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越长岭

2、唉，这难忘的样子

　　莫小帆洗过澡吹干头发，趴在床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本子，拿出一张照片——她的高中毕业照：六十五个人，三十五个女生，三十个男生，没有老师和领导的参与。虽然各种表情的都有，但是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正视前方，只是有一个站在第二排中间位置的人，侧着身子，没有看向镜头，看不清表情。每一个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一眼看到这个人，好像是特地为了吸引人才摆出这样的姿势，莫小帆知道其实不是，只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照片的背面竖排印着宋体黑字“王一阁”，莫小帆摩挲着相片的边角，直出神。
　　她记得王一阁，记得有关王一阁的许多事。
　　记得她穿着带帽衫的时候，爱把帽子戴上。
　　记得她上物理课时看汉语词典，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记得她打碎了化学老师的试管，不停地说着“吓死人啦吓死人啦”
　　记得她在操场上打羽毛球，来回跑动的身影
　　记得她背不出古文，当着语文老师的面扮着鬼脸
　　记得她陪着班里不受欢迎的女生聊了一节体育课
　　记得她，很多很多事。
　　已经离现在很长很长时间了，可仍然很清晰很清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好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为什么会记得王一阁那么多的事呢？或者说关于王一阁的那么多的事怎么都没有忘记呢？莫小帆花了一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把积累的事实，进行了分析论证，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然后她摸着心口的位置，面色苍白的坐在操场边的长椅子上发着呆，错过了回宿舍的时间。
　　莫小帆把相片夹进本子放回抽屉，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心里痒痒的。这就像第一次看了偶像的演唱会，当时太激动，只顾着大喊大叫热泪盈眶，忽略了演唱的部分，于是就有了回味的感觉。王一阁这次惊鸿一瞥的现身就是如此，莫小帆满脑子都是离开时的那个身影与侧脸：好想再见一面啊！于是在入睡之前，她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要去Life Goes On，蹲点。
　　刷牙的时候，莫小帆对着镜子看着明显的青眼眶，一脸的哀怨。哎哟，没睡好啊，这一宿的梦做得，全是王一阁，高中生的样子。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身边永远都是那么多人。莫小帆边刷牙边感叹。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其实很蠢。因为工作的关系，莫小帆只能在下班后才能去蹲点，一杯热可可或者原味奶茶能喝多久呢，一个小时会不会太长了。在店里的第五天的时候，莫小帆把店里二十元以下的热饮都喝了个遍，收银女孩好记性的对她说“欢迎光临，您来了，今天热可可怎么样？”甜甜糯糯的。只是还是没有见到王一阁，就如同这连绵不断的雨，时大时小，可是它总是在下，晴天和王一阁都没有出现。
　　房子还是没有着落，同住女孩已经决定搬到她男友那里去了，莫小帆摸了摸见底的洗衣袋，物质、精神双失啊，可是生活还得过，洗了洗手她决定去超市。
　　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里穿行，很多东西只是看了一会儿，想买却不一定会买，有这种念头的原因很简单：没钱。莫小帆一手一瓶香辣酱，反复对比过价格和克数之后，她决定买下那瓶贵的，虽然贵但比便宜的那瓶多出60多克，几毛钱的事儿，赚到了。莫小帆笑了起来，长期都是一个贫瘠的生活，所以她已经养成了专注这些小细节的习惯，总会在辛苦乏味的生活里找到乐趣。
　　付完账，莫小帆拎着环保袋站在收银区的外边拿着账单，核对着物品和金额，确定一切无误后，她把账单放进钱包，准备走人，却迎面看到了，王一阁。
　　莫小帆认为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在奶茶店守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守到，怎么今天这么容易就撞上了呢。王一阁站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东张西望，穿着黑色卫衣，红色裤子，蓝色帆布鞋，右分的中长发，手里拿着手机。莫小帆清醒过来，这绝不会是幻觉，如果是的话，那王一阁她应该是穿着校服高中生的样子，而不是现在，具体到面部表情都可以分辨。
　　王一阁经过莫小帆身边的时候，对她笑了一下，便错开了。莫小帆下意识握紧手中的袋子，视线跟了过去，看到她在靠边的收银台找到了要找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莫小帆连忙转过身向超市出口走去。王一阁身边的那个女孩是董倩吗？是吧。高中班里的第一名，自己是第二名。她要是看到自己怎么办？她要是认出自己怎么办？她要是认不出自己怎么...会认得出吗？
　　莫小帆把购物袋扔在客厅的地上，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她觉得一种很浓厚的哀愁从胸腔左边涌了出来，蔓开到四肢，全身麻麻的，眼睛有些酸涩：王一阁不记得她，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从高中到工作这样的一个时间段里，王一阁一直都生活在自己的生命里，而对于王一阁来说，莫小帆，那是谁？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其实从上高中的时候莫小帆就觉察到了。
　　莫小帆不在奶茶店蹲点了，虽然时不时还会去，只是没了刻意，毕竟那里的热饮真的不错，就是贵了点。经过上次的超市偶遇，莫小帆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她这样等在王一阁可能出现的地方是为了什么呢？再见一面又能如何呢？难道是想把长久以来的“非分之想”化为现实？扯淡！心里暗骂一声。
　　莫小帆用手挡着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擦去眼角渗出的水，然后她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以为是某个路过的同事，她抬起头结果却看见董倩一张惊喜放大的脸，莫小帆的脑子当场死机。她看见手端着马克杯的王一阁站在旁边，刚才不是才想就这样算了么，怎么马上就逆转了呢？！
　　“你不会不认得我吧？！我，董倩啊！你高中同学，那时候班里我第一，你第二，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大家都叫我北大，想起了没？”
　　莫小帆张着嘴，机械地点了点头，看着对面两个人坐了下来。
　　“这是王一阁，记得吗，班里以前的猴子，一下课就上蹿下跳的”
　　莫小帆看向王一阁，她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那么现在该说些什么呢？
　　好久不见...我还记得...这么巧...
　　一切都来得太快，没有准备啊！
　　“北大，你咋咋呼呼的，吓到同学了”
　　“哦哟，我哪有，我只是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老同学。宝，你这些年的高中同学会都没参加，兴许好多同学的样子你都记不清了”
　　“那是，你即便不参加，也有眼线不是”
　　“莫小帆你也应该是有去吧，我记得你好像有看到你”
　　莫小帆点下了头，又连忙说“是的”。只有动作没有声音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在......”
　　“哦，我来迟了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小倩”一个男人风一般刮过来。
　　“总是迟到！介绍一下，我高中同学莫小帆，我男朋友季风”
　　莫小帆弯了下嘴角，点了下头。
　　王一阁拍了拍董倩“好了，书生也过来了，你们抓紧时间去约会吧”
　　“你不去？”
　　“我看起来很闲吗，晚上也有事的，好么”
　　“什么事？”
　　“好事，不在你权限范围，走吧走吧，再耽误，直接回家算了”
　　“哼，那走了啊，莫小帆走了啊”
　　莫小帆站起来点了点头。董倩和她男友走了，那王一阁呢，在打电话，看到递过来的眼神，笑了笑，挥挥手也走了。So，这就是六年之后的第一次重逢，面对面？自己总共点了四次头说了四个字，还是对着董倩，和王一阁全程无交流？莫小帆眨了眨眼，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端起杯子继续喝着已经凉了的热饮。