越过他走到包房的落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城市中是没有星光的，但这里的夜晚有最美的霓虹灯。那站在高楼直下俯瞰万家灯火，那些渺小的、瞬间便可能熄灭的小小光源与天幕之上的繁星不同，充满了人间的烟尘气息，但当所有灯光汇聚在一起时却形成了这个城市的心跳。扑通，扑通。拥有这种金属心跳的人类，已经不会抬头去看星空了。
　　陈久端着两杯酒走过来，静静站在李想身后，和她一起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去。他们站的那么高，能看见对面酒吧闪烁的招牌，能看见远处高速路上的灯带，能看到飞速掠过的车灯。他们能看到那么多，但是没人能看到他们。
　　李想着迷般得微微向前倾身，她离玻璃太近，呼吸的雾气很快模糊了玻璃。陈久靠近她的背部，伸手在玻璃窗上点点，“你看那边。”
　　李想顺着他的手看去，却只见一团漆黑，“看什么……”
　　“嘘。”陈久看了眼墙上的表，“应该就在这两分钟了，你静静的等一下……”他们之间靠的很近，呼吸可问，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味道又萦绕在李想的鼻端。正在她微微失神之际，却听他忽然低叫了一声，“快看。”
　　两点红色的微光从黑色的夜幕里拔地而起，划过重重黑色盘旋在空中。夜晚的黑是如此浓重，如同深海一般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然而那两点红光却依旧很显眼。渺小，却明亮。就那么静静飘浮在空漠无星的夜色之中，以肉眼看起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
　　“那是去往旧金山的飞机，每天都有一班，晚上七点三十五起飞。”陈久说，“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它离开。”
　　李想静静看着那架飞机逐渐飞向远方后，转身从陈久手中接过了酒杯，喝了一口。甜滋滋热辣辣的香槟划过喉咙，她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眯起了眼睛。
　　陈久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后暗了下来，嗓音里有淡淡的烟草气味，“你醉了。”
　　李想轻轻打了个酒嗝，“……你怎么知道？”
　　陈久微微一笑，转身将自己那杯酒放在了桌上，回身看着她：“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说完他忽然弯下腰，吻住了她。
　　他的嘴唇柔软却冰凉，辗转呼吸时还带着香槟那股甜腻的滋味，以及男人抽烟后留下的烟草气息，混合在一起是种奇异的味道。接吻时你通常记住的不是他的样子、不是现在的时间、更不是你们所处的地方，而是他缠绵着与你交换呼吸时，你们鼻尖共同的那缕味道。
　　陈久的味道很沉，很沉，像要把人一直往下拉一般。李想如同失去了力气，手垂了下去，杯子里还没喝完的香槟淅淅沥沥得洒在了地板上。陈久一手搂着她的后脑勺，一手往下走，接过她的酒杯回手放在了桌面上后，顺势将她压在了玻璃窗上，继续深吻下去。
　　此时他不在满足唇瓣的相接，而是温柔却坚定得轻轻舔着她上下牙齿的接缝处。也许我真是醉了……此时李想模模糊糊得想，因为她几乎没怎么反抗就张开了嘴唇，和他毫无距离得吻在一起。他们身体紧紧靠着，他以一个完全占有的姿势附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却又无比安全。
　　这个吻大约持续了有一分钟后，陈久才缓缓松开了她。他们在不到两厘米的地方两两相望，随即他微微一笑，瞳孔中有城市破碎灯光的倒影，“你醉了。”
　　李想没回答。她拨开他的手臂过去拿起自己的酒杯，径直走到吧台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陈久则站在原地静静得看着她。李想晃了晃手中的酒，一仰头一饮而尽后，回头看着他，“你不喝么？”
　　陈久望着她片刻，唇边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走过来也蓄了酒。
　　李想靠在料理台边，脱下高跟鞋扔在一旁，然后手一撑桌面微微一跳坐在了台子上。她晃了晃垂在空中的腿，忽然笑了起来，“好吧你赢了，我是有点儿醉了。”
　　陈久笑笑，没说什么。
　　“我醉了，所以让你吻了我。”李想说，“但是你没有醉，你为什么要吻我？”
　　陈久放下酒杯，转头看着她，“接吻也需要理由么？”
　　“吻你自己的爱人自然不需要理由。可关键是，我们都算不上熟悉。”
　　陈久笑了下，他抬手抽下领带随手扔在了地上，转身也和李想一样并排靠在了料理台上，“要是我知道原因，可能一开始就不会吻你。”
　　李想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真诚实啊。”
　　“所以面对这么诚实的我，你是不是也该诚实点？”陈久问，“今天到底为什么坐在这儿喝酒？”
　　李想短暂沉默了下，“干吗一定要问这个？”
　　“不问这个也行，不过孤男寡女同处一个房间，总要有点事情做。”陈久耸耸肩，“不是秉烛夜谈，就是榻上承欢。我无所谓，你可以选一个。”
　　李想扑哧一笑，“你对自己倒挺有信心的。”
　　“任何一个成熟男人都对自己很有信心。”陈久很客气的问她，“所以，要试试么？”
　　李想再次被他的口气逗笑了，连连摇头，又喝了口酒，“不了谢谢，我有未婚夫了。”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在路边喝闷酒的原因？”陈久问，“因为张旭良？”
　　李想再次沉默下来，她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夜色，半晌没有说话。而陈久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得喝酒等着她，果然半晌过后只听她说：“跟旭良没有关系……我就是不开心罢了……”
　　“……为什么？”
　　李想嗤笑了声，“哪有什么原因，就像你说的，我要是知道原因估计就不会不开心了。只是……”她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迷茫，“……只是觉得像被困住了一样……明明那么多年过来，曾经过的那么——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可就最近一段时间，明明什么都很好，什么都很对，却像是被囚禁了一样……”她转过头，看着陈久，“你有那种感觉吗？”
　　陈久微微眯起眼睛，虚目望着远方，淡淡的说：“有。”
　　李想愣了愣，却听他又说：“那种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只够你一个人呼吸。如果有人靠近，你几乎一眼就能看破他们在你身边痛苦直到窒息的模样……有时候觉得是被周围的人困住了，有时候觉得是被地方困住了，有时候却又干脆觉得是被时间困住了……如果能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到最后仿佛不是在和她说话，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一般。李想怔怔得看着他的侧脸，那在虚幻光影中沉郁静默的侧脸，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模糊片段。那似乎是很久很久前的往事，在记忆中已经看不清了，却似乎有那么一部分和眼前这个侧脸渐渐重合，让她觉得……
　　“……陈久……”她迷惑得看着他，“我、我好像觉得……”我好像觉得，似乎在哪里……
　　而陈久则静静得侧头与她四目相接，一言不发。
　　忽然，一道刺耳的铃声响起。李想猛地一个激灵，想被从什么次元里拔出来了一样，整个人魂儿都震了震。她赶紧伸手去摸，果然是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却见是李母的来电。她有些犹豫抬头，却见陈久不知何时已站直身子，背对着她说：“你去接吧。”
　　“——我刚才……”
　　他打断了她，“我在那边等你。”说罢，径直走进了包房另一边的休息室里。
　　李想看着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接起了电话，“……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李想道：“没什么，我就是出来散散心……不是工作，是一个朋友……嗯，嗯，你们不认识……”
　　电话那头又问了什么，这次李想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低声说：“我现在就回去。”
　　她挂了电话后，拿起酒杯将最后一口酒喝掉，然后拎起地上的高跟鞋穿上。她起身看了看那边休息室的门，还是走过去，轻轻敲了敲。
　　门开了，陈久走出了看看她，笑了一下，“你要回去了？”
　　李想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对望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最后，陈久抬手递给了李想一个一个文件袋，“要是回去的话拿上这个吧。”
　　李想接过来一看，竟然是那天她在医院没有取走的B超化验结果，她惊讶得抬起头看着陈久。
　　“我在医院有朋友，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帮你去了。”陈久笑笑，温声说，“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他抬手，轻柔得摸了摸李想的头发，“我怎么都比你虚长两岁，有句忠告你还是听听吧。既然走到了今天，就不要想着逃离或者放弃了。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被困被拘束，但起码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的容身之地……能走到今天不容易，珍惜吧。”
　　李想看着他，心中的迷茫和疑惑忽然变得更多了，她忍不住开口问：“陈久，你是不是……”
　　“今天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低声打断了她，“快回去吧，你父母该着急了。”
　　李想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穿过宽阔的包房走到门边，在握住门把手时忽然忍不住回头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影还站在门边，却如同和夜色和为了一体，那沉默如磐石般的轮廓让她微微心悸，仿佛不能承受一般，快速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